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039

40/七流

天開始矇矇亮, 泛起一片白光。

陸言一整夜沒睡,但看上去精神還好。

畢竟已經是進化過後的人種,現在他一天只需要睡4個小時, 就能保持整天的活力。

很唏噓, 如果他高中時候就覺醒, 高考也不至於就考了727分。

[哎呀, 植物園裡的兩個A級污染物都醒來了。好吵。]

地上的白色毒蘑菇開始變紅, 釋放出一股一股的孢子。細小的粉末在半空中炸開,完成了一次傳播。

風會把污染源傳播的很遠。這些孢子粉污染值很低,對天啓者來說基本沒用, 但是對普通人依然是致命的。

陸言拿出隨身攜帶的農藥噴灑裝置,往上面一滋。

附近的蘑菇們頓時枯萎了好大一片。露出了地上半截身子埋進土裡的枯骨。

這片土地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裡將寸草不生, 但也沒有別的辦法。

人類恐懼污染病, 不想成爲畸變人, 所以在防治污染的同時犧牲了自然環境;但對於污染物來說,人類卻是侵入了它們的棲息地。這本就是難以調和的矛盾。

但在殺死這些蘑菇的時候, 陸言並沒有太多的愧疚感。

因爲他還是人,還在享受着其他人的負重前行,就幹不出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孃的事。

系統表揚了他:[宿主真是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在回收邪/教徒的路上, 也不忘自己的本職工作, 兢兢業業當好噴農藥的園藝工。

這一期學員裡有個輔助系的, 天賦叫“超聲波”, 功能有些類似於廣播, 能把正常人聽不見的音頻傳播的很遠,然後被其他天啓者接收到。

這名學員也嘗試過到污染區邊緣進行場外求助, 但暫時沒有收到迴音。

也不知道外面是什麼情況。

總之,當消息傳播出去後,不用陸言出手,地圖上的光點就陸陸續續熄滅了八個。

當射殺完最後一個信徒時,陸言兜裡的鎮定劑已經見底。他覺得自己現在恐怕打個嗝都會是薄荷味。

唐尋安帶的這屆學生,怕不是很快就從傷亡率最低的一屆,變成死亡率最高的一屆。

他看了眼表,時間是上午九點半。

[很好,等那個存在睡醒,很快就會發現自己由於睡懶覺錯過了神降的最後機會。]

[哪怕是S級的污染物,也不可能永遠萬無一失,勝券在握。我最喜歡看這些東西翻車然後無能狂怒的樣子了。笑死,真以爲自己是神了?但凡喝酒的時候多吃一粒頭孢,也不至於醉成這樣。]*

“我還以爲你很希望人類早點滅絕。”

系統:[我們的性格是相輔相成的,宿主。]

陸言等着嘴裡最後一點甜味消散,問:“現在要做什麼?”

[去植物園,救人。你們主教官是真慘,腹背受敵。]系統的腔調像是一個正在遛彎的老大爺。  

[別慌,他要是能從神國出來,早就出來了。頂多讓你身上病變度漲那麼點,其他問題不大。]

“救人……?怎麼救?”陸言甚至感受到了震驚,“裡面幾個病變度幾大千的污染物,S級的天啓者都束手無策,我要怎麼去救?”

[他們是兩個人一起進去的。按照計劃,是唐尋安開路,抵達植物園中心區域後,由07釋放業火,毀掉地上那些可以致幻的小蘑菇,並且傷到榕樹的根系。再由唐尋安解決掉榕樹……]

[但07在被送來之前。他的研究員就已經把業火這個天賦,從他身上剝離了出去。但因爲切除了一部分大腦,07不記得,他以爲自己還有。]

[所以,07現在只是一個自帶磁場干擾的廢物……甚至不是美人。]

[不出意外的話,你們主教官現在還在幻境裡,和看不見的污染物搏鬥。所以,你只要叫醒他就行。]

“雖然你說的很輕鬆,但我總覺得不會很輕鬆。”

陸言已經習慣了自己的逆向錦鯉BUFF。

你說他運氣好吧,每次出門都會攤上事兒。

說運氣差吧,其他人攤上事早就死了,他到現在都還活蹦亂跳的。靈力閾值都快到2000了。

[只要你把那張懷錶上的人皮紙貼在身上,植物園裡的污染物就不會對你發起進攻。他們會以爲你是神國派來的救兵……放心,只要你不信教,這張人皮紙對你就沒什麼影響,就是會被聖神看見。]

陸言把那張人皮從懷錶內取了出來。

只有兩寸大,上面的漆黑刺青似乎變化了一點形態,很是詭異。

他遲遲沒有行動。

系統問:[你是在懷疑我嗎。有質疑是好事,但宿主,你永遠可以相信我。眼睛會騙你,記憶會騙你,我不會。]

