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睿看着畢雲濤的那副樣子，就知道這擺明了是興師問罪了，果不其然，剛剛坐下，縣委辦主任馮志輝就開始對賀聚寶以及陸睿爲首的賀家鎮黨委鎮政府在這一次招商引資工作中的不作爲進行了嚴肅的批評。
鎮政府的辦公室並不大，三個縣委常委坐在上首，賀家鎮黨委的六名成員坐在旁邊，低着頭，誰也不說話。
莫鎮海和馮志輝你一言我一語的批評着陸睿沒有工作經驗，不知道正確對待外商。看似說的是陸睿，實際上卻把矛頭指向了賀聚寶。賀聚寶聽着幾個人的斥責，也不說話，坐在那裡一語不發，只是默默的抽着自己的旱菸。
就在這個時候，畢雲濤率先開口道：“老賀書記，我知道你們的心思，是擔心青雲山裡面真有好東西，萬一被那些外國人弄走了就不好辦了。可是你們想過沒有，即便是裡面有煤炭資源，咱們爲什麼這麼多年沒能發現？”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陸睿卻是心中猛然一驚，因爲這青雲山裡面有煤炭的消息是他傳出去的，但是卻僅僅是對賀家鎮黨委的六個人說過，即便是馮志那小子都不知道。眼睛掃視了一眼周圍的幾個人，卻看到賀聚寶衝自己點點頭，陸睿知道老書記也想到了這一點，不由得暗暗慶幸，好在自己兩個人還沒來得及把市委書記程志華即將到來的事情通報給他們，否則恐怕就要出事。
估計等畢雲濤的胡蘿蔔加大棒政策用完之後，就應該是正式簽約的時候了。
果然，畢雲濤再一次發表了自己一大堆的所謂高談闊論，最後說道：“老賀書記，你們準備一下，一會兒咱們就跟人家正式簽約，到時候，你們賀家鎮可就要大步向前發展了。”
說完，站起身離開了辦公室，擺明了是給衆人商量的時間。
屋子裡就剩下了六個人，陸睿看着賀聚寶，知道老人現在心裡一定很難過，不是被縣委書記逼問和責罵的，而是因爲自己一直引以爲豪鐵板一塊的賀家鎮政府竟然有人出賣了自己。他現在已經明白了，畢雲濤之所以敢於到這裡來，就是因爲不管簽約與否，只要青雲山有煤礦的話，他就有政績，而這個消息，肯定是自己身邊的賀國麗四人當中的一個走漏出去的。
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賀聚寶將手裡的菸蒂按在菸灰缸裡，笑着對陸睿道：“小陸，你腦子活，好好琢磨一下剛纔的道道，我老頭子沒啥用了，幫你站好這最後一班崗吧。”
陸睿暗暗嘆息了聲，這也是給自己敲響了警鐘，原本自己也以爲在工作中不拉幫結派纔是對的，畢竟如果你的所作所爲能夠感染身邊的人，那麼榜樣的力量就會帶動他跟你一樣努力工作。不過看到賀聚寶現在的樣子，陸睿知道自己有些過於理想化了。
賀聚寶大口大口的抽着旱菸，一句話也不說，在他身體的周圍全是煙霧瀰漫的氣味，嗆得坐在他旁邊的賀國成一個勁兒咳嗽。
“國成啊，你真的以爲小陸會在咱們這呆很久嗎？”
驀然間，老人有些意興闌珊的聲音在辦公室裡響起。
賀國成臉色一變，有些囁嚅的看着身旁的老人，忽的一下子站了起來，低聲道：“老叔，您……”
一旁的馬向東猛然間擡起頭看向賀國成，眼睛瞬間變得通紅，一個箭步衝到賀國成的面前，抓起他的領子，罵道：“我打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
“住手！”
賀聚寶老人沉聲喝道。馬向東嘶聲道：“老書記，他……”
揮揮手，老人的聲音有些無奈也有些淒涼，“想不到啊，想不到。我賀聚寶一輩子大雁，到老讓雁兒啄了我的眼。國成，你恐怕不是一個人吧？”
