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蒂娜與她的父親
墨西哥,科利馬。
31歲的桑切斯將上個月纔買的的二手法拉利跑車停在亞伯拉罕大街上,這裡離澳科爾大橋只有五分鐘的距離,他到這裡來,是要接女朋友可妮兒到他在科利馬最歡的酒店蒙塔拉酒店。蒙塔拉酒店內部是墨西哥西南部的裝修風格,餐廳內基本上都是雙人卡座,空氣中瀰漫着濃重的木材味道。白色亞麻布製成的餐巾與散發出香氣的蠟燭讓人記憶深刻。
今天定的位置是一個靠近窗口的雙人位,透過玻璃窗可以看見綠樹環繞的湖泊,行人在湖邊悠閒地漫步。酒吧的調酒師比利是桑切斯的好朋友,他會在每次桑切斯與女朋友一起過來的時候,送上一支好酒,並且會按照可妮兒喜歡的口味調製雞尾酒。
桑切斯已經連續兩個禮拜沒有見到自己的女朋友了,這段時間科利馬亂糟糟的,大量的可卡因、大麻通過科利馬的地下運輸通道轉道下加利福利亞,警察局忙得亂哄哄的,當然並不是每一個警察都像桑切斯一樣的辛苦,畢竟桑切斯所在的機動警察部隊有時候一天只能睡上2、3個小時,隨時待命、隨時出現在街道或者港口的某一處。
桑切斯已經很認命了,畢竟他有朋友在華瑞茲的警察局,那個城市號稱野獸之城,朋友每天留給自己工作的時間不多,大部分時間都在保命,真他媽的諷刺。
接到女朋友可妮的電話的時間是11點45分,她在電話裡歉意地告訴桑切斯,因爲父親突然之間要與她一起吃飯順便討論一些家事,只能將中午跟下午的時間全部留給父親。但是她保證晚餐跟整個晚上都是桑切斯的。
桑切斯掛完電話,聳聳肩,便發動了汽車,把油門踩到底,跑車轟鳴着離開亞伯拉罕大街,他有些心酸,知道可妮兒在這一兩天就會跟自己提分手了,畢竟家庭背景的差距是兩人之間一道深深的鴻溝——可妮兒家族太有錢了,而自己只是一個小警察。而且是一個並不怎麼合羣、不太有前途的警察。在這裡,正義是一樣很稀奇的東西,它會讓你遺世獨立。
他只能瘋狂地、有點賭氣地折騰着這臺二手法拉利,這也是他唯一的發泄方式了,做爲警察,他最大的缺點大概就是超超速,這也是他違規的底線了。
來到通往科利馬電子城附近的限速公路,桑切斯踩了踩剎車降低速度,汽車音響裡的CD放着滾石樂隊的歌,音量已經被調到了最大,CD裡播放着《VOODOO Lounge》,而他在聲嘶力竭地跟着一起吼。
這一首歌放完之後,桑切斯加入了大塞車的行列,然後第二首剛剛開始,放的是滾石的一首老歌《dead flowers》,隨着融入了和聲與電子音樂的節奏搖晃着腦袋,嘴裡也哼哼唧唧地跟着唱,但突如其來的響聲讓他以爲是音響出了問題,忍不住看了一眼他的音響,但接着又聽到幾聲巨響,完全蓋過了擴音器裡邊的音樂節奏。於是他向後視鏡裡看去,發現黑色的濃煙從他身後的十字路口升起,離他不到100米的地方,一臺銀灰色的賓利車身被撞出一個大坑,賓利旁邊還停着一臺麪包車,此刻正在燃燒着熊熊大火。
過了十幾秒,桑切斯看見了一輛摩托車,從離他只有40幾米遠的巷子躥出來,是兩個人共同騎在一臺紅色的鈴木上,後座上的人拿着一隻AK47步槍,先是對着賓利後方的一臺黑色轎車開火,玻璃四濺中,破爛的車窗內幾位保鏢全部死在座椅上,然後又對着正準備拐彎逃跑的賓利側面瘋狂地掃射,但這臺賓利是防彈的,子彈打在玻璃上跟車身上‘梆梆’作響。
桑切斯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科利馬雖然是很多毒販子用來轉移貨物的碼頭,但也沒有出現過如此瘋狂的街頭追殺。那輛摩托車不斷地左衝右突地朝前開過來,它需要在前方轉彎之後才能掉頭回去再殺向那臺賓利,桑切斯看着後視鏡,彷彿在看着電視上的一部槍戰片似的。
鈴木摩托車從他的法拉利旁邊經過的時候,後座上的那個人正在給AK47換彈匣,甚至還跟車內的桑切斯對視了一眼,然後在車前繞過去,繼續朝着那臺賓利追了過去。
當桑切斯聽見身後再次響起槍聲的時候,他終於採取了行動。他將拉上手剎,拔掉車鑰匙,將自己的二手法拉利就那樣停在路邊,拿上後座的工作包,拉開拉鍊,伸出手去摸索了一下,手指摸到了午餐飯盒跟毛衣,握住了自己值班時用的MP-5,當他抓槍的時候,後放傳來的槍聲跟尖叫聲一直折磨着他的耳朵。
