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到三源來後,彭長宜就沒怎麼單獨跟翟炳德彙報什麼,倒不是他不想彙報,而是不敢貿然彙報,一來摸不清翟炳德跟鄔友福的關係,二來也不想因此讓鄔友福對自己有看法,所以,除去紅色旅遊上的一些項目進行正常的彙報外,非正常的彙報幾乎沒有過,因爲他跟鄔友福也沒有明顯的分歧。
另外,彭長宜認爲,有些非正常的彙報多了,就會讓領導反感,不說不好,說了也不好,給領導添堵不說,還落個自己是非多的毛病。比如,郄允纔來,彭長宜還給鄔友福提醒了,但是鄔友福沒有跟上邊打招呼,自己越過鄔友福向上報告這事有些不妥。
有的時候,即便讓上級領導劈頭蓋臉地罵一頓,也不要邁張了腳步,那樣就給領導造成你野心大、慾望高、不善於合作的印象,反而不好。
思來想去,彭長宜覺得自己沒有什麼錯誤讓翟炳德捏住的,無非就是礦難結束後,自己彙報的少了,如果他對自己真的有看法,或者自己犯下什麼大錯,就不會用這種口氣跟自己說話了,想到這裡,他跟老顧說道:“到了錦安市中心再叫我,我眯一會兒。”說着,就閉上了眼睛……
北京,中央黨校醫院裡,護士正在用消毒棉籤擦拭江帆的手背,準備給他輸液。
江帆從不看這個過程,而是把頭扭向了窗外。窗外,一棵有百年樹齡的合歡樹,像一隻手臂一樣,遮住了一部分陽光,使陽光不至於直射進來,樹梢上,開滿了粉嫩、毛茸茸的絨花,給這個房間,增添了別樣的美好和溫馨。
隨着手背上傳來的一陣輕微的刺痛,江帆微微皺了一下眉,這纔回過頭。護士將針頭用膠布固定好後,仔細調整着藥液滴落的速度,然後又問了他幾句話就出去了。
這時,小許手裡拎着兩隻食品袋進來了,小許說道:“市長,您看我買了什麼來了?”說着,就把一個透明的食品袋放在牀頭櫃上,江帆一看,無力地笑了一下,說道:“呵呵,煮玉米。”
“這可不是一般的煮玉米。”
“呵呵,難不成你這玉米還出了二般了?”
小許見市長今天情緒不錯,就很高興,市長已經有三天不吃東西了,只是喝點水,人已經非常憔悴了,他想方設法給他買東西吃,怎奈,最後都吃進了自己嘴裡,今天,他是意外看到了煮玉米,就心血來潮地買來了,他神秘地說道:
“市長,這煮玉米來自三源。”
“哦?”江帆一聽,眼睛就盯着玉米看。
“是三源的人在醫院門口賣的,據說每天不到十一點就賣沒了,非常搶手,您是不是來食慾了?”
“呵呵,是啊。”
“特別新鮮,不像別處賣的煮玉米,反覆在鍋裡煮,而且沒有玉米的清香味,好多人都是聞着味去買他的煮玉米的。”
小許在賣力地推銷他買的煮玉米,並且,把袋子打開,立刻,一股煮玉米的清香立刻散發出來,江
帆使勁聞了聞,立刻有了食慾,說道:
“不錯,聞到香味了。”
小許一聽,高興的不知說什麼好了:“就是,就是,特別香,我就知道您肯定有食慾。”
江帆笑了,就想往牀頭上靠靠,怎奈渾身骨節痠痛,沒有什麼力氣,小許急忙過來,說道:“您別動,我把牀搖起來。”
“不用。”江帆制止了他,他從來都不讓小許搖牀,他認爲那是重病患者才這樣,他只是重感冒、發燒而已,就說:“把枕頭和被子墊在牀頭,我靠着吃就行了。”
小許過來,給他墊好身後的東西,江帆就靠在了牀頭,眼睛看着那根玉米。
小許高興極了,說道:“市長,您終於想吃東西了,太好了!我還買了小米粥。”
“我先對付那根玉米吧。”江帆有些力氣不支,閉上了眼睛。
小許急忙拿過一塊溼毛巾,細心地給江帆擦着手,最後才遞給他那根玉米。
江帆先在鼻子底下聞聞,說道:“不錯,是鄒子介的味道。”
“哈哈。”小許高興地笑了,說道:“這還能聞到呀?”
江帆笑了,說道:“我吃過他的煮玉米,不過不是糯玉米。”說着,就把這根散發着熱氣的煮玉米橫在嘴邊啃了一口,立刻,那種特有的清香,便沁入肺腑。
小許見市長肯吃東西了,非常高興,說道:“吃小點口,別噎着,畢竟是粗糧,不好消化。”
江帆連着啃了兩三口,就有些虛弱地垂下了手臂,慢慢地嚼着,嚼着嚼着,他忽然說道:“小許,跟我說實話,如果我離開亢州,你是想繼續在機關幹下去,還是想換個崗位?”
