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七流
陸言在醫院工作多年, 業務能力和工作態度都非常專業，他寬慰道：“孕期漲.奶是正常現象。”
周啓明現在不是很想死，也不是很想活, 只好虛弱地回答：“謝謝。”
他沒有想到, 自己在出場後的短短半個小時內, 就已經喪失了擇偶權。
陸言簡單地和患者交流了一下手術流程：“我需要先剖腹把胎兒取出來, 然後再找到胎盤。進行切除。”
系統補充說明：[取出胎盤也只是暫時抑制病變, 時間大概在2年作用。如果污染源的母體變強，鬼嬰還會再次長出來……我的建議是，你先解決周啓明身上的污染源, 然後去一趟龍女湖。]
[那裡有王魚很想要的東西，對你也許有用, 但我不確定你會喜歡。]
“什麼東西？”
[鯉魚要躍龍門才能化龍, 現在找不到龍門, 只有去找龍女了。]
陸言只好緩了緩，繼續道：“但這隻能讓你短時間內不再懷孕, 過兩年，如果龍女湖的污染源變強，依然會復發。所以我建議是找機會徹底拔除龍女湖的污染源。”
因爲茲事體大，周啓明很快從悲痛中走了出來。
“切掉胎盤就不會再懷孕了嗎？”這是他現在最關心的問題，“實不相瞞, 我這個月肚子上的刀傷就沒有好過。我們做手術又沒辦法打麻醉, 我真的不想有第五次了。”
生孩子是十級陣痛。周啓明倒是不用順產, 但剖腹還不能打麻醉, 足夠讓不少猛男落淚。
陸言經歷過那麼多次重症病人搶救, 早就練就了一套話術：“不出意外的話短期內不會再懷孕，但不排除出意外的風險。爲了保險起見, 我們還是籤一下術前同意書吧。”
周啓明的心裡頓時咯噔了一下：“好。”
陸言看出了他的忐忑，安慰道：“你放心，死不了的。”
“……好。”
不知道爲什麼，周啓明覺得自己內心更加忐忑了。
陸言檢查了一下週啓明準備的手術設備。都是最新的儀器，運行正常。造價不菲。
周啓明：“陸醫生，你等等。我把陳十二叫進來，把我在手術檯上綁死。”
上次做手術時因爲太痛，他沒忍住一腳踹翻了醫生，賠了不少工傷費。
陳十二聞言，拿出了蠶絲一樣的綢緞，老老實實地把自己老闆給捆好了。
周啓明現在就像是烤乳豬架子上支棱好的豬。
陳十二拍着胸膛保證：“醫生您放心，這是B級污染物冰蠶吐的絲，很結實。市場價要2000貢獻點一尺！我老闆要是能在不用天賦的情況下掙脫，我把頭削下來給你當球踢。”
“對了，醫生，我能在一邊看着嗎？”陳十二問。
“可以的。”
有的醫生做手術時不太喜歡被看，容易緊張，但陸言不會。
更何況，如果不讓陳十二在一邊看的話，緊張的就是周啓明瞭。
陸言打開了無影燈。
在光照下，周啓明肚子上的鬼胎顯得更加恐怖猙獰。
它的頭皮很薄，甚至能隱約看見發育不完全的腦子。
鬼胎有些懼光，也許是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步入前幾個兄弟的後塵，在母體內憤怒地拳打腳踢。
周啓明英氣的眉疼得深深蹙起，忍不住用方言罵了一句：“你抖，你毛起抖。多抖兩jio。老子等會就把你這個龜兒子骨灰給揚嘎起！”
說完，他惡狠狠地咬住了木棍。
這一步主要是免得手術過程中忍不住叫出聲，讓隔壁鄰居以爲發生了什麼兇案倒是其次，萬一嚇得陸言手抖，遭殃的就是自己了。
陸言以前做的手術，總是幾個醫生一起，旁邊還有小護士、麻醉醫生在守候。手術間隙，其他醫生還會說點笑話助興。
如今，只剩他一個人獨自手術，倒是有點寂寞。
陸言並沒有第一時間行動，而是慢條斯理地從兜裡掏出了手機，打開了視頻軟件。
一邊陳十二很是好奇：“醫生，您在幹嘛？”
“看剖腹產手術視頻教程。”陸言平靜地回答，“我還沒做過剖腹產手術，當初也沒去婦產科實習過。”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此言一出，手術室內顯得十分沉默。
陳十二悄悄湊了過來，問：“老闆，要不要現在換一個醫生？”
周啓明看了眼陸言的臉，語氣裡充滿了捨生取義的悲壯：“我不！不要別的醫生，我就要這個！”
