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德府,治所爲古商丘,上古帝王之都。宋代初商丘爲應天府,後改稱南京,作爲都城汴京的陪都,離汴京只有兩百餘公里。
羅騰飛領着一萬五千兵馬進入了歸德府,給他領路的正是歸德府知州於偉。
於偉一臉諂媚微笑,對着羅騰飛點頭哈腰,活脫脫的一副哈巴狗的模樣。
羅騰飛心底着實鄙夷,但爲了大局,還是撐着笑臉因對。
這於偉是一個十足的小人牆頭草,不但奸猾貪婪,而且還風吹兩面倒。當初金國得勢,於偉像狗一樣,對着金國搖尾乞憐,如今金國對於中原的掌控力日漸薄弱,於偉又起了投宋之心。
但是他擔心投宋以後,享受不到榮華富貴,故而在投宋之前,特地派人往陳州探測羅騰飛的口風。
當時,羅騰飛正在臨安,處理宋金和議的大事,接待使者的人正是虞允文。
虞允文暗思這歸德府是北上汴京的必經之路之一,若於偉能夠歸順,對於日後攻取汴京,將大有利處。當即決定優待於偉,收下他送來的厚禮,並且允諾,只要於偉能夠配合羅家軍奪取汴京,必將少不了他的好處。
於是,於偉便成爲了羅家軍埋伏在金國中的一枚棋子。
本來羅騰飛決定回援惠民河,繼續跟完顏兀朮打這一場未分勝負的戰役。但翌日一覺醒來,羅騰飛見朱奕正在給遊奕軍換馬,並且測試蒙古馬的性能,心中不由升起了一個想法,心道:“完顏兀朮他們利用騎兵的速度迂迴至我軍後方搗蛋,我爲何不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他在心中暗自思量,覺得事情大有可爲,尤其是此刻完顏兀朮料想不到王德改過自新,蒙古騎兵非但沒有取得他們意料中的戰果,就連潁川也沒有拿下。
在這個時候,突擊到完顏兀朮的大後方殺他一個措手不及,此事大有可爲。
當然這只是一個初步的設想,要打一場勝仗,必須經過各方各面的考慮,僅僅只是設想遠遠不夠。還要分析敵我情況,大軍移動路線,攻擊地點等等等等,只要有任何一個環節出現錯誤,就可能導致全軍覆沒的局面。
首先,羅騰飛必須考慮的是要迂迴大後方,應當攻擊何處?
經過一番思量,這攻擊的地點毫無疑問是大宋的國都汴京。
雖然汴京在當年金兵南下的時候變已經落陷,但是在所有大宋人的心中宋朝國都只有汴京。即便臨安在繁華富麗,他也僅僅只是行在,而非王城。
只要攻下汴京,就意味着收復了大宋國都,斷了完顏兀朮的歸路。這僅僅只是利處之一,更主要的還是收復的國都後,中原的百姓必然歡欣鼓舞,三軍也將士氣旺盛,一舉收復中原,指日可待。
雖然羅騰飛不知汴京的詳細情況,但他卻可以斷言汴京的守兵絕不超過五千。
完顏兀朮佈下瞭如此規模宏大的戰略,用意不言而喻,顯然是打算將他們羅家軍一舉消滅。想要消滅羅家軍非重兵不可,所以完顏兀朮是不可能有多餘的兵力,屯聚在汴京的。
他們有兵一萬五千,雖然皆是騎兵,不善於攻城,但都是精銳之士,攻城能力可能不及選鋒軍、踏白軍等步卒,但也非是一般兵卒可以比擬的。
他們佔據人數上的優勢,奇襲汴京並非不可取。
設想、目標定下,羅騰飛接下來考慮的就是路線。
金國以騎兵爲主,所以他們的斥候網遍佈中原絕對不可小覷,要想奇襲汴京,這隱蔽的路線尤爲重要。
望着地圖苦思許久,想要找一條隱蔽的路線,但中原自古都是華夏經濟文化的中心地,這裡是一望無際的平原,是農耕民族的樂園。即便是山也沒有幾座,更加別說是一條隱蔽的路線。
羅騰飛正要放棄之際,目光卻定在了歸德府上。在他的記憶中歸德府的知州於偉曾多次給他送禮,向他示好。雖然,當時他對於這種牆頭草報於鄙夷的態度,但在虞允文的良言勸說下還是跟他有過來往的。
