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風口。
林葉站在城牆上,看着已雲集在城外的婁樊大軍,他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可能不管換做是誰,此時都不該平靜。
不久之前他做的那些事,莫說是婁樊人現在還覺得難以置信。
就算是放在大玉朝堂上來講,也不知道會有幾人覺得是吹牛,又有幾人說他是個騙子。
因爲沒有人願意相信,三北都護大將軍,竟然親自跑去婁樊那邊做誘餌。
城外的軍隊沒有貿然進攻,倒也不是因爲他們不敢,而是因爲完全沒有準備,又無人指揮。
老將軍耶律令,婁樊南疆大營的將軍耶律明樓,此時都在林葉手裡。
婁樊南疆大營有十萬兵馬,也是善戰之兵,可無人指揮,便是一盤散沙。
他們也只能是把隊伍壓在來風口城外,等着帝君派人來接管。
就在這時候,百里紅蓮走上城牆,他是來向林葉道別的。
“大將軍。”
百里紅蓮輕輕叫了一聲。
林葉沒回頭,語氣平淡的說道:“我已派人往仙唐,將你夫人宋慧喜護送到雲州,你可直接往雲州去等着,若不放心,你走快些,或許還能追上。”
百里紅蓮俯身:“多謝大將軍的恩德,百里紅蓮銘記於心。”
“算了吧。”
林葉道:“你我之間倒也無需說這個,等你冷靜下來後,你或許還會記恨我,況且,我放你一條生路,可條件是你要在大玉隱居。”
百里紅蓮道:“哪裡還有什麼怨恨,經此一事之後,我忽然醒悟過來,失去的足夠多了,但最珍重的人還在身邊,那其他的也就容易放下了。”
林葉點了點頭:“你該感謝你自己,在這紛雜人間,你還有你的在乎。”
百里紅蓮把這句話記在心裡,是他的在乎,救了他和他摯愛的女人。
所以有時候,他覺得自己看懂了林葉,有時候,又覺得自己連林葉的表面都沒有看清。
林葉這樣殺伐果斷,甚至有屠戮之心的人,爲何會因爲這最微不足道的男歡女愛,而放他一馬?
在他看來,林葉可以屠了冬泊朝廷,可以孤身去婁樊做誘餌......這處處種種,都說明林葉是個狠厲到連他自己都不會放過的人。
他想問,但最終也沒有問出來,因爲他覺得那確實顯得過於矯情了。
人家放了他,他還要刨根問底的要答案,問人家爲什麼放了他。
問到厭煩,怕是連這活路都沒了。
“大將軍放心,我以後會定居雲州,不會讓大將軍看不到我。”
說到這,他抱了抱拳:“就此別過,願大將軍旗開得勝,再創奇功......真心話。”
林葉笑了笑:“那我就回個禮,願你夫妻恩愛,子孫滿堂。”
這句話也讓百里紅蓮笑起來,他轉身準備離開。
可是又忽然回頭:“大將軍,我能問你一件事嗎?”
林葉道:“你是想知道,爲什麼我丹田氣海被毀,卻還能殺出來?”
百里紅蓮點了點頭:“是,雖然我知道這不該問,這是大將軍的秘密,但身爲修行武者,確實覺得,這有些......是過於不可思議了。”
林葉道:“丹田之事倒也沒什麼不能說的,因爲我丹田氣海本就是壞的。”
百里紅蓮一怔,眼睛裡都是迷茫。
因爲林葉給他的這個答案,讓他更加的不能理解,因爲這不合常理。 ωwш ◆ttκá n ◆C〇
在林葉離開孤竹之前,寧海棠給了林葉一份修行心得。
這不是什麼靈丹妙藥,更不是什麼神奇醫術,只是寧海棠在上陽宮和予心觀兩大修行聖地的修行心得。
林葉不可能靠看看這心得,就能把已經被毀掉的丹田氣海修復好。
之前,他說自己已經好了,其實是另一種好。
無法讓丹田如其他修行者那樣,產生內勁,那就讓這裡變成一個巨大的中轉場。
因爲林葉現在修行內勁,已無需丹田,每一處穴道都能產生內勁。
單論一個穴道,所修行出來的內勁當然沒法和丹田比,但他多,勝在量大。
他可以將存儲在所有穴位中的內勁匯于丹田,也可將丹田中存儲的內勁在散於全身穴位。
所以,當他的丹田再次受到重擊的時候,這重擊已經不能再損壞什麼了。
就像,你不能把一個人殺死兩次。
“那......”
百里紅蓮忍不住又問了一句:“在艾葉城,大將軍的經脈都被打斷,還有鎖鏈穿透大將軍肩膀。”
林葉道:“你問的有些多了。”
百里紅蓮這才醒悟過來,自己在震驚之下,確實又忘了半分。
人家已經告訴他一個秘密,他還想再知道其他秘密,換做是他的話,他也不會說。
“對不起......”
百里紅蓮抱拳:“大將軍,就此別過。”
說完後轉身走了,大步下了城牆,看那快步而行的樣子,林葉知道百里紅蓮一定不會跑去雲州等着。
他是那麼在乎那個女人,所以他一定會追去仙唐,要親自去保護他的女人。
“讓一個本該死的人活下去,和讓一羣不大該死的人全都死,哪個難做到一些?”