陸言用4.0倍速看完了視頻，並且記下了幾個常見突發狀況的處理。自認爲萬無一失，於是舉起了手裡的刀。
其實天啓者的身體一般都很好，哪怕是陸言手術失敗，出現死亡的可能性也不大。但作爲醫生，陸言還是希望自己能儘可能地減少失誤。
“剖腹產的話，硬膜外麻醉也不可以嗎？”他問系統。
[要穿刺脊神經根的，大概率全身癱瘓。]
“那這麼說暗殺天啓者不需要多麻煩，只需要喂麻醉藥就行。”
[市面上的麻醉劑對天啓者基本無用，倒是不用擔心。只有麻醉成功了才容易出事。人的大腦是很神奇的，如果大腦失去意識，控制不住體內的污染源，病竈在短時間內會急速開始病變。]
陸言不再糾結這個問題。
他進行完腹部消毒，並鋪好了無菌手術單。
陸言做手術的時候，一向非常專心。
一般的刀具根本劃不開皮膚，周啓明準備的手術刀本身也是一件B級刀具，很是鋒利。
周啓明上次做手術的傷口還沒長好，陸言思考片刻，還是選擇另開一道口子，免得交叉感染。
陸言切開脂肪層，筋膜層，肌肉層，打開了千瘡百孔的腹腔。
周啓明的肚子里長着一個肉瘤一樣的子宮，和正常女性的子宮不太一樣，表面宛如會呼吸的果實，滲出細細密密的血絲。
對於母體而言，胎兒本身就是腫瘤一樣的存在，孕期的不適症狀也是人體自然的排異反應。
自然界裡，沒有任何生物能不在孕期陷入虛弱狀態。也難怪周啓明的靈力閾值一直在降。
陸言用紗布止血，防止污染手術視野，隨後輕輕刺破胎膜，終於看清了這個胎兒的全貌。
它全身灰黑，臉佈滿了紋路，像是隻長了人臉的八哥犬。
鬼胎的肚臍上也沒有臍帶，完全靠腰椎處的尾巴從母體那裡獲取營養。
這個嬰兒的表情充滿惡毒，張開佈滿鋸齒狀獠牙的嘴，發出一聲刺耳的啼叫。
相比於正常嬰兒，它的體型要大上一圈，身上還覆蓋着黃色不明液體，散發出一陣令人作嘔腥臭味。
嬰兒撕開了腹膜，張開尖銳的牙口，向陸言咬去。
陳十二眼疾手快，一拳揮中了鬼嬰的肚子，他自己靈力閾值有三千，對付這種嬰兒都不用使用天賦。
它翻起白眼，嘴裡不斷髮出痛苦的哀嚎，滿是不甘和怨念。
嬰兒的哭喊讓周啓明劇烈掙扎起來，鬼胎在通過這種方式，激發母體的母性。
陳十二雙手結印，大喝一聲：“喝！”
少林武功，獅子吼。和他的天賦疊加，能讓陷入癲狂狀態的人清醒。
周啓明被當頭棒喝，眼神逐漸恢復清明。
陸言把手術刀插進了鬼胎的心臟處，完成最後的補刀。
那瞬間，他的腦海劇烈地疼痛了一下。他彷彿看見了一片深海，有東西睜開了眼，詭異冰冷的目光盯住了他。
耳邊傳來了一陣浪潮聲，這一次，卻不再是曲海的潮汐。
[啊，本來是可去可不去。看來你現在不得不去了，你殺了龍女的孩子，她會來找你。]
陸言的面色蒼白異常，等回過神的時候，眼前的怪物已經停止了呼吸。
“陸醫生，你沒事吧？”陳十二輕聲詢問，“你剛纔看上去好像要暈了一樣。”
陸言的腦子依然脹痛無比：“我沒事。”
怪物的尾巴迅速枯萎，陸言剪下來一看，發現裡面居然是中空的，尾巴內壁長着一排排牙齒。比起尾巴，更像是一根吸管。
陸言開始找系統說的胎盤。孕育鬼嬰的子宮像是一個肉球，而胎盤則位於肉球肥厚的底盤深處。長得像是，一個新鮮的腦子。
取出胎盤的時候，對疼痛已經麻木的周啓明死死咬住了口裡的木棍，眼球突出，太陽穴邊上的青筋暴起，很是猙獰。
這玩意的手感滑膩而噁心。
陸言摘下手套，手掌再次裂開了一個口子。
掌心內側的牙已經變得非常鋒利，幾乎不用咀嚼，三兩下就把污染源給吞進了肚子裡。
口感很肥美，像是油脂豐厚的香煎鵝肝，但又不會那麼油膩。
陸言微微眯起眼，臉上浮現了不太正常的紅暈，像餓了很久的人突然飽食了一頓。是他自己都沒注意到的滿足神情。
陳十二在一邊看的目瞪口呆，覺得陸言比污染物還要像個污染物。
……
……
天啓者的身體的確很好。術後第二天，周啓明已經能下牀了，活蹦亂跳的。
他沒有顧及身體的傷痛，親自上門感謝陸言，還帶着一捧康乃馨。
他來的時候陸言正巧在做飯，出於禮貌，問了句：“要不要進來吃飯。”
結果就是兩個人在餐桌前大眼瞪小眼。
“我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已經在逐漸恢復了。”周啓明率先打破沉默，握住了陸言的手，不停地搖晃，“那個龍女湖真的太邪門了。明明污染源等級不高，但是被污染後近乎無解。我都做好了自願被科研所解剖的準備了。”