有了衝鋒槍與唯一的一個的30發子彈的彈匣,桑切斯衝進車羣,尋找目標。他看見騎着摩托車的人羣在停着的汽車之間亂闖,開着私家車的男人女人不知所措地駕駛照汽車。這個時候道路上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了這條路上發生了襲擊,但進退不得,除非再往前開1000米以後纔有三條岔路可以讓車輛分流,各種車輛在爭相逃生中的過程中彼此碰撞,而桑切斯干脆提着槍衝進了混亂的中心地帶。
這是他的職責,也是他內心一直堅持的東西。
他看見身後50米處又有一輛米黃色的菲亞特因爲害怕而狠狠地撞在路邊齊腰的護欄上,由於速度較快,整輛車在撞擊後翻了出去,幾乎像慢鏡頭一樣在空中打了個轉,翻過了護欄衝向鋪路上停滿了摩托車跟自行車的人行道。
這時還有一輛摩托車從桑切斯正前方駛過來,離他越來越近,這是一輛黑色的鈴木,坐在摩托車手後面的那個人手中拿着一支裝有巨大彈鼓的步槍。
摩托車手看見了這位穿着T恤跟牛仔褲的男性站在車羣裡,也看見他手中拿着的黑色衝鋒槍,但他卻來不及提醒後面拿槍的同伴。桑切斯趁機舉起手中的MP-5開火,於是摩托車手任憑鈴木摩托倒在地上,車手從上面翻下來,然後跟身後的槍手一起臥倒。
桑切斯瞄準拿着AK47的槍手開了幾槍,他長期接受的訓練跟實戰正好發揮了用場,那幾槍先是有幾發子彈打在地上,然後接下來的子彈打中了那位槍手,他看見子彈穿過了槍手的身體,那把AK47也落在了地上,然後桑切斯又把槍口對準了摩托車手。
桑切斯的教官跟前輩用血的教訓告訴他——衡量一個殺手的好與壞不用去看對方手中是不是手無寸鐵,很簡單,殺了他就行,因爲只要那個傢伙還活着你就會有危險。
所以他毫不猶豫地對着那名摩托車手連開了5槍,子彈射穿了對方的頭盔、射進了對方的腹股溝,血液從兩位殺手的身下滲在馬路上。
一邊換掉彈匣,桑切斯一邊在車羣裡尋找着另一臺摩托車,那臺銀灰色的賓利朝着馬路中央瘋狂的衝撞,撞開了其他的幾臺車,駛向對面的馬路,那臺紅色的鈴木也在車流中左衝右突,後方的槍手手中端着AK47,仍舊不斷地對着賓利射擊,顛簸着的摩托車影響到槍手的視線,有幾發子彈射進了一臺灰色的標緻車廂裡,標緻猛地朝前一躥,跟它前方的車撞在了一起,接着車廂裡女人的尖叫聲跟孩子的哭聲。
深吸一口氣,桑切斯摒棄掉了第一次遇見突發事件的壓力跟緊張,端起手中MP-5,瞄準那位摩托車手,但瞄準鏡裡不斷有其他的景象撲進,那臺鈴木在車流中穿插,他把槍口朝下移了移,再次擡槍瞄準,手指用力,準備扣動了扳機。
可他突然發現,就那一瞬間,摩托車消失在瞄準鏡裡。桑切斯毫不猶豫地將身體撲倒在滾燙的馬路上,幾發7.62毫米的子彈打在他剛剛站立的位置,鑽進另一臺車裡。
桑切斯從容不迫地朝前方爬行幾米,站起來貓着腰朝前小跑幾步,躲在一臺人已經跑光了的小巴後面,搜尋着殺手的蹤跡,嘈雜的聲音裡,他判斷不了那臺摩托車此刻行駛的位置,只能隱藏幾秒鐘之後端着槍剛想衝出去,便被AK47的火力壓得退了回去。
警笛尖利的呼叫聲從後方傳來,緊接着十幾名全副武裝的機動警察從車流中衝了過來。桑切斯一邊對着AK47的方向打着點射,也從小巴邊跟對面的警察配合着把殺手包圍在裡面。
鈴木摩托車上的兩名殺手下了車,躲在車流中脫掉自己的頭盔,竟然從包裹裡拿出一件衣服換上,然後混進尖喊着逃跑的人流中跑出了車道逃之夭夭。
桑切斯跟隊友們匯合之後,被打得滿是彈坑的賓利車的門從裡面打開,一位高大壯實的中年墨西哥人從車上下來,神色平靜地對着警察點點頭。
“謝謝你們!”
桑切斯眼角抽了抽,說實話他現在心裡有點後悔,早知道是眼前這個王八蛋的話,自己肯定不會如此衝動。
這個人叫加納,是一位生意人,只不過他的生意大部分都不怎麼光明而已。
在加納的身後,一個穿着T恤跟牛仔褲的年輕女孩也從車裡下來,棕褐色的頭髮蓬鬆,精緻的五官滿是恐懼。她下車之後雙手趕緊抱住加納的手臂,餘悸未消地地看着圍繞在四周的警察。
“沒事了,蒂娜,沒事了!”加納安慰地拍拍女孩是手臂,眼神裡滿是慈愛。
蒂娜擡頭左右看了看,視線停留在右前方,臉上掠過一絲驚訝,但隨即恢復了平靜。
她看見了桑切斯。
桑切斯也看見了她。
兩人的眼神都很驚訝,但隨後桑切斯的眼神變得喜悅——老同學很久不見。可是桑切斯卻不知道,同學的父親,竟然是加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