[我不是生物,也不是神明,我就是你的天賦。你可以使用我,像一本工具書,像百科百度,甚至不用擔心出錯。因爲我就是無所不知的真理本身。]

“好。”陸言把這張人皮貼在了自己左手的手背上。

寄生在體內的王魚像是被燙到了一樣,憤怒地對它拳打腳踢,陸言手背上鼓起一堆大小不一的包。

手背上的人皮紙像是活過來一樣,它明顯比暴躁王魚智商高得多,並不正面迎戰,而是悄然覆蓋在了陸言手掌皮膚表面。

它甚至想把陸言手掌心裡的那張嘴一起用人皮給捂住,奈何很快就被撕裂了一截。

很快,融合完成。

陸言下意識地擡頭,看向被樹冠遮掩了大半的天空。

虛空中,彷彿有神靈睜開眼,瞥了他一眼。

那瞬間,陸言的全身不受控制地進入了戒備狀態,身上的魚鱗也冒了出來。

好在,被注視的感覺並沒有持續太久。

陸言看了眼自己的手背,人皮紙和他的手貼合在了一起,完全融爲一體,不分彼此。上面的刺青就像是從肉里長出來的一樣,鮮活無比。

[恭喜宿主,獲得特殊靈能道具-極樂教教引。]

[這是一張能前往極樂世界的通行證,當然不是指那個精神世界裡的‘極樂淨土’。]

[當年在進行“神國行動”時,東島的兩位A級天啓者按照第一研究所的指示,在那裡自裁,死亡後成爲了沒有意識的特殊污染物-海霧。這團海霧困住了神國,阻擋了它的擴張。也代表徹底放棄了還留在島上的數百萬人。]

[犧牲一部分人,拯救大多數人。這從來都是第一科研所的宗旨。]

[擁有極樂教教引,可使用天賦99-入夢。但成功率隨着使用次數下降。畢竟你不是真的擁有這個天賦。]

陸言盯着那刺青看了許久:“……看來我不得不買一幅手套了。”

之前王魚偶爾會不聽話,自己從手掌心冒出來,裂開一張嘴。那時候陸言就考慮過要買副手套戴上。

但是後來王魚向他承認了錯誤,表示自己不會亂來,陸言這才作罷。

但手背上這個刺青,顯然沒辦法消退。他還不想這麼早就被人以爲是邪.教徒。

[問題不大,你真不想要,等結束後,直接切下來就行。你甚至可以直接右手給左手做皮膚切除手術。我相信你的技術,陸醫生!]系統的語氣頓時充滿鼓勵。

陸言:“……”