“總之，謝謝您了，醫生。您做的飯也好好吃，讓我想起了媽媽的味道。”
陸言被病人感謝的情況也不少了，因此很是坦然：“應該的。後面半句不用告訴我。”
“是真的，因爲病變度提高，我對食物已經沒什麼胃口。只有想起來了才吃飯，但是陸醫生，你做的飯讓我覺得很好吃。”
陸言眼皮子都沒擡一下：“謝謝。食不言。”
周啓明表情突然嚴肅起來：“陸醫生，你可能是唯一出現在研究所外的治癒系天啓者。”
“既然我能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其他人一定也能。治癒系治療污染病，往往是以自身病變值增長作爲代價。治癒系天賦太罕見了，走投無路之下，不是所有人都會講道理的。”
“好，我會小心的。”
“我在論壇上把貢獻點轉給你。”周啓明從善如流地掏出了手機，“醫生，您用戶ID多少？”
陸言報出一串數字。
很快，天啓論壇發來通知，提醒他“有1嗎”申請加他爲好友。
周啓明很尷尬地咳嗽了幾下：“當時年輕，剛成年，不懂事。隨便亂取的名字。”
陸言點開對方空間一看，發現他的註冊時間是在25年前。
“我今年其實43歲了。”周啓明笑了笑，“可能是進化的結果吧，我們都老的很慢。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也不知道還能活多久，醫生，你可以多交一些天啓者當朋友。要不然眼睜睜看着親人朋友一個個離去，真的太痛苦了。”
周啓明把貢獻點轉給了他，一共六千二，隨口道：“您有需要隨時聯繫我。我雖然沒有加入特別行動部，但好歹也在業內混了這麼久，我的人是不會有人敢動的。”
“真的嗎？”陸言心神一動。
周啓明點頭：“當然。”
他的重點其實在後面半截，但是陸言似乎只注意到了前面那一句。
陸言放下了筷子，認真道：“我想去龍女湖。”
*
特別行動部總部。
中央會議大廳內正在召開一場極其特殊的會議。
參會人只有十三個，這十三人都是特別行動部門的管理者。衆所周知，天啓者精神狀態不穩定，死亡率高，因此，是不太適合成爲管理的。
部長坐在最上方，語氣裡是強忍的怒意：“是誰把諦聽的資料泄露出去的？”
特別行動部原本的計劃，是通過循序漸進的任務，讓陸言迅速成長，以達到可以輔助治療“暴君”的目的。
作爲天啓者裡靈力閾值唯一超過五位數的存在，全世界範圍內，也只有唐尋安還能抗衡那些S級的污染物。
但唐尋安的病變程度過高，就像是一臺超載的儀器，隨時都會走向崩潰的末路。
不管是出於對他這麼多年的奉獻的回饋，還是對抗污染物的需求，暴君都不能出事。
“現在追究這種事，已經是於事無補。”污染病防治中心負責人嘆了口氣，她是一位已經長出了銀髮的女性，“我們要考慮的，是如何控制好事態。找到那個奸細自然不能放過，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保證諦聽的安全。”
第一研究所所長冷笑道：“早知如此，當初還不如送來研究所。”
“接觸過諦聽資料的人，都已經讓‘真知’去問詢。沒有一個撒謊。要麼是已經被清洗了記憶，要麼是資料在不知情的狀況下無意泄露。”副部長揉了揉眉心，“我有一個提議。既然暴君已經回國了……要不然先讓他們兩個相處看看？再也沒有比在唐尋安身邊更安全的地方了。”
“因爲之前的事情，暴君雖然有隊友，但更傾向於自己單獨行動。只是因爲病變度過高，又不能完全單獨行動。諦聽現在雖然靈力閾值很低，但病變程度也不高。也許可以試試？如果太危險，就終止接觸？”
此話一出，室內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暴君會同意嗎？”
“諦聽自己願意嗎？”
“投票吧。”最終，部長道，“通過了就去問問，也不會少塊肉。”
7：6。
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