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即將離開
巴蘭基亞,奧格蘭德鎮。
幾縷白雲飄在碧藍色的天穹,陽光從天際肆意地刺破雲層,將絲絲縷縷的雲朵染成金色。天幕下層層疊疊的羣山峻嶺之間霧氣繚繞,山色空漾、壯麗如畫。山谷之間樓房鱗次櫛比,行人如織。
城市西邊邊緣的碼頭,白色的船隻停靠在岸邊,漆成紅色與綠色的場橋機械與碼得整整齊齊顏色各異的集裝箱之間,穿着黃色工裝的碼頭工人們已經開始了一天的工作。幾隻海鳥蹲在門座起重機的臂架上好奇地看着忙碌的人們,叉式裝卸車、螺旋卸車機、牽引車及掛車有條不紊地在並不寬敞的過道之間來來往往。
這是很普通的一天。新的一天,對大多數人來說,不過是重複的枯燥生活之中的又一天、朝着死亡邁進的一天而已。
蒂娜從酣睡之中醒來,已經是早上8點30分。她看着低垂的紗窗、柔和的燈光、奢華的傢俱,恍然不記得自己身處何地,直到她走到窗邊拉開窗簾,猛烈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射在她的身上、傢俱上,她想想起來,這是在奧格蘭德,是在一個安全的地方。
至少,沒做噩夢。那些血淋淋的屍體、兇狠殘忍的人,都像是發生在另一個世界的事情。
站在盥洗間的鏡子前面,鏡子裡的自己似乎有些變化:面容僵硬、眼睛浮腫,頭髮都變得乾燥枯黃。蒂娜雙手撐在洗臉檯上,努力地想讓面部表情變得柔和一些,她用雙手捏捏臉、揉揉鼻子,最後放開水龍頭,用一捧冷水撲在臉上,冰冷的水滲進毛孔,人也瞬間精神起來。
洗漱完畢,蒂娜將頭髮在後腦勺上隨意一束,披上外套,推開玻璃門走到陽臺。樓下的草坪上灑水器噴着水霧,水霧中有若隱若現的彩虹;花壇裡鮮花怒放,微風輕拂着臉龐,略帶腥鹹味的海風中夾雜着青草與大山裡空靈的味道,連吸進去的空氣中都帶着水珠。
院子里正在巡邏的阿爾伯特微笑着朝2樓打招呼,幾名穿着白色制服的工人在小徑上修剪着道路兩側的盆景。蒂娜點頭回應着阿爾伯特的招呼,一邊貪婪地吸着新鮮的空氣——下午就要離開這裡,離開這個國家,也不知道再次過來的時候,會是個什麼光景。
這是莫磊與加納商量,最後達成一致的決定:從來這裡開始,便是一個圈套。直升機送到奧格蘭德之前,便在蓮花村後方的懸崖上將蒂娜與周睿他們放了下來,由村名護送至莊園。阿爾伯特與狄格爾招搖過市去接,但並沒有引出人來攻擊。
但莫磊還有第二波,也就是今天:所謂的加納過來奧格蘭德接走蒂娜,這對地下世界而言,難免會有人拿來做文章,譬如設伏刺殺之類。加納說了,不管別人信不信,都會安排人過來保護,做戲就要做圈套。而蒂娜與雅典娜,則會在下午便會徑直到巴蘭基亞,從巴蘭基亞直飛墨西哥城,之後轉飛香港。
狄格爾一直以來的建議都是要將蒂娜送往美國或者歐洲。但莫磊與加納都想到一個很操蛋的問題——在美國或者歐洲躲藏當然沒問題,但可以躲避黑幫組織,卻躲不開那些無孔不入的特工。但蒂娜與雅典娜到了香港則安全得多,那裡是中國,也是莫磊的主場。
關鍵是怎樣離開奧格蘭德、又如何在這次看上去計劃嚴謹實際上卻故意漏洞百出的護送中,怎麼樣獲得最大利益。這是莫磊與高兵幾個推算了無數次也沒有拿出最優選擇的事情。
“蒂娜,早餐很豐盛,下來嚐嚐看。”門口的對講機裡傳來狄格爾的聲音,“有你最愛吃的。”
