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七流
哥哥走了。檢測表上的污染值逐漸下降,讓陸言勉強有了喘氣的間隙。
鐵鏈的長度剛好能讓陸言從牀頭走到廁所。
牆角的眼珠隨着陸言的動作而改變視線方向。這種時時刻刻都有人盯着,很不舒服。
除了牀以外,臥室裡還有電視、書桌、書櫃、梳妝檯等等。
臺子上堆滿了化妝品和護膚品,陸言隨手拿出來一看,面霜牌子是海藍之謎。
陸言自己護膚只用隆力奇和凡士林,但也隱約聽聽說過海藍之謎的價格。
由此可見妹妹平時的生活很是優渥。
屋子裡沒有鍾,陸言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現在是上午9點。
通知中心提醒他收到了一條短信。
陸言打開一看,發件人居然是林司南。
“你在哪,你怎麼不見了?”
屋子外陽光明媚,裡面的溫度卻有些低。
陸言微微吐出一口悶氣,看到這條短信,他反倒是安心了不少。
既然死去的“林司南”還能發短信,那說明他看見的林司南並不是真的林司南。
他有點想打個電話回去,但是忍住了。幹這種作死的事的人,除非主角,要不然在恐怖片裡一般都活不過十分鐘。
讓他有些意外的是,自己手機的短信欄裡多了一個陌生的聯繫人。
備註:陸嘉禾。
信息的時間停格在2111年12月。
陸言點開一看,裡面基本全是對方發來的消息,他的手指往上翻,決定從第一條看起。
第一條短信的時間是2109年。
[你跟我說課後有補習班,讓我不用來接你。但是這是怎麼回事?]
[圖片]
看起來是偷拍,圖片上,只有兩個人的背影。看得出來是一男一女。距離倒也還正常,並沒有過分親近。
【你tm又找人監督我?】
[我只是擔心你。]
【你有病吧。滾。】
[今天是爸爸媽媽的祭日,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掃墓。]
【你還有臉見爸媽?】
【要不是你,爸媽也不會死。】
[在學校還好嗎?]
[老師說你和班上的女生打起來了,怎麼回事?]
[你這樣我真的不放心,我還是回M市吧。M市雖然比不上一線城市,但是方便照顧你。]
【不需要。】
這對兄妹相處的還真夠奇怪的。
短信基本都是一些日常。然而中間有幾乎一年時間,沒有任何消息的往來。
陸言微微蹙眉,一直翻到了最後。
[陸顏。]
[你在哪?回答我。]
[接電話。]
[不要拋棄哥哥,求你。]
手機照舊是沒網的,陸言點進了微信,裡面還是他自己的聯繫人。並沒有變成陸顏的微信。
他想了想,打開了臥室裡的電視機,調到了新聞臺。
果不其然,電視的左下角顯示出了現在的時間。
2111年7月21日。
電視裡,主播正在念着本地新聞。
“近日,我市發生一起惡劣刑事案件……”
陸言來到了書桌前,最上面擺着本時尚雜誌。靠近檯燈的地方則是一排指甲油。
雜誌下面壓着一張成績單,陸顏的名字排在倒數第二。
由此可見,妹妹的成績並不好,怪不得陸嘉禾如此操心。
結合她的語氣,一個性格惡劣的小太妹形象頓時浮現在陸言的腦海裡。
書桌下一共有三個櫃子,通通上了鎖。
陸言沒翻到鑰匙,因此,只能雙手合十,對着空氣道:“得罪了。”
然後,他給了三個櫃子一人一拳。
噼裡啪啦一陣響。
櫃門被砸了個稀巴爛。
陸言面色不改地從裡面掏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第一個櫃子裡是一張合照,只有三個人,一對夫妻和一個孩子。男孩的表情顯得格外拘謹。但從他的臉上,看得出陸嘉禾的影子。背景是在“秋山孤兒院”。
下面是一份領養登記表。陸嘉禾的父母在地震中不幸去世,倖存的他被家中無子的陸顏父母領養。
第二個櫃子裡,是一張死亡通知書。
陸嘉禾大一時,錯過了春節回來的車票。陸顏父母執意要去接他,結果在車禍中喪生。
第三個櫃子裡,是一本日記。
陸言翻開了第一頁,沒有時間,看筆記,字體還十分稚嫩。越往後翻,字跡和語氣逐漸有了大人的樣子。
“明明我纔是親生的!明明我纔是親生的!”
“我纔不是陸嘉禾的妹妹。”
“今天當着其他人的面說了,陸嘉禾父母死了,是我家收養的。他看起來很難過。我有點愧疚……煩死了,煩死了!”
