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6

005/七流

“這種青蛙人,唾液具有腐蝕性。胃酸腐蝕性堪比王水。”

“對人類血肉有明顯的反應,符合污染病患者畸變規律。”

“表皮柔韌,防水。弱點在腹部。”

“身體大部分爲快肌纖維,初步推測爆發力強,耐力較差。”

陸言一條一條地在自己的工作記錄簿上寫下相關數據。

經過兩天的恢復,他身上的傷勢已經不再影響行動。

醫生家裡什麼都有。因此,有一套用來解剖的手術刀,似乎也不算奇怪。

這種低級污染物基本喪失了人類的特徵,並且完全失去理智,只保留了對進食的原始渴望,已經不算人了。更何況對方還想殺了自己。

因此,儘管還保留着對大體老師的尊敬,陸言下手時倒沒手下留情。

當陸言把青蛙肉丟進絞肉機裡攪碎,並且衝進下水道倒掉的時候,系統的聲音很是可惜:[這種青蛙的肉……真的挺好吃的。]

陸言:“我覺得人至少不能,不應該。”

[……行吧。]

處理完屍體已經過去一天,陸言接近三十個小時沒有閤眼。

他倒頭就睡,卻依然在早上十點被敲門聲吵醒。

他睡眠一向淺,沒辦法。

物業小哥在門口大喊:“陸先生,你醒了嗎?”

物業的名字叫沈輕揚,已經在這裡工作了兩年。

之前門鎖被腐蝕掉了。特殊時刻,陸言也找不到人換鎖,只好自己換了個新的。

電子鎖,指紋解鎖,沒鑰匙孔的那種。

他打開了貓眼監控,隔着擴音器詢問:“怎麼了?”

“您知道您對面的住戶去哪兒了嗎?”沈輕揚詢問,他的眼神略顯呆滯,手裡拿着一瓶礦泉水,隔半分鐘就要喝上一口,“最近兩天的水他沒有拿。我們看監控,也沒有找到人。有些好奇。”

陸言平靜地回答:“我不知道。”

“好。如果有消息,可以在物業羣裡聯繫我。我先去下一家送水了。”

不知道沈輕揚自己有沒有注意,他離開時,是小跳步跳着走的。

如果是小孩,這麼走大概很可愛。

陸言默然了片刻,感覺這座城市裡遭受感染的人,可能比他想象中還要多。

系統也十分唏噓:[進化的速度加快了。放在平時,從第一階段到第三階段,起碼要一個月。K市會失控的比想象中快。]

陸言遲疑片刻,問:“不是有污染病防治中心嗎?”

[天啓者的數量本來就趕不上污染物,現在連升級的速度也趕不上了。世界各地都在起火,只有一瓶水,怎麼救?]

陸言覺得它說的有道理。

陸言等了一會,把門外的水和菜搬進屋,照例打開了電視。

他雖然屯了很多物資,但大部分都是速食食品。新鮮的食材還需要別人送來。

此時的電視臺正在放新聞,這也是K市居民如今唯一能收到的節目。電視臺人手嚴重不足,如今只有每天10點、14點、20點的時候會有信號。持續一個小時。

沒有再粉飾太平,熒幕裡,女主播很鄭重地介紹着污染病。

主播可能也是第一次看見這些資料,念新聞的聲音微微顫抖。

“這是步入新世紀以來,全世界人類面臨的最嚴重的考驗。

“如今K市已經發布污染黃/色預警。

“這種污染病的傳播方式爲魚卵寄生,被寄生者部分具有傳染性。寄生魚卵多存活於自來水中,請市民注意飲水安全。”

“根據情報,被寄生者畸變分三個階段,第一階段特徵爲……畸變週期在7到50天。最終成型污染物分三類,蛙人、魚人、藻人,危險程度依次上升。畸變人具有較強攻擊性,已經不再是人類。如果遭遇畸變人,請立刻尋找掩體躲避。如果發現家中有人開始畸變,請立刻報警。

“儘管敵人異常強大,但我們依然不能放棄希望。K市相關部門從未放棄對普通居民的救助。”

“除此外,如果有遭受污染但無畸變症狀的市民,可撥打防治中心電話。在這生死存亡的危急時刻,我們需要每一個人的力量!”

……

……

伴隨着一張張打了碼的照片在電視上輪流播放,污染病的最後一塊遮羞布被扯下,惶恐與不安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

有不少人通過電視,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主動或者被動地前往了收容所。

還有市民因此選擇連夜出逃,槍聲一直響到天明。在社會秩序還沒崩潰的時候,武裝力量還是很好用的。

封鎖的第十五天,第一次有人來到了城市的邊緣。

這是一位出租車司機,憑藉着對城市的熟悉甩掉了身後的追蹤。他行駛在出城的高速公路上,臉上佈滿劫後餘生的慶幸。

大街上空空蕩蕩,比任何時候都要蕭條。司機開車駛向了一條小路。那條路路況差些,但不用經過收費站就能上高速,然後去到其他城市……

穿過茶馬古道,就是隔壁的M市。

眼看勝利就在前方,司機嘴角的笑容卻凝固在了臉上。

K市的邊緣,不知何時築起了一圈數米高的牆。

這面牆一望無際,光滑異常,像是巨大的囚籠。

總部的確派來了天啓者增援。

白秋實,特別行動部第二組組長兼第一隊隊長,【天賦-壁壘】,靈力閾值8700。

他坐在高高的城牆上,聽着林司南的彙報,眉宇間全是不耐。

“打架這輩子是不可能打架的。要不是因爲怕死,我也不會覺醒這種天賦啊。更何況我身體素質不好,我又不是那種戰鬥系瘋狗……什麼?我可沒罵那個誰。這座土城牆我最多給你堅持一週。一週,控制好城區內所有污染。要不然總部會考慮用熱武器處理。就是那種,biu,一下,爆蘑菇的那種。知道了嗎?”