蒂娜整了整薄外套上的拉鍊,笑了起來。她走進室內,反手將玻璃門關上。走到門口的時候又返回電視機下方拿起自己的手機塞進口袋。這手機上只存了三個號碼,分別是父親、莫磊以及狄格爾的。她對即將去到的地方有些好奇與惶恐,但想起身邊還有一位明豔亮麗熱情大方的雅典娜,她還企盼着這一段行程會非常有趣。
“hi,小仙女。”
雅典娜站在旋轉樓梯的最下方,朝上看着走下來的蒂娜。雅典娜穿着明黃色T恤與亮眼的藍色長裙,烏黑蓬鬆的頭髮盤在頭頂,露出天鵝般的脖頸,牙齒潔白、笑容純淨,曾經發生在她身上的那些不好的事情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雅典娜。”
蒂娜快走幾步,卻被雅典娜迎上前來,不露聲色地攙住了她的肩膀。蒂娜感激地偏頭看了看雅典娜,她知道雅典娜比自己大不了幾歲,可雅典娜所表現的都是無時無刻的關心與照顧。
然後,她看見了那個鷹眼微眯、嘴角上揚的魔獸周睿,光頭颳得錚亮,穿着黑色T恤、灰色休閒褲坐在餐桌旁,滿是痘印的臉上洋溢着笑意,舉手對着蒂娜打招呼。他的身邊,坐着同樣打扮的俄國佬朱立夫,同樣頂着剃得光溜溜的腦袋,正在將三明治塞進口中大嚼。他擡頭看見了與雅典娜走在一起的蒂娜,嘟嘟囔囔地說了句什麼,但身體卻離開了原位,將位置讓給雅典娜與蒂娜。
坐在主位上的狄格爾笑眯眯地看着蒂娜,刀尖般的鼻子亮晶晶的像有汗水。那位叫海因裡希的保鏢替蒂娜端來了端來了咖啡。
“hi,狄格爾”,蒂娜與雅典娜坐下來一個個打招呼,“hi,禿子。”
蒂娜用中文與魔獸打招呼,她也不知道‘禿子’的發音代表着什麼,只是聽莫磊用禿子來形容周睿,便覺得應該是一個很親近的打招呼的方式。
禿子的臉色變了變,笑意依舊掛在臉上,只是僵硬了些許。一旁的朱立夫卻狂咳起來,差點被噎死。雅典娜不滿地瞪了站立在身邊的朱立夫,但還是遞過去一杯水。
聰明的蒂娜也沒想明白這句話出了什麼問題,只是知道這肯定不是什麼尊崇的稱呼。雅典娜一邊在麪包片上塗上黃油,一邊向蒂娜解釋着‘禿子’這倆字的意思,不過她告訴蒂娜,其實魔獸他們這羣人,對這種稱呼毫不介意,這纔是最親近的人的稱呼呢。
朱立夫又是一陣笑,雅典娜說的‘大家’反正不包括自己,自己剃光頭皆源於部隊習慣,後來又因魔獸也是大光頭,這不是爲了配合老大嗎。但莫磊看上去確實有禿下去的趨勢了。
魔獸瞪了一眼朱立夫,放下手中的咖啡,指關節敲了敲桌面。
“朱立夫。”
“沒關係。”蒂娜喝了一口咖啡,看着眼睛彎成月牙般的魔獸,瞬間覺得心情輕鬆了很多。
“我們出發的時間是下午4點,也就是你們昨天‘過來’的時間。”狄格爾揮手示意餐廳的傭人離開,讓朱立夫在餐桌邊坐下,“你們對行動方案有什麼想法沒?有想法,我們現在還來得及更改。”
朱立夫與魔獸互相看了一眼,他們的目光掃過海因裡希、蒂娜、雅典娜。
蒂娜低頭吃着麪包,雅典娜聳聳肩膀,伸出左手將魔獸放在桌面的手捂住,笑眯眯地,“我聽你的。”
“我吃完了。”蒂娜將手掌剩下的一小塊麪包塞進嘴裡,嚼了幾口混着咖啡嚥了下去。看着雅典娜與周睿之間含情脈脈心有靈犀,眼前便會浮現那個男人。
……那場生死追逐。
耳畔呼嘯而過的子彈。
佩雷拉的河水拍打着堤岸……。
誰知道一段邂逅演變成後來的樣子?
