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講義氣的墨西哥警察
反恐防暴車內,桑切斯沉默地喝着咖啡,一隻手按住腰間的槍柄上。他的上司巴門德坐在駕駛座上,光頭上的汗珠怎麼樣也擦不乾淨。巴門德的膝蓋上放着一臺厚重的警用筆記本,屏幕上的畫面切成9格,監控區域便是匯豐銀行大廈方圓一平方公里的動靜。他不斷地用手指切換着畫面,嘴裡低聲咒罵着這晝暖夜寒的天氣。
擱置在駕駛臺上的通話器傳來要求通話的請示,巴門德伸手拿起通話器,惡狠狠地吼道,“有事快說。”
“安保提示,發現有意圖刺殺沃克斯的刺客,正在逃亡。目前在射程之內,安保要求,射擊目標四肢。重複:安保要求,射擊目標四肢。”
“哪個區域?”巴門德的聲音變得沉穩起來,身體也做得筆直。
“7號區域,目前正通過7號區域,很快進入8號區域。”
巴門德的手指快速地敲擊鍵盤,調出8號區域的攝像頭放大,一旁湊近的桑切斯突然呼吸粗重,差點被口中的咖啡嗆住。但巴門德沒有注意到手下的表情變化,只是看着在屏幕上正在飛奔的那個“目標”,剛想開口說話,手中的通話器便被桑切斯蓋住了。
做爲特警,桑切斯早就養成了一種本能——辨別人體特徵。雖然莫磊沒再與自己聯繫,可莫磊奔跑的姿勢他是見過的,那個姿勢看上去十分別扭,左手垂在身側小範圍的移動,左肩膀朝前略低。如果現在巴門德發佈命令,那麼接下來恐怕莫磊就要遭殃了,他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因爲莫磊是自己的朋友。
雖然到現在爲止,每次想起莫磊與蒂娜,桑切斯心裡面酸得要死。
“幹嘛?”
“拜託,我們是警察,幹嘛要聽一個保鏢的命令?警察的槍就可以隨意開?”桑切斯衝老大擠擠眼,滿臉的桀驁不馴。可他心裡面卻在打鼓,理由雖然十分的“墨西哥警察”,但也不知道嫉惡如仇的巴門德是否吃這一套。
“說的對。”巴門德讚許地點點頭。
桑切斯又憤憤地補了一句。
“再說了什麼叫意圖刺殺?他們抓住別人了?審問了?意圖刺殺是想一想而已,這算什麼理由讓我們的警察開槍?現場的記者可不少,他孃的,最看不慣這種自以爲是的保鏢,真以爲我們特警就是爲了保護這些垃圾?”
巴門德擡手摸了摸油光發亮的腦袋,將滿手的汗水塗在桑切斯的外套上。這傢伙,早就知道是一個憤世嫉俗的警察,還能打能殺,真的很不錯,很符合自己的胃口。
拿起通話器湊近嘴邊,巴門德對着狙擊手發佈命令,“不能開槍,注意引起混亂。重複:不能開槍。”
“看看如果不是保鏢模樣的人持有武器,就開槍殺了吧。”桑切斯一隻手扶在巴門德的肩膀上,他現在大概摸準老大的性格了,便想着乾脆幫到底吧,保鏢打扮的人不能殺,可鏡頭裡還有三位傢伙可不是保鏢打扮,但一看就知道是追殺莫磊的人。
巴門德再將這段話也重複了一遍,對於他來說,人只分好人與壞人兩種,桑切斯是自己人,是好人,那麼桑切斯說的話是可信的。
對面樓頂上的狙擊槍冒出了火光,一名衝到公園門口的傢伙倒在血泊裡。
衝進公園內之後的莫磊放緩了步子,畢竟在悠閒的人羣中急奔的那一個纔是最明顯的目標。可他聽見有人驚恐的呼喊聲,詫異地回頭看了一眼,心中便大概明白了怎麼回事。
還有狙擊手,但狙擊手的目標是持有武器的人。
那就不能浪費掉這個機會,便很乾脆地從一旁正在排練着“拉哈貝”傳統舞蹈的人羣中衝了過去。
公園門口的人羣頓時一陣混亂。有警察從匯豐銀行大廈的後門衝了出來。
身後的追兵開始奔跑,有人在用西班牙語喊話,大意是“讓開”,但公園內大概也有性格粗暴的閒漢,高聲喝罵着圍了上去,也有女性咒罵着尖叫着。可他們都看見了壯漢手裡的武器,轟然一下再度散開。入口處的警察也衝了進來,端着手中的武器對準餘下的兩名壯漢。
穿着黑西裝的四名保鏢也跟了上來,他們向警察出示了證件並且接通了現場巡邏的警察頭目的電話。那幾名警察被隊長命令參與到搜尋的隊伍當中,可一位看上去像是頭領的保鏢直接拒絕了,只是讓他們去門口守着就行。
