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七流
雖然覺得剛從S市回來又要去X市出差, 很浪費自己打掃了4個小時的房子。
但陸言還是接下了這個任務。
畢竟他也好奇，宗炎現在到底是什麼樣子。
系統：[你做好一點心理準備就行。]
在唐尋安的夢境裡，很多人的臉都是空白一片。
因此, 有那麼幾個有臉的, 陸言難免注意幾分。
在他印象裡, 宗炎長得就像是籃球場上的高中校草, 笑起來眼睛都會眯成一條縫的那種。
X市在山南省, 這裡自古以來就是養豬大省，哪怕在科技發達的22世紀依舊是全國人民的肉倉。
巧的是，著名高危污染區屠宰場也位於X市郊區。
據說, 在午夜某時的街道，能看見一些赤/裸上身；長着蛇尾、豬頭的屠夫, 手握染血的砍刀, 在滿世界尋找新鮮的肉豬。
夏季普遍高溫, /X市不僅熱，還少雨, 讓陸言這條缺水的魚很是不適。
他嗅了嗅，乾燥的空氣裡，有一股若有若無的鹹腥味。
靠近海邊會有海水的味道，靠近森林有草木的味道，來到X市, 就像是走進了一家大肉鋪。
食腐的大蒼蠅“嗡嗡嗡”地亂飛, 陸言剛下飛機, 迎面起碼撞上了3只。
他依然面無表情, 但內心非常崩潰。強忍着立刻返航的衝動, 去免稅店買了帽子、口罩。又架好墨鏡、帶上手套。這才覺得好受了一些。
因爲陸言包裹的太嚴實，氣質又太好, 再加上X市污染病防治中心派出的接機人員來自軍隊，穿着西裝。一時之間，很像是什麼流量明星機場路透。
周圍不少人都掏出了手機。
天啓者的工作大多都有保密協議，並不適合被太多人知曉，工作人員頓時舉起手，連說了好幾聲“你們別拍了”！
不說還好，一說，周圍圍着的人更多了。
工作人員不得不帶着陸言從特別通道撤離，坐上了專車。
系統的聲音格外欠揍：[歐巴，給我籤個名吧！說真的，你要不要去娛樂圈出道，一天208萬不是夢，比你在總部幹活掙得多。]
陸言不是很想理它。
他體溫低，雖然遮的很嚴實，8月的氣溫也高，但並沒有出汗。因此哪怕是在車內，也沒摘下自己的防護設備。
隨行的工作人員十分尷尬：“抱歉，陸先生。從幾年前X市就這樣了。總部派人來了幾次，都沒找出解決的辦法。”
陸言：“是因爲‘屠宰場’變成這樣的嗎？”
工作人員：“多半是的。其實也還好，屠宰場的污染源不具有傳染性。這麼多年，說在X市，大家也沒見過。就是X市內人口失蹤比例相對而言有些高……而且因爲屠宰場的存在，X市迄今沒出現過第二例污染病案件。總體來說，治安還是非常好的。”
陸言覺得工作人員未免過於樂觀，興許是沒怎麼見過污染物的原因。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不管對於人類還是污染物，其實都是同樣的道理。
哪怕X市能容忍屠宰場，屠宰場就能忍下X市嗎？
在屠宰場的眼裡，X市也許就是自家的養豬場。偏偏生活在其中的人還渾然不覺。
亦或者，就算爲此焦慮，大多數普通人也沒有別的辦法。
在陸言眼裡。X市就像是建立在地震中心帶的高樓，隨時都有坍塌的風險。
他決定把這裡的情況向總部多預警幾次，畢竟作爲省會，X市人口也不算少。
車一路開到了X市的污染病防治中心。
覈對過職工ID卡，指紋等數據後，陸言被帶到了防治中心最裡面的醫療區。
許多天啓者的病都已經和科學無關。在這裡，常駐的醫生其實是科研所的研究員。
醫療區的佈局讓陸言很是熟悉，和普通的醫院走廊沒多大區別。只是病房大門都換成了特殊的鐵門，進出門都需要工作人員的ID卡。
在病房裡能隔離污染，一定程度上也能限制天賦能力使用。
陸言到的時候，第一研究所的科研員已經等候多時。
這是一個面容嚴肅的老人，眉宇間的傲氣很重，顯然久居高位。
過去，第一研究所是13個科研所裡當之無愧的第一，有着最悠久的歷史和最先進的科技，也爲污染病防治做出了重大貢獻。
但現在，因爲所長帶着01離開，其他科研員都感覺到了莫名的壓力。尤其是在做實驗方面，受到的約束更多了。
不過，這種壓力暫時還在忍受範圍內。
所長告訴他們，他想帶着獵犬進行新的實驗，但這項實驗沒有獲得總部批准。
他想讓獵犬的病變度突破100。
衆所周知，同樣的數據，總是污染物的攻擊力更強。
在過去，公維彬也做過一些實驗，給畸變人移植忠誠的基因，讓他們的病變度超過100，並觀察其反應。
事實證明，移植過“狗”的基因後，這些污染物都沒有對主人表現出攻擊性。這證明污染物其實和其他動物一樣，都是可以馴化的。
這個實驗結果，讓第一科研所的科研員們，都看見了新的希望！
公維彬認爲，“天啓者”也會一樣。而且相較於畸變人，天啓者擁有更強大的自制力，去剋制內心的慾望。
只是這個提案獲得了總部前所未有的激烈反對。以至於不斷擱淺。
“想取得進步，不可能毫無代價。”公維彬震聲道，“我們追求的是真理！我們相信的是數據！”
“這些因循守舊、不知變遷的人！以現在污染增長的速度，人類很快會被淘汰！天啓者很快也會被淘汰！只有污染物才能對抗污染物！”