就在這時候,寧海棠揹着手走到林葉身後。
林葉還是沒回頭,回答道:“哪怕你再像個漢子,在八卦的時候也還是原形畢露。”
寧海棠笑起來,擡腳又要踢向林葉的屁股。
林葉似乎是預感到了:“別踹,新換的衣服。”
寧海棠真的沒有踢下去,而是把鞋脫了,在林葉屁股位置用鞋底來回蹭了蹭。
她是真沒把林葉當個外人,也是真沒把她自己當個女人。
或許在她心中,林葉這種傢伙,是可以拜把子的好兄弟。
好兄弟之間怎麼相處?
就是這麼相處,你要和你的好兄弟說,我今天穿了一身新衣服,你離我遠點,他若不踹你一腳,一定是他病了。
若你生病了,和你兄弟說幫我買個飯回來,清淡一些的就好,你那平日裡把你當兒子看,但又捨不得給兒子花錢的好兄弟,明明自己都捨不得買些肉,這次一定會給你帶肉回來。
清淡?
生病了,你吃個雞毛的清淡,要吃肉。
別心疼你爹,你爹砸鍋賣鐵也要讓你吃上一口肉,不然萬一你就這麼掛了,你爹回想起來沒給你買肉吃,會後悔一輩子。
林葉回頭側身,他那件新換的衣服上,已經有不少土印了。
作爲一個有着輕微潔癖的男人,他今天居然沒有一點反感。
“幼稚。”
他一邊用手拍打着那些土,一邊嘀咕了一句。
寧海棠因爲這句幼稚來了勁兒,林葉才把衣服拍打幹淨,她又在上邊蹭了一腳。
林葉:“你瘋了。”
寧海棠:“得勁兒。”
然後放過林葉了,走到林葉身邊並肩站着,倆人看向城外那一眼看不到邊的婁樊連營。
“沒有主將指揮,各營之間還算秩序井然,婁樊人有點東西。”
寧海棠自言自語似的說了一聲。
林葉沒回應。
寧海棠側頭看向他:“你今年多大了?”
林葉回答:“十八。”
寧海棠道:“十八歲的年輕人,卻總裝的像個八十歲的老年人,你累不累。”
林葉道:“我八歲那年就像個八十歲的了。”
寧海棠:“那你真可憐。”
林葉問:“何處可憐。”
寧海棠這個傢伙,居然一本正經的說道:“八歲之前你肯定是不行,還小呢,可你八歲就已經是八十歲那麼老了,那就說明你八歲以後也不行,這可怎麼辦,年紀輕輕......不行了。”
林葉沒懂,他看向寧海棠:“什麼不行了?”
寧海棠抿着嘴笑,她心說你八十歲個毛啊,你特麼的連這種話都聽不懂,你就是個棒槌。
林葉是真聽不懂。
寧海棠見他一直看着自己,在等着一個合理的答案,看的時間久了,反倒是寧海棠的臉紅了起來。
然後她轉身,揹着手溜溜達達的走了。
林葉卻邁步跟上去:“你說的不行,到底是什麼?意思是說我心境太老,在修行上差了些什麼?”
寧海棠:“你滾蛋。”
林葉:“何必出口罵人。”
寧海棠:“你欠罵。”
林葉:“爲何?”
寧海棠:“你滾不滾?你不滾我滾。”
說完就加快腳步,林葉心說這個女人果然不正常,瘋瘋癲癲,神經兮兮。
他站在那,自言自語了一聲:“我確實心境有些老成,但我也沒覺得哪裡不行。”
寧海棠回頭罵了他一句:“你特麼是說反了吧,你不是八歲就像是八十歲的人,你是八十歲也像個八歲的,屁也不懂。”
罵罵咧咧的樣子,好像是她吃了多大虧似的。
她又懂個屁呢。
她雖然性格豪爽,比男人還要豪爽,可她也只是性格豪爽啊,又不是行事豪爽。
她越走越覺得自己吃虧了,好像是被林葉反調戲了一樣。
明明是她想調戲一下這個看似老成,實則水嫩的少年郎,結果卻搞的她自己臉紅脖子也紅的......
“呸。”
她一邊走一邊嘀嘀咕咕不乾不淨的罵着。
“一把年紀了屁也不懂,還有臉追着我問,你問個嘚兒......老子要是什麼都懂,老子身邊應該也有個俊俏男人了。”
自言自語到這,她腳步忽然停住。
回頭看了林葉一眼,看的時候,眼睛都眯了起來。
“俊俏男人?”
說到這四個字的時候,她嘴角居然勾起來,那一抹笑,如果放在男人臉上,那絕對會有些猥瑣。
林葉在遠處看到寧海棠又停下腳步,他以爲寧海棠是在等自己,於是邁步跟了上來。
寧海棠回身看向林葉,覺得這個男人吧......確實都長在自己欣賞的點上了。
臉漂亮,身形壯,修長挺拔還看着很有力,一點都不娘,還很霸道。
她想着,自己這輩子是不可能嫁人的。
可不嫁人歸不嫁人......
想到這,她忽然醒悟過來,寧海棠,你個不要臉的,你特麼這是在胡思亂想什麼!
一瞬間那才恢復過來的臉色,又變得紅了,特別紅。
林葉還往她這邊走呢,她卻一轉身就跑了,這就讓林葉又給看不懂了。
“果然是神經病。”
林葉嘟囔了一句,轉身又回到城牆邊緣處觀察敵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