第170章 宜公子回來了
京城的雪慣來綿延,下起來就是整座城池銀裝素裹,如同穿上一件厚重的棉衣。
溫凝怕冷,清輝堂早早就燒起地龍,這幾日外頭下雪,屋子裡卻是暖意逼人。
眼瞅着外頭一點天光都無,裴宥就已經要出門,溫凝從牀上爬起來:“等等。”
她迷濛着眼到衣櫃邊,從中拿出一雙皮裘手套和一條狐狸毛制的圍脖:“彎下腰。”
裴宥瞧着她眼睛都還沒完全睜開的樣子,微彎了脣角,從善如流地俯身。
溫凝也就踮起腳給他系圍脖,一邊系一邊嘟囔:“堂堂世子爺,連個圍脖手套都沒有,都不知從前冬日是怎麼過的。”
系完又給他戴手套:“沒想到今年的雪來得這樣早,做得有些倉促,你別嫌棄。”
戴完揉揉眼:“去罷。”
又加一句:“雪天路滑,讓顧飛的馬車駛慢一些。”
說完便打算回牀上繼續睡覺,卻被人一手拉了回去。
裴宥黑色的眸子裡閃着細碎的光,像是被這房中的暖意氤氳了一般,終不似從前那般寒涼,捉着眼前人便是一個吻。
輕柔繾綣。
知曉她還要睡,少息便放開她:“去罷。”
溫凝從被衾裡出來沒多久,臉上本就有些紅暈,這會兒更顯粉嫩,眨了眨水漾的眼,眼看裴宥轉身,她拽回他的手臂,踮起腳尖又在他脣上啄了一口,才笑吟吟地跑回牀上。
也不知何時開始,這日子過得跟裹了蜜似的。
白日裡外面依然下着小雪,但過了午時,溫凝用過午膳,收拾收拾,還是出門了。
此前各種事情佔了她的腦子,令她無暇他顧,前幾日才突然反應過來,她有些日子沒見着段如霜了。
照從前,她由嶺南迴來,段如霜就會去溫府找她了。可直到她回了國公府,段如霜都沒來找過她,上次去藥坊也沒見着她人,倒是給她來過幾封信,告知她酒坊的經營近況。
她覺着不對勁,問了菱蘭,才知她去嶺南時,讓段如霜替她在香緹苑打掩護,連累段如霜被溫祁罵了一頓。
“姑娘,你知道二公子那個性子,平日裡就笑裡藏刀,可不是那麼好相與的人,當時又擔心你……”菱蘭搖頭嘆氣,“硬生生把段姑娘罵哭了,後來走的時候也不肯要府上的人送,自個兒走的。”
都怪她太遲鈍,此前都未想着這一茬,這下知道了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今日不是官員的休沐日,但她知道這月溫祁與人換過值,今日他歇息,便同時約了他與段如霜去茶館,打算給二人做個和事佬。
三人中她是最閒的人,因此最早到茶館。
近來京中有事發生,茶館也比讓日熱鬧許多。
議論的無非是嘉和帝廢后一事。
五日前的晨間,長安街上突然議論紛紛,說昨日夜半,嘉和帝與皇后娘娘在鳳儀宮大吵一架,嘉和帝指皇后娘娘恃寵生嬌,言語無狀,鳳儀盡失,不堪爲一國之後,下了廢后詔書。
這可叫百姓們驚掉了下巴。
他們的皇后娘娘,最是端莊賢惠,是名門貴女的典範,他們的陛下,多麼地寵愛皇后娘娘啊!怎麼會突然生出這樣的事端呢?
難道是這一兩年皇后娘娘臥病在牀,性情大變?
也有議論說是如今幾位皇子,能指望得上的只有四皇子楚珩,但楚珩母族勢弱,反觀謝家勢大,瑞王出事對他們幾乎毫無影響。
嘉和帝是否意圖借打壓皇后而打壓謝氏,從而爲四皇子掌權而鋪路?
“哎,真是可惜。”菱蘭一邊給溫凝倒茶,一邊嘆口氣。
去年新年夜宴,溫凝入宮得了皇后娘娘一對香囊,回來逮着菱蘭說了好久皇后的好話。
“上次姑娘忘在鳳儀宮的狐裘,皇后娘娘還特地囑人送回來,真是最沒架子的娘娘了。姑娘,你說陛下究竟爲何會廢后?”
溫凝也無聲地嘆口氣,將廂房的窗關上,樓下的議論聲便隔絕在外。
這個問題她也問過裴宥,當時裴宥拿着書卷,眼都未擡:“不知。”
她也不太清楚。
只是上輩子嘉和帝也廢后了,所以她早有心理準備而已。這輩子嘉和帝廢后的時間,倒是和之前的很多事情一樣,都提前了。
“天家的事,哪是我們能窺探的。”溫凝將茶盞捧在手中暖手,推推菱蘭,“你去瞧瞧,二哥哥來了沒。”
溫祁今日歇息,自然也是閒的,知曉他那妹妹藏着滿腦子的心事與秘密,此番特地約他去茶館,他只當她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兒同他講,因此比約好的時辰略早一些就到了茶館。
剛剛進門,便見菱蘭下樓,看樣子,是來張望他的。
“二公子,這邊請。”菱蘭一見人便招呼他過去。
溫祁跟上,開門便見溫凝盤腿坐在煮茶的矮榻上,正托腮望着眼前的小火爐。
正冷的冬日裡,臉色紅潤得很。
“臉又圓了兩圈,看來國公府的日子比家中好過不少。”溫祁進門便調笑道。
溫凝:“……”
罷了,還有正事要聊,懶得搭理他。
“二哥哥快來坐。”溫凝拍拍自己側邊的位置,“正好茶水煮好了。”
“你既有空,何不約得早一些?”溫祁見她等待已久的樣子,邊說邊脫了鞋履,往矮榻上去。
這茶室的矮榻寬敞,四面設座,可容四人一併煮茶聊天,只上榻需就鞋履脫下放在一側。
溫凝拿了茶壺給他倒茶:“如霜妹妹在酒坊還有些事情,來不了那麼早啊。”
溫祁一聽段如霜的名字,面色沉了沉,聲音也跟着有些冷:“你喊她來做什麼?”