於偉也曾許諾答應充當內應,會無限支持他們收復中原的軍事行動。
此刻,借道歸德府,在他的掩護下直逼汴京是最好的選擇。
謀定而後動。
羅騰飛立刻聯繫於偉,讓他獻出歸德府,同時也修書給虞允文,告訴他自己身受重傷,讓他領兵撤退。
得到了於偉的允許後,羅騰飛領着兵馬駐入了歸德府。
於偉在前領着路,不住的回頭說話:“我於偉對相公的大名如雷貫耳,今日能見宣撫真容,實是九輩子修來的福分,更別說是能爲相公效力了。”
“今日能助羅相公這類的英雄一臂之力,我於偉定要燒香拜佛,以謝天下對我的眷顧。”
“唉!其實於偉對大宋一直懷有刻苦銘心的眷戀,我雖在金齊治下充當知州,但無時無刻不忘我是一個宋人,我要爲大宋江山盡一份力。所以,我才效仿勾踐,臥薪嚐膽,忍受着同胞的鄙夷白眼在金齊治下充當知州。我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遇上相公這類英雄,能夠北伐中原,我也好率衆依附,償還心中意願。”
一路上於偉一直喋喋不休,不但馬屁拍的震天響,而且還不住的表達自己對於大宋的忠心,說至動情處還擠出了幾滴淚水。
面對這番嘮叨,羅騰飛噁心的隔夜飯都要吐了出來。這於偉臉皮厚到這個程度,不服也是不行。
一起來到了府邸,於偉早早安排了各種各樣豐盛的宴食。
於偉熱情的請羅騰飛等人入席,舉杯相敬。
羅騰飛看着手中清澈的酒,笑道:“不知這酒一下肚,我羅騰飛這條性命在是不在。”
於偉面色驟變,強笑道:“相公這是什麼話?我對相公充滿了敬意,怎麼可能會害相公?”
羅騰飛從懷中摸出一封信,丟給了於偉,道:“我的部下在路上劫了一封你寫給完顏兀朮的信,請問於知州作何解釋?”
羅騰飛冷冷的看着於偉,對於於偉這種小人,羅騰飛從一開始就信不過,在說出意圖後,立刻派人盯着他的一舉一動。
於偉遠遠不如王德聰明,王德起碼知道做些掩護,成功的將密信送到,而於偉卻直接將消息通知給完顏兀朮,面對嚴密的盯梢,那封信還沒有寄出便給羅騰飛派出的人給劫了下來。
羅騰飛心知於偉擺的是鴻門宴,但他將計就計,樂得不費吹灰之力的接管了歸德府。
於偉見信神色劇變,心臟“砰砰砰”的急速跳動了起來。他也曾在投金投宋之間做過反覆思量,他心中完全沒有什麼道德理念,思考的全是投金利益大,還是投宋利益足。在未確定之前以前,他努力做着牆頭草的角色。
直到收到羅騰飛的來信,他才下定了決心。
雖然羅騰飛在信中允諾給他好處,但於偉貪心不足蛇吞象,認爲若是幫助羅騰飛攻取汴京,奪取中原,這第一大功怎麼樣也輪不到他,即便羅騰飛不食言,他得到的好處也是有限,但如果生擒了羅騰飛,取了羅騰飛的腦袋,根據金國皇帝開出的價碼可直接封侯,獎賞黃金萬千。
兩廂比較起來,那邊利益大,不言而喻。
因此,爲了利益,爲了封侯。於偉決定鋌而走險,擺設鴻門宴毒殺羅騰飛,但他哪裡料想得到羅騰飛一開始便知道了他的動機。
於偉哭叫道:“誤會,這是一個誤會。”
羅騰飛壓根不屑跟他多言,起聲道:“朱奕,將他殺了,這種小人,殺他,髒了我的手。”
他往廳外走去。
朱奕怒瞪了於偉一眼,也覺得手上沾了這種無恥之人的血是種恥辱,但命令已下,也不能違抗,只好走上前去,按着他,將他的褲帶解下,打算將他勒死。
於偉想不到羅騰飛說殺就殺,沒有一點回轉的餘地,嚇得大小便失禁,襠下一股惡臭。
朱奕踢了於偉一腳,怒道:“真噁心……”他打算速戰速決。
於偉涕淚滿面,叫道:“別殺我,別殺我!相公……我錯了,我錯了!”
