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七流
H市。郊區廢棄工廠。
一個巨大無比的身影悄無聲息地走過。
月光灑下, 地上的陰影像是八個蛇頭。八個腦袋和八條尾巴擰成一條線，最終變成了一位身材妙曼的蛇尾女性。
呂知在成爲污染物前，有個偉大的夢想, 那就是把自己家的連鎖超市開成當代沃爾瑪。
後來她不幸成爲了污染物, 在經歷過一段膽戰心驚的流亡生涯後, 如今已經壟斷污染界肉類批發, 成爲X市大型屠宰場老闆。
她的人生暫時失去了奮鬥目標。總覺得自己該幹什麼, 但又缺了一塊。
直到前幾天，呂女士收到了一封信件。
大約三十年前，在她還是人類的時候, 她喜歡過一個溫文爾雅的學長。可惜對方畢業後，就娶了老家的賢惠青梅爲妻。
後來她不幸接觸污染源變異, 也是那位學長, 冒着風險把她送回了X市老家。
呂知很感動。雖然在成爲污染物後, 她的道德觀念有了些許的改變。但在收到學長的書信後，她還是決定冒着風險, 來H市一趟。
那位學長叫陸城。
在見到來人時，這位有八個腦袋的女士心情很是複雜：“看來你也變成了污染物啊。學長。”
先知依然把自己蒙在漆黑的布袍之下，說話的是他長在後腦勺的人臉：“我很高興，你願意來見我。學妹。”
呂知道：“你說想要和我談個穩賺不賠的生意。生意場上一向不談感情。說吧，什麼事？”
先知咳嗽了兩聲：“你不覺得, 現在已經是時機成熟的時刻了嗎？”
呂知挑了挑眉：“什麼時刻？”
“當然是, 由污染物統治世界的時刻。”
呂知的語氣充滿不屑：“哈？學長, 不好意思, 我當年學的是會計, 勉強學了點管理學。污染物統治世界，別開玩笑了。怎麼統治, 人力成本怎麼算，統治機構是什麼？採用什麼樣的管理結構？全球幾十億人，纔多少污染物，更別提大多污染物都沒長腦子……還統治世界，這羣東西，連開個分公司都幹不好！一個省裡有一個有腦子的就不錯了，就這還想統治世界？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說完，呂知覺得當初的大學男神在自己內心崩毀了那麼一點。
果然這屆男人不行。讀過書的也一樣。
“你們理工男，就是喜歡異想天開。”呂知站在原地不動，脖子緩緩伸長，繞着先知轉了一圈，“原來變異的是腦子，怪不得。說實話，學長，我的屠宰場還缺個市場經理。”
先知內心充斥着普信男被白富美打擊後的惱怒，但他依然保持着風度：“呂知。我的天賦是預知，在我看見的未來裡……”
“稍等。”
呂知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閉着眼睛感受了片刻。
再次睜開眼，她的眼眸裡冒出森然的怒火：“是誰，殺了我養的豬？！”
豬頭屠夫作爲她衆多手下中最肥美的那頭污染物，呂知一直捨不得吃。就等着它污染物突破一萬，做成香香的脆皮五花肉。
沒想到，居然被人捷足先登了。
呂知出離憤怒，以至於腦袋不受控制地分裂成八個蛇頭。
【天賦10-靈魂契約】
精神系天賦，目前處於玄學範疇，科研院暫時不清楚其工作原理。
其效用是用於簽署不平等合同，且無法銷燬，強制執行。
豬頭屠夫的豬肉章，以及屠宰場的許多合同，都是這麼簽下的。
虛空中，彷彿裂開了一道口子。
一個小小的腦子，出現在了呂知的掌心。這個腦子長着一枚眼睛，眼裡全是驚恐。
“神國……聖神？”呂知吞下了新鮮的腦花，微微眯起了眼，感覺到了饜足，“好吃。但，殺了我的屠夫，還是過分了。”
*
神國。
無數靈魂在此忙碌。
胡醫生作爲新到神國的白色靈魂，獲得了牧師一職。主教說他很有前途，剛來就是牧師。幹個十年，成爲神殿祭司不在話下。
“原來死後的世界，就是這樣嗎？”
今天，他一如既往的早起上班，因爲昨天睡的太晚，胡醫生甚至想再死一次。
就在他準備開始淨化黑色靈魂時，胡醫生的耳邊響起了呼喚。
“胡友邦。”
胡醫生一驚，擡起頭，四處張望。
只見他的頭頂籠罩着一圈聖光，白白的靈魂也跟着漂浮了起來。
“這是在幹咩啊！”胡友邦表情驚恐。
一邊的主教激動道：“是聖神在呼喚你！天啊，居然是神降！我在這裡爲神國奉獻了六十年，都沒有遇到過神降！”
胡友邦不知道什麼是神降，他只覺得自己感覺到了久違的溫暖和喜悅，這讓他的內心變得無比幸福而虔誠。
他的耳邊響起了天籟之音。軀體不斷上浮，上浮，最終來到一座巍峨的宮殿前。
“我的主。”胡友邦匍匐，跪在了聖神身前。
他看不清聖神的模樣，只是在腦海裡有個模糊的印象。