溫凝打量他的神色,鬧不懂他是個什麼情緒。
若說氣段如霜扮作她令她溜出溫府前往嶺南,這件事過去都有四五個月了,還在氣?這未免太能氣了,比裴宥還能耐!
她也不理這一茬,趁着段如霜還未到,直接問道:“二哥哥,你認識那國子監祭酒家的孫姑娘麼?”
溫祁一臉莫名:“什麼孫姑娘?”
哈!這就是不認識了!
溫凝心下一鬆,這輩子連結識都不曾結識,就不存在有什麼心上人的問題了。
“那你快與我說說,你與如霜妹妹是怎麼回事?”溫凝緊跟着道。
溫祁皺了眉頭:“我與她能有什麼事?阿凝你今日怎麼回事,吃錯藥了不成?”
“你與如霜妹妹沒事?”溫凝不信,“那你上元節時還與她一道去慈恩寺,又去望歸山遊玩?”
溫祁更覺溫凝吃錯藥:“我何時與她一道去慈恩寺,去望歸山遊玩了?上元節我與同僚換了值,在兵部連家都未回。”
溫凝詫異地抽了口氣。
所以是……
她突然想到,當時是她與裴宥吵架,跑去藥坊想躲着他,段如霜纔有此一說,令她不得不回了國公府。
莫不是段如霜那顆七巧玲瓏心,看出她的異常,才故意這樣說?
“那……”溫凝磕磕巴巴道,“那二哥哥……你,你就不歡喜如霜妹妹?”
她如霜妹妹多好啊!
腦子好,脾氣好,模樣好,會賺銀子,會體貼人,有主意又有主見,大胤簡直再找不到比她更好的姑娘了!
溫祁突然重重放下手中茶盞,面露不善:“阿凝,你鄭重其事將我約出來,便是來聊這等無聊之事?”
“什麼歡喜不歡喜,你雖已嫁人,到底是個女兒家,將這些話掛在嘴邊成個什麼樣子?”
“段姑娘是你的好友,我亦只當她是妹妹而已,莫要胡說毀人清譽!”
“咳……”屋外突然傳來菱蘭一聲刻意提高的乾咳。
溫凝頭皮一麻,果然下一息,段如霜推門而入。
這許久未見,她似乎抽了些個子,看起來高挑許多,整張臉白淨如瓷,眼神少見的有些冷然。
她沒看溫祁一眼,過來便將一包點心放在茶桌上:“溫姐姐,想着你喜愛婉芳齋的點心,點心配茶,正是極好。”
“許久未見,原是想與姐姐一道品茶聊天,但今日有外男在,我便不在此久留了。”
接着淡淡朝溫祁行了一禮:“如霜亦只當二公子是哥哥而已,只是男未婚女未嫁,諸多不便,如霜就不叨擾了。”
語畢,面無異色地轉身就走。
溫凝呼吸都要止住了,段如霜平日軟綿綿的,生起氣來,也是頗有氣場啊!
轉眸看溫祁,見他面色也不好看,一副被氣到的樣子。
你氣個什麼?話不是你先說的嗎?剛剛還說得那麼大聲!
正想扯扯他的袖子,提醒他要不去道個歉,他自己已經攥着拳頭起身,匆匆追了出去。
嚯,這叫只當人是妹妹?
鞋履都穿反了二哥哥!
溫凝突然就心情還不錯,這和事佬沒做成,當了回攪渾水的也不錯。
她二哥哥不是腦子好使麼?自己得罪的姑娘,自己哄回來吧!
茶已煮好,糕點也準備好,溫凝喊了菱蘭一道,兩人慢悠悠地在茶室裡品了茶,吃了點心,才慢悠悠準備回府。
路過婉芳齋時,想到裴宥也愛吃,特地停下馬車又多買了兩份。
入冬之後天黑的時辰越來越早,裴宥已然將書房由梧桐巷搬回國公府,晚膳也不在那邊用,回國公府的時辰越來越早了。
糕點捧在手裡還有些燙手,溫凝看了眼天色,估摸着今日裴宥回來,還能吃一口尚有餘溫的新鮮糕點。
她讓菱蘭催車伕快些,回到清輝堂暖和許多,糕點不會那麼快涼。
今日乘的是國公府的馬車,裡頭坐的是夫人,車伕自然不敢怠慢,快馬一路行至國公府門口。
只是那門口,今日還有一輛馬車在等着。
溫凝一下車就看見了。
那馬車頗有些眼熟,甚至站在馬車門口的宮人,也頗有些眼熟。
她由菱蘭扶着,尚在思索這車這人在哪裡見過,那人一見她,便滿臉笑意地過來行了一禮:“奴才見過夫人!夫人,昭和公主備了晚膳,請夫人入宮一敘。”
溫凝這纔想起來。
沒錯,去年的洗塵宴當晚,也是這輛馬車和這位宮人在溫府門口說了一聲“昭和公主,有請溫氏阿凝”。
而裴宥那邊,此時正是衙門下值的時辰。
天色已經有些暗沉,顧飛一見人出來,如常地迎上去,只腳步上多了幾分迫不及待。
到了裴宥身側便低聲音稟道:“世子,徒白押着那宜公子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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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