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071

71/七流

系統沒有聲音。

因此, 陸言可以清楚的確認一件事:現在並不是現實。

哪怕對面的人看起來再真實,都一樣。

只是陸言不太確定,這個唐尋安到底是污染物還是什麼東西。

這時候, 花兩百貢獻點把檢測儀挪到手機內的重要性就體現了出來。

手機上顯示出了唐尋安的數值, 病變度93.3。和真實的唐尋安相差無幾。

陸言的情緒逐漸平緩, 他緩緩回答:“最近有點困。”

說完, 隨手在手機的便籤裡記錄了一串數字。

“困的話, 那就睡一覺。”

唐尋安微笑着回答,語氣顯得格外溫柔。

陸言在心裡“嘖”了一下。感覺唐尋安還是當酷哥的時候比較好看,笑起來沒那麼令人心動。

當然, 也許是因爲面前的假貨空有一張臉而沒那種氣質。

唐尋安道:“我送你去防治中心吧。”

陸言認真思索了一下要不要跟着他走,權衡後發現還是變數太大, 於是回答:“不用了, 唐先生。我們沒有這麼熟。”

唐尋安的表情頓時顯得格外受傷。

陸言郎心如鐵, 不爲所動。用手機叫了個嗶嗶打車。

唐尋安:“那我送你上車吧。要不然我不放心。”

陸言欲言又止,他一米八的大老爺們, 一拳下去能捶穿馬路。除非突然蹦出一個高階污染物,要不然一般情況下,他是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然後陸言就發現,說話不能太絕對。

一個長着腦子的嗶嗶司機,把車停在了馬路邊緣。

是的, 長着腦子。這位司機自脖子以上沒有臉, 只剩一個鮮紅的、佈滿褶皺的腦花。大腦的表面還冒着紅血絲, 散發着恐怖的氣息。

周圍的污染值在瞬間飆升到了6000。

手機顯示司機已經到達, 讓他儘快上車。

陸言掃了眼, 該死的,就連車牌號都能對上。這種腦花人真的能考駕照並且駕駛機動車上路嗎?

陸言當即選擇了向平臺投訴司機違規駕駛, 並且取消了訂單。

只是他取消的似乎太晚了一點。

腦花司機拉開車門,從車上走了下來。

唐尋安面色微變,他擋在在陸言的身前,舉起手裡的黃塵,當機立斷地揮出了一刀。

這腦花被一刀劈成了兩半。摔在地上,白白的腦漿混着血液,在柏油馬路上濺了滿地。

這些碎掉的腦花並沒有死亡,而是長成了一個個小型的腦子。

腦子們像是長出了腿一樣,四處亂竄,追逐着狩獵目標。

有的腦花直接鑽進了普通人腦子裡,原本的腦花被擠了出來。這些被佔據了腦子的普通人,臉上很快浮現出了病態的笑容。

有的腦花則是長出血盆大口,咬開普通人的頭皮,把裡面的腦髓吸的一乾二淨,然而揚長而去,尋找下一個受害人。

這一幕看的陸言腦仁跟着突突的疼,像是針刺一樣的難受。

唐尋安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這是可擴散型污染源,A市不能有事。陸言,我想使用龍息,需要借你的血一用。”

陸言後退了半步:“如果我不同意呢?”

唐尋安盯着他,神色很是複雜:“抱歉,陸言。我不能用整個A市的人命去賭。”

意識空間裡的唐尋安,和現實裡並沒有差別,擁有絕對的、讓人無法反抗的力量。

他被這個虛假的唐尋安摟進懷裡,像是被獅子撲倒在地的瞪羚。除了四肢還能無力的掙扎以外,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力。

陸言能感覺到尖銳的牙齒咬破了自己的脖頸。

血液從身體裡迅速抽離,因爲失血過多,他的身體很快感覺到冷意。

陸言的意識變得模糊起來。

他從玻璃窗上,看見了唐尋安的倒影。

那雙金色眼睛裡沒有絲毫情感,只有最原始的、進食的慾望。

“唐……尋安……”

太像了,哪怕明知道是假的,陸言也有了片刻的恍惚。

很真實。觸感,痛覺,視覺,一切都和真的沒有任何區別。

因爲真實,所以痛苦。

瀕死前,陸言的身體因爲本能掙扎了起來。

但這種掙扎並沒有用,對方的懷抱像是鐵一樣的牢固。

很快,陸言停止了呼吸。

……

……

“先生,你看起來狀態不太好?您是否需要幫助?”

乘務員的聲音充滿了擔憂。

陸言驟然擡起頭,下意識地捂住脖子。

被吸乾血死亡的經歷過於真實而清晰,以至於哪怕是醒來,他的腦海裡也殘留着疼痛感。

陸言看向了手機,現在是8月29日晚上11點,從K市到A市的飛機剛剛起飛。

是的,他回到了幾個小時前。

乘務員道:“先生,你流了好多汗。是哪裡不舒服嗎?”

陸言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沒事,只是做了個噩夢。”

他往洗手間走去,在腦海裡輕呼:“系統?”