朱奕將褲帶套在於偉的脖子上,用力的往後拉扯。於偉先一步,將手墊在喉部,此舉雖然讓他緩過一時之氣,但在朱奕的臂力下,也是無濟於事,眼珠翻白,口吐白沫,“我,我有用,我有用……”
“慢着!”羅騰飛叫住了朱奕,他知於偉這種小人爲了活命什麼也幹得出來,反正他以是甕中之鱉,羅騰飛想知道他還有什麼用處?
於偉從鬼門關走了一遭,趴在地上大口的喘着出氣,連咳兩下,雨點般的血跡混着口水落在地上:先前朱奕雖然沒有取他性命,但也拉傷了他的喉嚨,若在晚上一點,於偉肯定見閻王。
於偉看着血跡,一陣後怕。
羅騰飛冷笑道:“我想聽聽,你這小人活在世上還有什麼用?”
於偉道:“我有辦法助相公,攻取汴京,但相公必須保證,攻取汴京後,放我一條生路。”
羅騰飛冷哼一聲道:“動手……”
朱奕聽命將腰帶伸到了於偉的面前。
於偉駭然大叫:“我說,我說,別殺我,別殺我!”
羅騰飛走到於偉的面前,笑道:“我跟你玩一個遊戲,名字叫死亡遊戲。規則這樣,我數數,一到三,當我數到三的時候,你沒有說出讓我感興趣的東西來,便是你的死期。”他看之金額朱奕,笑道:“朱將軍,遊戲規則,你可明白?”
朱奕笑道:“屬下明白!”
“一!”羅騰飛這裡開了一個頭。
於偉立刻道:“我跟汴京知州王蘭是至交,歸德府不安定,不久前我在汴京買了一套府邸。我可以以搬家唯由,帶百餘人入城。”
數十個字,羅騰飛“二”字還沒有來得及數,他以一口氣說完了。
羅騰飛沉吟片刻,笑道:“有點意思。”
於偉鬆了口氣,知道自己的命暫時是保住了,但他這一口氣尚未喘過來,立刻發出了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在他放鬆精神的那一剎那,羅騰飛從懷裡摸出那把削鐵如泥的匕首,對着他的手腕刺了下去,將他的手掌,釘死在了地板上。
羅騰飛一腳踩着他的手腕,讓他不能亂動,然後森然道:“記着,別跟老子談條件,你根本不夠資格。另外比手段你在老子眼裡不過就是個毛孩子,別跟我耍花樣。”
他拔出了匕首,鬆開了腳,領着諸將走了出去,在府外,他對着門口的兩個兵卒道:“看好他,這人還有用處。”
走下了臺階,羅騰飛想了想,對朱奕道:“朱奕,你立刻以我的名義修書兩封,分別送給韓世忠、岳飛,告訴他們說我羅騰飛已經攻下了汴京,讓他們迅速北上,圍殺完顏兀朮。”頓了頓,他又道:“大哥,你立刻接管歸德府,封閉四門,只許人近,不許人出,有鬧事者,立刻收監,情形嚴重可就地格殺。”
命令很快落實下去,有了於偉的幫忙,羅騰飛翌日出發,帶上於偉的家眷趕往汴京。
來到潘崗,這裡離汴京只有八十公里了。路上他們一行喬裝成金兵的模樣,有了於偉的同行,沒有人懷疑他們的身份。
剛抵達此處,羅騰飛對朱奕下令道:“趕往惠民河,將附近兩岸的漁民,船家,商家等所有存在的船隻統統記錄在案,然後銷燬,不留一艘。務必在完顏兀朮他們發現之前完成,不得有誤。”
朱奕明白羅騰飛的憂慮,立刻答應了下來。
此時正是夜晚,計算路程,他們明日清晨可到汴京。
而朱奕遊奕軍速度雖快,但他們潘崗離惠民河有三百餘公里,他們抵達時,羅騰飛他們早已攻下了汴京,已經不用擔心會被完顏兀朮發現行蹤。
可以肯定的是完顏兀朮一但聽得汴京落陷的消息,必然會發瘋似地折返回救。到時,羅騰飛手中兵力不足,雖有堅城也無濟於事。
但只要清除惠民河兩岸的所有船隻,完顏兀朮只能繞過惠民河,需要多花費一日時間,這一日足以發生很多事情。
陳橋鎮位於汴京東北五十里外的一座小鎮!
