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玉山之傾
外面一路長明燈照亮的道路,在此刻則被另外一樣東西代替,似乎是嫌棄長明燈照明時的味道,於是光亮的來源被統一替換成了夜明珠,顆顆晶瑩剔透的夜明珠沿着圓形的大殿佈置,層層環繞,甚至頂上那個半圓形的穹頂上也佈置着夜明珠,瑩瑩流光之間,照得整個大殿如同白晝!
又是一個史無前例的大手筆!
這下連蘇安槿這種看過皇宮氣度的人都吃了一驚——這麼大規模鋪設的夜明珠,且不論錢財的問題,他們又是怎麼鋪上去的?
大殿正前方的最高處,整齊的擺放着密密麻麻的排位,蘇安槿一怔,旋即從貼身的口袋裡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個錦囊,錦囊很輕,他卻有舉起萬斤重物的感覺,手都在微微顫抖。
顧雲羅退到一邊,有些心疼的看着他。
“母親,我帶你回了我們的家了,你可高興麼?”蘇安槿喃喃道,“這次孩子沒能給你做塊牌位,下一次兒子給你補上可好?”
雲錦瑟的骨灰,當初蘇安槿第一次卸下那副悠遊嬉笑的面具,和皇帝正面對抗之時,便是爲了保全她的骨灰。
後來他將她葬在了蒼山天問樓的後面,來北漠之前,他又重新把她帶在了身上,只盼着有一天,能讓她睡在自己的族人身邊。
時至今日,他依舊不知道當初皇帝要找的東西是什麼,但是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母親的骨灰,終於能夠得償所願的回家。
一步一步,似有千斤之重,他每走一步,重瞳中的血色就多染一份。
當初你見證了家族中消亡,又是什麼支撐着你繼續走下去,走到天明,走到帝京,在你不喜歡的那些爾虞我詐裡小心翼翼而又光芒萬丈的生活?帝京雙絕,一聽就是那樣驚才絕豔的名字,你明明可以就那樣逍遙於世,你不想做的事情,沒有人可以勉強你,可你爲何又要步入那重重宮闕,做個無悲無喜的錦妃?
當初孩兒自生下便是重瞳,世人猜疑,皇上厭惡,唯有你待孩兒依舊如初,你授雲家武功於我,傳世代心法於我,交多年護衛於我,當我開始爲自己的計劃做準備的時候,也只有你,在我受傷的時候給我療傷,在我失落的時候慰我寂寥……
當初我與你見面的日子寥寥可數,不管冷宮的日子有多麼的艱難,你每次見到我的時候依舊帶着平靜溫和的笑容,當我在外面身上負傷心上負傷來找你的時候,你總會細語呢喃般的告訴我,人不能活在恨意裡,否則這一輩子活得該多麼的不痛快。
可是孩兒不明白,你這些年,明明經歷了比孩兒更爲慘痛的死亡與失去,爲何還能淡淡的教導我不要去恨?
當初你不肯告訴我我所學的武功來自於雲家的世代絕學,甚至不肯告訴我關於雲家的點點滴滴,只會在畫畫的時候輕描淡寫的告訴我一句“這是我們在北方的家”,彼時你眼中的眷戀和傷痛深深的刺痛了孩兒的心。可是母親,現在我們回家了,你卻永遠都看不見了……
當初的北漠王室,現在的天明皇帝,都是對不起雲家的人,姬隨風殺了雲家滿門,天明皇帝害死了你……可是爲什麼,你從來沒有向我提及過這些仇人?如今姬隨風已死,天明皇帝被自己幾個不爭氣的兒子搞得一團亂麻,母親,你九泉之下,可會開心?
不,你不會開心的……你是那麼善良那麼大度的女子,怎會以別人的淚水爲開心的資本?
那麼,母親,就請讓孩兒,送你最後一程……
他手中捧着那個錦囊,緩步走上高臺,循着舊例來到了最邊上的一處地方,正想騰出塊空地收斂雲錦瑟,卻驀然看到一塊牌位……
雲氏錦瑟之牌位
母親的牌位?
蘇安槿一驚——母親的牌位,是什麼時候放上去的?自從母親走後,這裡便沒有人來過,難道是母親自己放進來的?
她當初是抱着怎樣的心思離開北漠,遠走高飛的?
他的眸色驟然變深,而後垂眸,動作輕柔的將那枚錦囊放到牌位下的檀木盒中,然後退了三步,面色愴然,跪了下去。
玉山之傾。
一拜,拜謝母親生我育我教我之恩。
二拜,拜謝母親苦心竭力護我周全,傳我武功,成我計劃之恩。
三拜……拜謝雲錦瑟這個人!
顧雲羅神色複雜的看着高臺上煢煢獨立的蘇安槿,良久之後,垂下眼眸,同樣跪下,虔誠的磕了三個頭。
她向來不喜跪拜,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總覺得跪拜就是紅果果的腐朽等級制度的代表特徵,今生唯一的幾次跪拜都是拜了那狗皇帝,無一次真心,而此時,她面對着上面琳琅的牌位,心中卻滿是敬佩。
富不過三代,家族綿延不易,家族維持更不易,雲家的個個都是好兒郎,足以證明他們與生俱來的能力和後天教育的成功,而上面都已塵歸塵土歸土的那些牌位背後的人,則是這場成功的締造者。
這還僅僅只是一部分他們的上輩,還有更多的死在那場屠殺中的人們,到死,都無緣到這裡來看一眼,只能守着漫漫黃沙之下被自己的鮮血浸透的土地,懷想着行天宮的模樣,緬懷着整個家族的榮光。
這三個頭,不僅拜雲錦瑟,更要拜他們所有的人。
“雲羅,你上來吧。”蘇安槿的聲音卻突兀的響起。
顧雲羅奇怪的擡頭看了一眼:“我?上來?”
“嗯。”他的聲音無悲無喜,猶如古水無波。
顧雲羅緩步走上高臺,卻見蘇安槿眼睛微紅,血絲遍佈,有些心疼的正想開口,他卻手指往雲錦瑟下方的一個牌位指到,說:“這是顏夫人的牌位。”
他沒有說“你母親”,而是說的“顏夫人”。
顧雲羅畢竟已經不是從前那個顧雲羅,雖然平日裡提及顏竹惜時也是尊敬有加的稱爲母親,但那也僅僅出於尊敬,而不是真正的母女之情。這一點,蘇安槿很明白。
顧雲羅有些感激他的細心,走過去工工整整的磕了三個頭,這才與蘇安槿一路下了高臺,停在大殿的中央。
蘇安槿淡淡的瞟了一眼她,眸子裡血色未散,聲音還有些喑啞,輕輕說道:“想問什麼,就問吧。”
顧雲羅擡眸看了看他,猶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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