賀國成的臉色變得異常蒼白，低聲道：“老書記，您跟縣裡面對着幹是沒有好處的，咱們賀家鎮拖不起啊！”
賀聚寶卻沒有理會他，而是看向了一旁同樣臉色有些難看的蔡曉霞：“曉霞啊，我記得你是十年前嫁進咱們賀家鎮的吧？”
蔡曉霞沒有回答，只是默默的站到了賀國成的旁邊，加上已經不聲不響走到賀國成身旁的賀國麗，陸睿驀然間發現，原本鐵板一塊的賀家鎮黨委一班人實際上竟然根本就不是一條心，如果不算自己，除了外姓人馬向東之外，做了幾十年書記的賀聚寶竟然在片刻之間衆叛親離，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況。
陸睿張張嘴，剛想說話，就聽到賀聚寶冷哼了一聲，看着賀國成三人道：“你們以爲，小陸書記跟我真的是貪圖那山裡面的東西和咱們這賀家鎮的權勢嗎？”
搖了搖頭，伸出自己的手指指點着三個垂下頭不敢說話的人，賀聚寶沉聲道：“小陸書記是做大事的人，你以爲這賀家鎮能是他久留之地？人家是交流乾部，懂不懂？二十二歲的科級幹部是啥意思你們不知道？我老頭子一把年紀了，就是想趁着退休之前，給你們結下點善緣，給咱們賀家鎮留下點希望，可是你們幾個倒好，生怕人家搶了你們的鎮長，搶了你們的書記是不是？”
說到生氣的地方，老爺子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破口大罵道：“糊塗！你們以爲，他畢雲濤會老老實實的讓你們坐享其成？我老頭子把話放下，不出幾天，縣裡就會再往咱們這派幹部，到時候，我倒要看看，你們怎麼跟人家爭！以爲這青雲山的寶貝是誰都能管的？做夢去吧！”
陸睿這才明白，賀國成等人之所以選擇投靠畢雲濤，是看到青雲山裡面可能存在煤礦，以爲賀家鎮日後發展前途無限，而自己眼下跟賀老書記合作的不錯，害怕自己搶了他們的書記、鎮長的位子。想到這裡，他不由得苦笑起來，看來不管是什麼人，一旦涉及到權位利益，就難以保持自己的初衷了。
這時候，陸睿的耳邊響起了賀聚寶的聲音：“小陸書記，你剛纔說的法子不行，老頭子不能讓你那麼幹，那樣會毀了你的前途，這個惡人，還是我來當好了。”
苦笑着搖搖頭，陸睿道：“老書記，這個惡人您當不了，您也不想想，一輩子都沒出過順安縣城幾次的您要是說出那樣的話，誰會相信啊？他們肯定還是會想到我的。既然如此，那我又何必藏着掖着呢？”
嘆了一口氣，賀聚寶掃了一眼滿臉通紅的賀國成等人，淡淡的說道：“你們啊，爛泥扶不上牆，看我回頭怎麼收拾你們。”
賀國麗剛想說話，卻被一旁的蔡曉霞拉了一下衣角，眼看着老書記帶着陸睿和馬向東走出房間，她低聲道：“我們就這麼放棄了？”
一張臉上的表情要多難看有多難看，賀國成恨恨道：“畢雲濤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如果不是他最後故意把話點給老叔，他怎麼可能知道是咱們走漏的消息？”
賀國麗一愣，隨即無奈的看着旁邊的兩個人，“那以後怎麼辦？”
“怎麼辦？哼，夾起尾巴做人唄！除非老書記去世，否則他一句話，我們三個人就甭想在這賀家鎮呆下去。你以爲，畢雲濤會好心把你我調走嗎？”冷哼了一聲，蔡曉霞冷冷的說道。
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意興闌珊的朝着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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