這陳橋鎮雖然是一個小鎮,但他的名氣卻絲毫不小,百餘年前,宋太祖趙匡胤在這裡發動兵變,奪去了後周的江山,使得陳橋這一塊小地方,名揚天下。
“笮、笮、笮!”
一陣清脆的敲門聲響起,北方義軍首領樑興敲響了陳橋鎮裡一處不起眼的民房。
房門打開,開門的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東方勝。
東方勝一身樸實的書生打扮,手裡拿着一本《中庸》,怎麼看怎麼像一個窮酸落魄的窮書生。
東方勝見四周無人,將樑興迎近了屋內,
東方勝給樑興倒了碗水,笑道:“不知樑小哥深夜造訪,有什麼要緊之事?”
樑興將水一飲而盡,道:“確實發生了一件奇事,在中原腹地突然出現了一股金兵,人數大約在一萬數千之間。他們形跡可疑,由歸德府往汴京逼近。不知用意何在?是針對我們義軍,還是騰飛的羅家軍。”
東方勝神情疑惑,眼珠子動了動,從牆角的老鼠洞裡翻出了一份地圖,在地圖上比劃了兩下,突地露出了狂喜之色,問道:“完顏兀朮現在情況如何?”
樑興搖頭道:“不知了,只知道他們在兩日前度過了惠民河。對於騰飛境內,我的情報人員根本無法參透。”
東方勝肅然道:“你能確定完顏兀朮真的渡河了?”
樑興拍着高挺的胸膛保證道:“絕對錯不了,當初先生說北方被金兵牢牢掌控,我們義軍以後的發展將寸步難行,需要留有後路。雖然現在義軍勢頭正旺,但對於先生的話,我等深信不疑,利用金人的不得民心,我義軍拉攏百姓,建立了一支優秀的情報網,這些消息都是朱仙鎮裡的百姓親眼所見的事情,絕對錯不了。”
“呵!”東方勝淡淡的笑出聲來,輕輕道:“完顏兀朮南下,卻有一支金兵逼近汴京,這其中必然有問題。依我看來,這哪裡是金兵,分明是相公的羅家軍,他這是攻打汴京來了。”
樑興呆立半響,道:“怎麼可能?”
東方勝笑道:“這事不僅你不敢相信,連我也一時看不透其中玄妙,不知那完顏兀朮爲了會乖乖的南下,但事實擺在眼前,毋庸置疑,那隻金兵必然是羅家軍。”
他肯定了點着頭,自語道:“我雖然料定相公能夠收復汴京,當想不到竟會這麼快。看來,我真的沒有選錯人。”他頓了一頓,笑道:“樑小哥,你幫我一個忙。這中原百姓飽受金齊肆虐,苦不堪言,應該助他們早日迴歸大宋。只要你得到羅相公攻克汴京的消息後,立刻煽動中原百姓,讓他們響應羅相公,告訴他們羅相公是他們的救星,以羅相公在百姓心中的民望,響應者必然雲集。面對中原百姓的暴動,加上羅家軍、韓家軍、岳家軍的威脅,完顏兀朮除了灰溜溜的逃回北方,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送走了樑興,東方勝收拾了行裝,心道:“也是時候聽聽相公,真實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