他覺得自己爲了拯救世界真的犧牲了太多。

*

系統說,只要貼上這張人皮,植物園內的污染物就不會攻擊他。

但畢竟命只有一條,在進入臭名昭著的高危污染區之前,陸言還是先找了只污染物試探了一下。

他找到了一個正在路邊紮根的植物人,用刀給自己的手上劃開一道淺淺的傷口,鮮紅的血珠冒出來一粒,圓潤光澤。

一張人臉出現在了樹幹上,植物人饞的樹汁直流,枝條卻硬是沒有往前湊一米。

很好,看來這個印記確實是有效的。

陸言隨手把血珠子塗在樹幹上,這個污染物陷入了短暫的僵直,大約有一分鐘左右。

按照系統說話,污染物污染度越高,受到他血液效果影響就越小。

爲了行動方便,陸言解開了身上幾十斤重的防護服,和背後的農藥罐。

前方,是工作人員用橙色印記標記出的危險範圍警告線。

洛川植物園的大門已經坍塌,枯萎的藤蔓纏繞着鐵門,把大門擠壓到變形。

陸言看了眼,感覺這些植物應該纔剛死。

陸言走入其中,感覺自己彷彿來到了巨人國。這裡面,連路邊的野草都有一個人高。蘑菇是真的大到能擋雨。天上,一些振翅的昆蟲穿梭其中,畸變後的面容猙獰恐怖。

檢測表上給出了這裡的污染度:3900。

植物園外圍,離那棵大榕樹起碼還有幾里路,污染度就高到恐怖。

普通人如果誤入,哪怕什麼污染物都沒遇到,恐怕也撐不過三小時,就會發生畸變。

陸言倒是覺得問題不大,但空氣中依然有着讓他感覺很不舒服的氣息。

黑暗中,一雙雙窺探的眼睛盯上了他,嗅了嗅,在看見他手上的刺青後,又不感興趣地離開。

如果不是聖神的這個印記,他恐怕剛來,就被瘋狂的動物和植物撕碎了。

唐尋安和07應該來過,地上殘留着一些戰鬥的痕跡。

陸言順着這些痕跡一路向前,檢測儀上,污染值的度數已經高到觸發自動報警機制。

越往植物園深處走,植物種類就越是單一,到最後,只剩下了一種樹木:孟加拉榕樹。

這種本是用於遮陰的大榕樹,在污染病爆發之際,成爲了P市所有人的噩夢。

地上到處都是它的氣根,像是一根根輸送養分的血管。

風從外面灌了進來,聽起來就像是這棵樹沉重的呼吸聲。

榕樹的根系在地上交織成網,儘管無比小心翼翼,但陸言依然踩醒了它。

大地顫動,這些小樹像是活過來了一樣,蠕動着,爲陸言讓開了一條路。

[把之前從陳安之那裡搜刮到的蠟燭點燃。不要害怕,向前走,保持鎮定。被催眠的人是什麼表現,你就是什麼表現。明白嗎?]

陸言努力讓自己的雙目放空,朝前走去。

腳下的土地越來越潮溼,顏色也逐漸變黑,帶着點難以言喻的屍臭。

陸言做手術,病人送過來,哪怕場面血腥點,但終歸還是活的。

死人的味道他聞的不算多。

穿過一片讓人喘不過氣的森林,陸言看見了一汪清澈的湖水。

湖邊,榕樹把粗壯的根莖扎進湖底,身邊長着一堆圓潤可愛的白色蘑菇。

[A級污染物,榕樹。污染值9400。因誕生時間較短,目前只具備人類16歲水平的靈智。]

[天賦:生命萃取、長生]

[病變方向:巨大化,觸手化]

[A級污染物,白蘑菇。污染值8200。無智慧,伴生污染物。]

[天賦:孢子爆發、真菌感染、致幻]

[病變方向:劇毒化、增生]

[他們的共同特性都是懼火。]

大榕樹的病變方向,和陸言當初遇到的沈輕揚很像。

都是巨大化,觸手化。不過沈輕揚的天賦是“生命汲取”和“擬態”。

[一字之差。中間隔了一百多個序列號。]

萃取需要加工,汲取不需要。如果不是加工唐尋安太麻煩,大榕樹也未必會讓聖神來幫忙。

龍鱗太硬了,根本啃不動。

[其實污染物的天賦序列和人類的天賦不太一樣,不過大體都是同樣的進化方向。]系統補充了一句。

陸言手裡捧着燃燒的蠟燭,機械系地重複:“讚美聖神,極樂而永生。”

榕樹的枝葉分開,露出藏在最深處的巨大人臉:“你怎麼纔來。”

陸言:“在睡覺,困。”

榕樹很無語。但是出於對前輩的尊敬,只能裝作無事發生。

它巨大無比的樹幹一陣蠕動,上面遍佈着的人像是活過來一樣,緩緩朝兩側散開,露出了裡面裝着的東西。

“雖然蘑菇的確讓他陷入了幻境,但過程不太順利。蘑菇受了很重的傷,都變回白色了。”

“他病變度已經很高了,但是一直沒有突破那個界限……我感覺到了不安的氣息。你來吧,這個人讓給你,記得我們的交易。”

“噢,不對,你怎麼還沒降臨到這個容器身上?”榕樹問。

陸言擡起眼眸,看向了前方的人。

一向不苟言笑的主教官眉頭緊鎖,頭低垂。他臉上還帶着止吠器,偶爾發出幾聲沉重的喘息,像是深陷在什麼噩夢裡。

唐尋安四肢纏繞着榕樹的深棕色藤蔓,像是受苦受難的耶穌。

陸言曾經聽說過一個說法,說是十字架刑,用來責罰的釘子是釘在犯人手腕處的。

如今,兩根藤蔓也從手腕處貫穿了唐尋安。留下兩個恐怖的血洞。

對方的身上長出了漆黑的龍鱗,鱗片一直覆蓋到臉頰兩側。

背後的龍翼似乎折了,有些無力的低垂。

榕樹是從自己的胃裡把唐尋安掏出來的,因此唐尋安身上全是它的胃液,黏答答的。

這胃液估計還有點腐蝕性,他一向工整的制服被胃酸腐蝕的破破爛爛。

陸言問系統:“怎麼叫醒他?”

[入夢。]

“不對勁。”陸言道,“我總覺得一切過於巧合。如果說是我運氣好,似乎也能解釋。但我總覺得有誰在背後操控着一切。”

[多疑也是你使用天賦過度的後遺症,宿主。]

“我還是覺得不對勁。”陸言道。

系統:[?]

陸言低聲,面無表情地陳述着一個事實:“我硬了。”

主教官被打的這麼慘,他居然看得怦然心動。

這不對勁。

系統:[……那確實,不太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