看着雅典娜與蒂娜上樓,狄格爾也將杯中的咖啡喝完,示意海因裡希,“我們去準備一下吧。”然後盯着趙瑞,“周先生,你們能帶多少人走?”
“莫磊會帶一個朋友,加我們四個人,給我們一臺七座車就好了。另外,海因裡希帶兩個人,找一臺不起眼的車,跟在我們200米後,到達縣城之後,海因裡希你們可以行駛在前面,但也不能超過300米,紅綠燈路口如果我們沒跟上,你就得找個地方等待。至於怎麼判斷跟蹤車輛,你們肯定有自己的判斷方法,這就不需要我們討論了。”
周睿眼神盯着桌面,說話語速極慢。
“需要這麼複雜嗎?”海因裡希頗有些不以爲然,淡金色眉毛下的眼睛裡閃過一絲不屑。他是日耳曼人,說話的口音很重,長得細皮嫩肉的,但每一句話都像在和人吵架。
周睿不接話茬,只是看着桌面,像是那鋪着白色帶紫花兒的檯布上有小精靈在跳舞似的。他有些後悔說要讓海因裡希護送了,但阿爾伯特與狄格爾的目標太過明顯。這個阿爾伯特,他曾經打過交道,在僱傭兵圈子裡很有知名度。
“不用海因裡希護送。”狄格爾擺擺手,無視海因裡希的疑問,“我會安排其他人,海因裡希跟着我做戲就行。”他將杯中的咖啡喝掉,看看周睿面前的空杯子,“要不要再來一杯?麥德林產的,味道比我在墨西哥喝的麥德林正宗。”
“謝謝。”周睿將杯子推了推,他身邊的朱立夫站起來,將狄格爾與周睿的咖啡杯倒滿。
“謝謝。”狄格爾對朱立夫致意,抿了一口咖啡之後,身體靠向椅背,“但是,加納的意思是,我們自己護送蒂娜到香港,你的太太,我們可以一起護送。你有什麼意見呢周先生?”
將餐盤裡的一片火腿小心地夾在兩片面包之間,周睿想了想,覺得這種吃法太難吃,又將放了下來,塗了黃油的麪包片塞進嘴裡。嗯,味道不錯。
哪有什麼事情比吃飽了重要。何況這話說的就他媽欠滴狠。
狄格爾臉帶微笑,看着周睿。他現在對莫磊與蒂娜那點事情一清二楚,心中懊惱的是莫磊當初想拿蒂娜坐擋箭牌,而蒂娜也糊塗,竟然還與這個傢伙搞在了一起。按照加納的意思,本想將這幾個傢伙一起滅了算了,但的確怕節外生枝,畢竟沃克斯的手下損失了不少,都是莫磊他們乾的。
看着周睿慢條斯理地吃完麪包,對面坐着的海因裡希眼睛冒火。
“周先生?怎麼說?”
“當然不行,蒂娜也好,雅典娜也好,都由我們來安排。”周睿用餐巾紙擦擦嘴,小心翼翼地將紙巾疊成一小塊,“並不是說你們能力有限,但你們的協同作戰能力不夠強,一盤散沙,容易出問題。蒂娜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她本人也願意相信我們,至於加納,狄格爾你去搞定,就這樣。”
“那,誰負責墨西哥城的接應與護送。”狄格爾詫異地問。他是的確好奇,在墨西哥城,如果加納有需求,可以指派一支軍隊。只是有些事情,沒到最後的時機,加納不會浪費資源。
“這就不用你們操心了。”周睿習慣性地摸向口袋,身邊的朱立夫十分狗腿地從褲兜裡掏出香菸、火機,幫周睿點燃。周睿吸了一口煙,將煙霧在口中滾了許久,“蒂娜到香港,是最好的選擇,不用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