系統依然沒有回答。

陸言打開手機,翻到備忘錄。沒有找到他在上一輪死亡前留下的數字。

他寫的數字是一串密碼文,翻譯過來的意思是——這是假的,你是陸言。

陸言看向了鏡子中的自己,不知何時,他的眼眸已經變成了一片銀白。

王魚大概是察覺到了他心情不好,從手心裂開了一條口子,舔了舔陸言的指尖。

陸言能感覺到,他忘記了一部分東西。

他的記憶力一向很好,在他的大腦裡有像是有許多文件箱,替他保管着不同的東西。

如今,這些文件箱裡,有的抽屜空掉了。

而陸言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忘記了什麼。

有一種說法,說人是由記憶構成的。

記憶賦予一個人“自我”,也是一個“腦子”區分於另一個“腦子”的特性。

如果記憶全部消失,那留下的,到底是什麼東西?一個空蕩蕩的軀殼?那個軀殼還是他嗎?

陸言不清楚,但他覺得,肯定不會是什麼好事。

必須有個辦法去記住。

不能用腦子,那就只能用身體去記住。

陸言思考片刻後,撩起衣服的袖子。他取出了腰側的刀,在手臂上,劃出了一個深深的傷口。

他對體內的王魚道:“替我記住。”

王魚扭了半天,也不知道怎麼扭出一個“好”字,於是分叉的舌尖比了一個大拇指。

……

……

這次,陸言死於飛機失事。

再次醒來,時間又倒退了一點。回到了幾天前,他還在X市污染病防治中心的時候。

他在給宗炎治療的病房睡着了。醒來時,他趴在宗炎的腿上,對方紅色的眼眸裡神色溫柔。

“是最近太累了嗎?醫生。怎麼睡着了。”07詢問。

陸言低頭,第一時間看向了長袖下的胳膊。

上面的痕跡還在,一道。

陸言相信自己。

無論記不得記得,每個輪迴裡的他都會用這種方法,讓下一個“自己”記住。

所以他的心態逐漸變得平和,並且開始嘗試找尋破解的辦法。

冷靜和足夠的信息量,纔是人類在絕望中找到希望的關鍵。

這次,陸言死於豬頭屠夫的刀下。

……

……

神國。

最大的大腦和其他腦子們共享腦電波。

它能看到的,其他人自然也能看到。

畫面裡,陸言已經回溯到了在K市,遭遇青蛙人的時候。

一個體型較大的腦子感嘆道:“這個人真的很頑強。”

其他腦花們嘰嘰喳喳地附和起來。

“是啊,一般人死個五六次就徹底喪失意識了。這都十次了吧,竟然還在輪迴。”

“好堅強的意識體,等他加入我們的家庭,一定會是一個漂亮的大腦花!”

“幹什麼要他加入,直接吃了不好嗎?”有個腦花弱弱的詢問。

它的提議,得到了其他人一致的附和。

“就是,爲了殺他,我們還損失了好幾名信徒。我們現在被困在這裡出不去,外面的信徒可是用一個就少一個呢。更別提還有二十三哥。”

“對啊,二十三哥哥在外面潛伏了好久。它說他神降的這個人,天天搞黃,搞的它身體都虛了。”

在神國,腦花們是按照重量排資歷的。像是23哥,因爲重達507g,因而排名23。

神國最大的那個腦子,佔據了所有腦花們百分之七十的重量。

這個大腦花的表皮如同在呼吸一樣,一張一合。這個腦子表皮如果能接通電線,思考產生的生物電能,足以供給整條街的路燈。

所有的大腦都很樂觀,只有它顯得格外沉默。

它通過信徒的協助,成功在催眠的作用下,讓23號腦子進入了陸言的意識空間。

所謂意識空間,指的是一個人自主意識下,潛意識的所在之地。

根據冰山理論,潛意識就是埋藏在真實記憶下的十分之九的冰川。

在過去,大腦們棲息於此,佔據於此。很明白要如何消磨掉一個人最上面的那十分之一。

潛意識是不受人控制的,就像是人很難操控自己的夢境。

因此,也給了聖神發揮的餘地。在這裡,它本來應該是無所不能的王者。

然而……陸言的意識空間,並不受它控制。

儘管對方的記憶在消退,潛意識的大門也在緩緩朝自己展開,但聖神明白,自己不過是個貿然闖入的觀衆和過客。

它只能被動的接受,而不能像過去那樣,如同神明操控這一切。

有更恐怖的存在,佔據着這裡。聖神不知道它是什麼東西,甚至能感覺到它還在沉睡,但只是睡夢中深沉的呼吸聲,也讓聖神有了逃跑的衝動。

可它跑不了。除非意識空間被徹底佔領,或者23被消滅。要不然,沒有誰能離開。

這甚至讓聖神隱約產生了一點悔意。信徒死就死吧,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小腦子沒就沒吧,只要它的腦子夠多,死亡就追不上他。

它只能祈禱一切都是自己的錯覺。

畢竟,一個人類,身體裡怎麼可能會擁有如此可怕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