*

封鎖第16天。

沈輕揚的臉部已經出現了明顯的畸變特徵。眼球前凸。

陸言解剖過周凱文,對方的大腦萎縮的厲害,就核桃那麼點大,表面的溝回全部消失不見,整體像是一塊滑嫩的鵝肝。這種大腦的異變顯然讓污染物喪失了人類的理智。

當然,這也是部分污染物被打爆了腦漿還在行動的原因。笑死,壓根不需要腦子。

沈輕揚在陸言的門口停下。

他摁下門鈴,問:“陸先生,你在嗎?”

片刻後,門口擴音器裡傳來陸言有些失真的嗓音:“在。”

“你在就好,這是我最後一次來送水了。污染中心的檢測員說,我馬上會進入畸變的第二階段。雖然我不知道到底哪裡發生了畸變,但是我看得出來。大家都變的很怕我。”沈輕揚的聲音很是遲緩,“現在缺人辦事。如果不是遲遲沒有人來替我,我本來早就去收容所了……你知道收容所嗎。就是畸變人集中治療的地方。”

“他們稱這是22世紀的集中營。被送到那裡的畸變人沒一個能活着出來。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嘛。我看新聞,那些喪失理智的畸變人只剩下進食的本能,都說人是由記憶構成的,那時候的我已經不是‘我’了。所以我覺得軀體死在收容所也沒什麼關係。”

“雖然我看不出自己的畸變,但是也不是毫無變化。陸醫生,我想提醒你……你聞起來的味道和正常人不太一樣,很香。你一定要注意安全。雖然已經分區開始進行檢測,但是外面很亂,你最好不要出門。那天晚上的監控我已經幫你刪了,你沒事就好。”

就像是交代後事一樣,沈輕揚絮絮叨叨說了很多。

“還有,謝謝你。陸醫生。”

沈輕揚來自農村,初中就輟學了。後來在工地搬磚,摔斷了一條腿,是陸言負責的手術。

人救了回來,但是瘸了一條腿,沒辦法回去工作。剛好陸言看見樓下的招聘信息,介紹給了他。

沈輕揚的肚子不合時宜的發出了幾聲“咕嚕”,餓的。

他依然在正常進食,只是食物再也不能給他飽腹感。

今天早上醒來後,因爲飢餓,他甚至偷偷切下了自己身上的一塊肉,意外的不是很疼。

沈輕揚最後看了眼陸言家的大門。轉身離去。

隨後,他會在污染病防治中心工作人員的看守下,前往收容所。

這個小區裡,去收容所的人一共有7個。

K市遭受污染的人比想象的多,因此這裡的牀位顯得格外緊張。

收容所提供的住處單人單間,房間概是臨時改裝的,格外狹小,中間用一層鐵皮隔開,像是火車臥鋪車廂。

這種地方,自然談不上什麼隔音。隔壁房咀嚼蘋果的聲音都聽的一清二楚。

好在沈輕揚苦慣了的,倒也不覺得過不下去,只是有些擔心還在小區裡的陸醫生。因此第一晚有些失眠。

*

K市相鄰的W市。

一個穿着黑袍的人站在郊區,遙遙望着K市外的土牆。

那面高牆不僅向上阻隔了土地,更向下,阻斷了河流。

用於殺死魚卵的特效藥劑已經被排放進入了水中。大約2天,就能將河裡的污染物毒死的乾乾淨淨。

黑袍的身形看不出男女,整個人都被遮擋的嚴嚴實實。

“收容所是最好的孵化地。只有吞噬,才能得到更好的進化。有時候,我真的很感激人類天性裡那些光明的部分。至少他們還建了一個收容所,不是嗎?”

黑袍站在原地沒動,身邊也沒有其他人。

令人詫異的是,這說話聲音竟然是從他的後腦勺傳來的。

“不知道那枚王魚魚卵會落在哪一個幸運兒的手裡……爲了這次孵化,我還特地讓H市的先亂了起來,總部應接不暇,當然沒多餘的力氣管這裡。”

“是,我知道,你的兒子還在K市。不過這並不重要,不是嗎。而且,別告訴我你還有父愛這種情緒。”

“這個過程自然會有很多犧牲。但所有的犧牲都是爲了,偉大的神的降臨。”

風吹過,恰好掀開了黑袍的帽子。

它的正臉只有一隻豎起的眼睛,沒有嘴,眼白裡全是血絲。背後則是一張不斷變化的人臉,時男時女。

“K市僅僅是一個開始罷了。遲早有天,這個世界會遍佈神的遺蹟!”那張人臉的表情充滿狂熱,隨即平靜下來,“而我們就是創造神的造物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