“今年春節,我跟陸嘉禾說不要回來。我想和爸爸媽媽過,不想和他過。”
“F**K,我爸媽去接那個喪門星了。”
……
……
日記翻到了最後一頁。
陸言大致明白了這個夢的背景。
陸顏出生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父母因爲各種原因生不出孩子,於是領養了陸嘉禾。和一般的領養不一樣,陸氏夫妻領養的孩子,年紀已經偏大。
按理說這種健康又好看的男孩從來不缺人領養。但奇怪的是,每一個領養陸嘉禾的家庭,最終都會遭遇大大小小的不幸。有的是家裡破產,有的是生病……以至於陸嘉禾已經三次被退回孤兒院。
領養的那一年。陸顏6歲,陸嘉禾17。
她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哥哥沒有任何喜愛,像是被侵佔了領地的野獸,充滿了攻擊性。
但陸嘉禾很珍惜現在自己能得到的一切,努力學習,孝敬父母,也在學習如何做一個哥哥。
他容忍着妹妹的每一次哭鬧和怒火。
只是不幸依然降臨在了這個家庭。
陸顏的父母在接陸嘉禾的路上,因爲車禍去世。
萬幸的是陸嘉禾已經成年許久,已經可以肩負起教養妹妹的責任——儘管這對他來說還是太早了一些。
在失去父母后,陸嘉禾對唯一的妹妹保護欲強到接近病態。控制交友,控制戀愛,控制陸顏的一切,想讓她活在一個安全、無菌、真空的世界。
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心剖出來給她看看裡面跳動着幾根血管,但妹妹卻從來沒有對他敞開過心門。
在進入叛逆期後,妹妹的行爲舉止越發乖張。但陸嘉禾畢竟不是親哥,管教總是顯得有心無力。
“這是陸顏的夢,還是陸嘉禾的夢呢?”陸言關上了日記本,陷入沉思。
陸言更傾向於,這是妹妹的夢境。在這裡,安裝的監控是一隻只討人厭的眼睛,哥哥的保護是拴在身上的鎖鏈。
唯一不太明白的,就是如果自己是妹妹,那真正的妹妹又在哪裡?
電視裡,新聞已經播放到了尾聲。
“這是一起惡性入室搶劫事件……嫌疑人張某的母親系李家保姆,從母親那裡得知李某經常出差,家裡只有受害人一人在家,便動了入室偷竊的念頭。受害人平日在學校寄宿,但當天卻因爲逃學,在家中休息。”
“保姆發現後,協助張某毀屍滅跡,並刪除監控。謊稱受害人離家出走。”
在播完這段新聞後,電視發出了嘈雜的聲響,然後變成了一片片雪花。
都說夢是潛意識的體現。陸言不覺得這是一段隨手插播的無聊新聞。
他看着已經失去信號的電視屏幕,表情變得古怪起來:“……死了?”
*
陸言研究了許久,確定自己沒有辦法打開拴在自己腳上的鎖鏈。
手錶上,他的病變度已經上漲到了33.7。
除了手臂,陸言的背上也長出了魚鱗。大概因爲缺水,魚鱗翹起,割的全身都疼。
病變程度提高在某種程度上,並非全是壞事。至少陸言能明確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素質又變強了一點。
他心態很好,甚至拔下了一片魚鱗研究了起來。感覺看顏色和形狀,自己完全病變後,大概率是一條錦鯉。
錦鯉附身,怪不得他運氣一直不錯。
下午,大門處傳來了聲響。
“妹妹。”樓下傳來了陸嘉禾的聲音。
陸言表上的數據開始飆升,陸嘉禾打開了房門,
他身上的血跡更多了,身上的黑色西裝都溼噠噠的,一踩就是一個血印子。
陸嘉禾的身體出現了一些畸變。除了那些在灼燒的傷口,幾根骨刺從鮮血淋漓的手背長了出來,像是尖銳的刀口。
“城裡出現了很多奇怪的人,我感覺他們都要害你。但是別擔心,哥哥會把他們都殺了。”他用最溫柔的神情,說着最恐怖的話語。就像是在談論今天的天氣很好。
陸言道:“我想好自己出去。”
陸嘉禾很堅定地搖頭:“不行,你肯定又會離家出走。我不會讓你走的,外面很危險。”
兄弟,你真的很沒有自知之明。
外面的東西加起來都沒你一個人危險。
只是靠近了陸嘉禾片刻,陸言的病變值已經到了49.2。
不知道在夢裡超過100會怎麼樣。但陸言隱約能感覺,下場不會很好。
“等我處理完那些危險,妹妹就可以重新回去上學了……”
“陸嘉禾,”陸言突然道,“我不是你的妹妹。”
按理說,他不該這麼衝動。他本來以爲妹妹就是夢境的主人,但是妹妹已經死了。
那麼剩下的選項只剩陸嘉禾,他也的確沒有別的方法叫醒他。
再拖下去,病變度超過100,也是死。
這句話就像是觸碰了什麼開關一樣。
窗外,剛剛還敞亮的天色,隨着這一句話變得陰沉起來。
陸嘉禾擡起頭,眼睛微微眯起。
他漆黑的眼眸裡,閃過一絲血色。
陸嘉禾站了起來,一步步走到陸言面前,用手勒住了陸言的脖子。
陸言被勒得喘不過氣,燒灼的硫磺氣味竄進他的鼻腔,薰的他眼睛疼。
他的心跳控制不住的加快,和恐懼無關,這是獵物在面對狩獵者的本能。
陸嘉禾的手搭在了陸言的後頸,摩挲着,摳下了一層魚鱗。血溢了出來,打溼了他的後衣領子。
不得不說,很疼。像是不打麻醉的情況下拔牙。
“不要說氣話,”陸嘉禾垂下眼眸,用還帶着血跡的手,擦了擦陸言臉上的眼淚,“妹妹。”(審覈您好,這是一本耽美。叫妹妹是因爲角色“陸嘉禾”在夢境裡記憶紊亂,把主角當成了自己死去的妹妹。不是骨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