小許正高興地看着市長啃玉米,聽他這麼一說,臉上的笑容就僵住了,說道:“市……市長,您什麼意思?不想要我了嗎?”
“呵呵,看你說的,有這個可能嗎?”江帆故作輕鬆地笑了,又啃了一口玉米粒,慢慢地嚼着。
“那、那您幹嘛這麼說?”小許委屈極了。
“我這話早就想說了,就是怕你多想,才一直沒說。你跟了我好幾年了,我不能太自私,總把你留在身邊,樊書記的司機去了交警隊,我也想讓你去公安口,別的單位業務相對強些,去公安口好發展,你也是當兵的出身,比較適合,但是我不想也讓你去交警隊,那裡太幸苦,上路檢查、出現場,三天兩頭的來領導,護路、執勤,沒白天黑夜的,太辛苦,我想讓你去看守所,你看怎麼樣?”
江帆說完,又啃了一口玉米,慢慢地嚼着,這次,他沒有看小許,而是給他一個考慮和思索的時間。
小許半天才說:“市長,這個問題我從來都沒有想過,如果非要出去的話,您讓我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我不操心這個問題,只是……眼下,我真的不想離開您……”小許說着,別過臉去。
江帆說道:“我知道咱們弟兄間的感情,我當然也捨不得放你
出去,但是有些事我必須要替你們想到,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官,如果等到我走那天再安排你,可能就不會那麼可心了,這樣吧,既然你相信我,那我就爲你做主了,看守所那裡缺個副所長,你去給陳樂打下手吧,那裡不錯,比較安逸,另外也不招人眼目。”
“嗯……”小許低下頭。
江帆說:“你如果沒意見,過兩天我就給市委打報告,你先把關係放在哪兒,可以先不去上班,繼續留在機關,等什麼時候想去上班了,再去,你看這樣行吧?”
小許哽住了呼吸,又“嗯”了一聲,背過臉去……
江帆又說:“一會你給曹秘書長打電話,讓他抽時間來趟醫院。”
“嗯。”小許回過頭,他的眼睛有些溼潤,看着市長,感覺市長從來都沒有過的沉靜,心裡就有了擔心。
江帆有些累了,一根玉米沒有吃完,他放到了牀頭櫃上,小許將他吃剩的玉米放進了食品袋中,給江帆倒了一杯溫水,讓他漱口,然後拿過一個紙杯,讓他把漱口水吐到紙杯裡,扶着江帆重新躺下。
小許說:“您不想喝兩口粥了嗎?據說也是新小米熬的,也很香的。”
江帆搖搖頭,說道:“一會吧。”說完,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小許給江帆蓋好被單,拿起裝有漱口水的紙杯就出去了。
江帆慢慢地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睛,就看向了窗外那些盛開着的合歡花。這些美麗、粉白粉白的絨花,像一個小絨球,有些羞澀的開在枝杈間,儘管沒有炫目的花瓣綻放,卻別有一種楚楚動人的風韻,而且清香襲人。她日出而開,日落而合,花葉像極了了含羞草。江帆非常喜歡這花,那天昏迷後醒來,第一眼就看到了窗外的這些柔柔弱弱的小絨球,花絲如縷狀,半粉半白,纖細如絲,有一種特別的美麗。
那天早上,他一覺醒來後,就感到頭痛欲裂,天旋地轉,經歷了頭晚催情藥和涼水的雙重刺激,他一下子就病倒了。
林巖要將發着高燒的他送到市醫院,江帆搖頭,說道:“吃片退燒藥,回北京。”
但是,他回到黨校後,剛一下車,就暈倒了,正好碰見班長几人要去上課,見到這情景,就急忙把他送到了黨校醫院。
他高燒不退,昏迷了一整天,當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他才醒過來,就看見了那滿樹的躲在樹葉和樹幹中間的小粉花,尤其是那羞答答、柔柔弱弱的樣子,惹人愛憐,使他禁不住就想起了丁一,想起那天晚上她哭的跟個淚人一樣,心裡就一陣絞痛……
他生病沒敢告訴她,他甦醒後的當天夜裡,強打精神,給她打了一個電話,儘管她聽出自己聲音中的異樣,他也只是以太累了爲由,就搪塞過去了。
他必須要安排善後的事了,要重新規劃自己,規劃身邊的人,只是,他的小鹿,他不知該把她放於何處,想到這裡,他心裡又是一陣隱隱的疼痛,眼睛就有些漲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