從小徑上穿過公園邊沿的花圃,莫磊一邊走,一邊趁人不注意的時候扯掉面上的鬍鬚。外套脫起來很快,只是他從背囊裡扯出一件衣服換上的時候花了一點時間。他看見右前方300米左右的出口,有幾位閒漢東張西望,他們的舉止與其他遊客格格不入,有一個人還低頭對着耳機說話。
他媽的,竟然有人被槍殺了大家都不亂竄?見怪不怪了吧。越混亂越好啊。但自己卻不能製造混亂,混亂的正中心便是活靶子。
將背上的背囊帶子縮短,換成單手提着,右手飛快地將灰色的夾克衫套上。莫磊看見左側有數名白人揹着背囊正在打算找地方休息,樹蔭下的水泥凳上坐滿了人,還有人席地而坐、手中拿着當午餐是玉米餅。他快步左轉,走向那條彎曲的鵝卵石道,在穿過那片樹蔭的時候,順手將手中的背囊塞在一顆樹與垃圾桶之間,然後摘掉帽子塞在腰間——帽子是個很重要的道具,暫時還不能扔掉。
從現在所處的位置到下一個出口,還有1000米左右,且需要跨過一道12米的拱橋,橋上無遮無攔,單獨行走的目標特別明顯。但如果從右側繞過去則需要多走400米。莫磊很乾脆地放棄了第二個出口的計劃,而是沿着道路徑直走向正前方,第三個出口雖然距離較遠,但這一路上有很多可以隱藏起來化裝的地方。當然,他可以選擇第二至第三個出口的中間低矮圍牆,這得看途中會有什麼樣的風險。
漆成藍色的書報亭就在公園正中的湖畔,正前方有一排風吹日曬顏色斑駁的長條木椅,上面也坐着人,一位流浪漢單獨佔着一張椅子,臉上蓋着一張報紙躺在長椅上享受着正午的烈日。一位年邁的老人滿頭是汗,坐在另一張椅子上啃着麪包,椅子的另一頭是一位穿着短袖T恤、滿臉橫肉的壯漢閉目養神。
莫磊看見壯漢褲兜裡露出來的刀柄,便大步走了過去,先是在書報亭買了一份紙質很好的《國家地理》雜誌,再走到那張長椅上貼着壯漢坐了下去。壯漢氣勢洶洶瞪了一眼莫磊,他趕緊站起來有些怯弱地離去,只是捲起來的雜誌裡,多了一把匕首。
已經正午了,公園裡的人越來越多,莫磊雖然奇怪與爲什麼會在這麼炎熱的時間還會有人來公園,但人流洶涌卻是自己最好的機會。
兩名穿着灰色休閒服的漢子迎面走來、左顧右盼。莫磊看見了他們衣領裡面的耳機線,看見了腰間微微隆起的一塊。走在前方的壯漢還時不時低頭看看手掌。
他們手上有自己的照片。
莫磊迅速左轉,反手從褲兜裡掏出一包紙巾抽出一張,摺疊成一小長條塞進上顎,將捲成一團的雜誌夾在腋下,雙手揉了揉臉,不易察覺地調整好紙條的位置,他現在變成了一位齙牙男性,可是鼻子與眼睛卻暫時無法改變。
前方是兩排高大的棕櫚樹,兩旁的草坪上種植着五顏六色的鮮花。道路上,幾位應該是中午下班休憩的男性急匆匆地迎面走來,其中一位與莫磊撞了個滿懷。男人趕緊向莫磊致歉然後與朋友們一起離去。莫磊緊走幾步,右轉走上一條小徑,在盡頭的小坡下,與遊客們坐在一起,掏出順來的手機撥下了桑切斯的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桑切斯的聲音怒氣衝衝,但一聽莫磊報上名字,便趕緊讓等一下,4秒鐘之後,桑切斯的聲音再次急切地響起。
“你在哪?安全嗎?”
“我在公園內,西邊,幫我一個忙,製造點事端,我好離開。”莫磊壓低聲音,眼睛不斷地朝四周張望。
“好的,給我30秒。”
莫磊掛掉電話,站起來沿着小坡朝左方走了幾步,左轉下坡之後右轉,將手機拆掉扔進了垃圾桶裡。他數到33秒的時候,進來方向再次傳來驚呼聲,狙擊步槍清脆的聲音接二連三地響起,緊接着,在另外兩個位置也開始有人大喊大叫。
公園內終於混亂起來。
莫磊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手裡緊緊捏着雜誌,大步朝西邊出口走去,在他身邊,無數人面帶驚恐朝着同一個方向涌去。
出口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