聖神很美，有一頭耀眼的淺金色長髮，藍色眼眸如同天空和日月，背後是六雙巨大的潔白羽翼，像極了西方神話傳說中的熾天使。
聖神說話的聲音空靈：“吾長眠已久，醒來後竟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經是什麼模樣。你是剛來神國的魂靈，跟我說說。”
胡友邦如同受到洗腦催眠一樣，一股腦地把自己的人生經歷事無鉅細地說了出來，連六歲的時候還尿牀都沒放過。
聖神對他的人生其實不感興趣。不過還是耐着性子聽了下去，終於等到了胡友邦在培訓基地的經歷。
胡主任老實交代了自己加入極樂教的過程，以及生前最後的經歷。
聖神溫聲道：“你辛苦了。從此後，俗世的苦痛將遠離你，你的靈魂會獲得永遠的安樂。”
胡主任委屈地哭了：“我的主。以前在醫院上班，好歹還有節假日和調休。現在來神國，天天007，靈魂都遭不住了……”
作爲污染物，聖神其實是沒什麼同情心的。
對於他來說，所有靈魂只是他豢養的家畜和儲備糧罷了。
但聖神依然微笑道：“不要老想着神國能回報你什麼，要想着你能爲神國做些什麼。不努力工作的靈魂只能下地獄。”
胡主任靈魂一顫，呆呆地回答：“我愛工作，工作使我快樂……”
白色的靈魂離開。所有的幻影消失不見。
一團灰濛濛的混沌之中，漂浮着上百個腦子，眼裡是毫不掩飾的惡意。
它沒有實體，腦子們開始互相交談。
“肯定是那個叫陸言的乾的好事！”
“人皮紙這個二五仔，被人抓到了，難道不會自殺嗎？”
……
……
“好了，都別吵。”最終，一枚最大的腦子發話了，“就在剛剛，我們痛失了最小的弟弟。”
“因爲契約的力量，哪怕是我，也無法抵抗法則。”
“但這筆賬，不能就這麼算了！”
“我們沉睡太久，都讓外界忘了聖神的威名。”
聽到他的話後，無數腦子露出了了然的目光，緊緊匯聚到了一起。
最中間的大腦越來越大，像是肉瘤一樣膨脹起來。
一時之間，所有在神國裡的靈魂都跪了下來，嘴裡發出了同一句頌詞：“讚美聖神，極樂而永生。”
“讚美聖神，極樂而永生！”
*
飛機的頭等艙，陸言帶着眼罩，像是在睡覺。
系統嗑着賽博朋克瓜子：[07變成污染物了。和你的哥哥處於同一進化序列，他們打起來的話，你幫誰？]
陸言有些意外：“他變成了污染物？”
[他想要復仇的願望太強烈，而原本的天賦又被剝奪，除了成爲污染物，也沒別的路能走。]
[你的失敗病例又增加了一起。可喜可賀。]
陸言怎麼聽，都覺得系統是在幸災樂禍。
陸言思考了片刻，纔想起系統嘴裡的“哥哥”是誰。怨念之牆，那個輪迴了三千多次，才從E級污染物進化到S級的污染物。
陸言面無表情地回答：“我的靈力閾值才3600。”
這兩個人真的打起來的話，陸言覺得，自己只能和系統一起站在一邊嗑瓜子。
系統：[哎，你來的太晚，差了點時間。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世界總是充滿變數，預知那個二五仔，本來選中的人活在上個世紀。叫什麼來着，喻寒溪？結果他死太早沒來得及把你……]
說話間，空姐突然驚呼了起來。
“先生！您流鼻血了！”
乘坐飛機流鼻血，倒也不算少見。因爲壓力改變，經常會有鼻粘膜受損的情況發生。往往出現在飛機降落的時候。
現在馬上就要到機場，的確是在降落。
陸言摘下眼罩，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血滴答滴答的落下。
空姐拿來了滴鼻淨。陸言揮了揮手，表示自己不需要。
他的耳膜刺痛，眼前忽明忽暗。出血的原因，大約也不是因爲氣壓變化。
系統的語氣充滿歉意：[抱歉。]
陸言用手絹擦了擦血，道：“你是故意的。”
系統又說了一些超過陸言現在權限的東西。而這個東西，顯然涉及到了陸言的身世來歷。
[你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
“雖然早有預感，但是好像也不是很意外。”陸言思考了片刻，問，“我是陸城親生的嗎？”
系統沉默了許久，艱難地回答：[不是。]
“你故意在聊天中，讓我明白這件事。是因爲我很快會遇到一些什麼，是嗎？”
[……大概率，是。]
陸言走下飛機，手絹已經被血染紅。他到的時候是晚上，低着頭，倒是不怎麼顯眼。
他問系統：“你會讓我去死嗎？”
系統的語氣難得溫柔：[眼睛會騙你，記憶也會騙你，我永遠不會。因爲我本不該存在，卻因你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