“我自願成爲這個被犧牲的人！——歷史會證明，我們纔是對的。”
“這次，我要帶着獵犬離開，完成這項實驗。你們不需要幫助我，和其他人一起聲討我就對了。第一科研所，向來都是人類文明的燈塔！”
他離開的那天，第一研究所內充滿了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
……
……
陸言打量着這個科研員。他叫魏成武。
對方也打量着他，雖然只是普通人，魏成武氣勢卻毫不示弱。
在第一科研所，他切過的天啓者，比陸言見過的天啓者都多。
系統掃了他一眼：[魏成武，第一科研所課題組組長。公維彬的忠實追隨者，參加過多起人體改造實驗，並在世界各地收集還未完全病變的低序列天啓者作爲實驗體。認爲天啓者和污染物一樣，都是怪物。是個極端鷹派份子。]
防治中心的主任賠笑道：“陸先生。這是第一研究所的高級科研員，魏成武老先生。也是目前負責07的科研員。”
陸言微微點頭，沒有多餘的表示。
魏成武有些不悅：“雖然隸屬不同部門，但我是高級科研員，是高級職稱。你才C級吧，只是中級職稱。現在的年輕人，怎麼一點禮貌都沒有？”
大多時候，陸言都不是一個喜歡說話的人。
但不代表他不會說話。
陸言轉過身，道：“失敬，原來是高級科研員。我協助解決過兩起A級事件，一起B級事件，兩起C級事件，大約相當於間接救了十萬人性命。不知道您爲人類做出過什麼貢獻？”
魏成武臉上的肌肉抽了抽：“這能一樣嗎？我們科研人員的確不上前線，但發明了污染物融合手術，天啓者特效藥等等，從源頭解決污染病問題，這就不算貢獻了嗎？”
“這是所有研究所的貢獻，我從不否認這些貢獻。有些成就甚至稱得上偉大。”陸言輕聲細語地回答，語氣很是溫和，“但是，這些和您有什麼關係呢？”
“我——”
主任被兩人夾槍帶炮的對話嚇得冷汗直流：“陸先生，魏博士。我們還是先去看07吧。”
魏成武冷哼一聲，不再多言。
陸言眉心微蹙：“他也要去？我不喜歡在使用天賦的時候，被奇怪的人圍觀。”
主任倒抽一口氣：“魏博士是07如今的負責科研員……”
“我是他的科研員！”魏成武氣血上涌，口不擇言道，“你算老幾？！你就是個免費的血包！07中途出了問題，你付得起責嗎？！”
陸言的面色沉了下來，他轉身，詢問：“在科研所的研究員眼裡，治癒系天賦者就是血包，是嗎？”
王主任覺得，這已經是他招架不了的場面了。
他道：“兩位先別吵，大家都是在爲人類未來而奮鬥。這樣吧，我先請示一下總部。看看總部怎麼決定……”
說着，王主任打開了自己的傳呼機，一鍵呼叫總部。
“……總之，事情就是這樣的。”王主任在走廊外，聲音陸陸續續，“陸先生說，如果魏博士在一邊旁觀，他就放棄對07的治療；魏博士表示自己一定要旁觀。”
幾分鐘後，主任回到了現場。
他看向了魏成武，不斷鞠躬抱歉：“對不住魏博士，07的病變度已經很高了。當初也是因爲科研所沒有辦法，才找治癒系的天啓者幫忙。您說是吧？”
結果不言而喻。
魏成武的表情更差了。然而他身前，幾名孔武有力的工作人員已經擋在了他和陸言之間。
主任對着陸言道：“陸先生，請跟我來。”
在路過魏成武的時候，陸言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他走過去，彎腰，摘下墨鏡，在魏成武耳邊低聲道：“老而不死是爲賊，明白嗎？離我的病人遠點，雜種。”
【天賦111-譫語】
*
魏成武耳邊是一陣嘈雜的聲響。
他只能看見陸言的脣齒張合，似乎說了什麼，只是完全沒有聽清。
但魏成武直覺認爲不是什麼好話，從鼻腔裡發出一聲冷哼，拂袖而去。
一開始，這噪音不算大。甚至很細微，不仔細聽的話，一點感覺都沒有。
魏成武走出防治中心，獨自回到員工宿舍，準備思考07的後續改造。
他伏案寫作，耳邊的噪音逐漸變大，混亂無序，宛如魔鬼的絮語。
魏成武只是一個普通人，甚至沒有覺醒天賦。也許是這個原因，又或者是本來精神不正常。他對譫語的反應格外劇烈。
魏成武的精神陷入了極度的混亂和茫然中，嘈雜刺耳的聲響，讓他忍不住痛苦地捂住耳朵。
血從魏成武的鼻子和耳朵裡溢了出來。
他的眼前，浮現出了人生中最痛苦的經歷——27年前，在實驗室做實驗，因爲操作不當，他不慎被變成污染物的天啓者咬斷了手臂。
那個該死的污染物，他不過就是沒有打麻藥直接開膛罷了。反正天啓者本來就不需要麻醉。
魏成武想起了自己今天的遭遇，內心突然間充滿悲憤。
他爲污染病奮鬥了一輩子，居然遭到了如此不公的待遇。以至於陸言都可以騎在他頭頂，作威作福！
魏博士在瞬間覺得自己的一生過於失敗，簡直生無可戀。
於是，魏成武在朋友圈內發了一條遺書，表達了自己對總部態度的失望，和對人類未來的失望。
隨後他打開窗戶，一躍，從宿舍樓頂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