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眼權簡璃的表情,知道現在不便再多問,話題一轉道,“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也不再多提了。不過你有些日子沒去看過羽寒了,那麼小的孩子,一個人在國外,至少,你也該打個電話關心一下。那孩子着實讓人心疼,明明才五歲,卻成熟的讓人難受,羽寒現在的樣子啊,就跟你小時候一樣……倔強,又不肯服軟。”
吳玉潔說着,眼眶一紅,“其實羽寒需要的,根本就不是什麼好的學習條件,他現在更需要的是父愛!哪怕只是你一句話,也好過我說幾十句幾百句……那孩子的心裡啊,一直都把你當成神一樣的存在……”
一句父愛,讓權簡璃胸口一緊。
愛這個字,太過沉重。
於他來說,根本無所適從。
就如同當初林墨歌問他,愛不愛她。
他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因爲他都不知道,愛是什麼。
或許愛一個女人,便是如莫易雲所說的謬論一般,就是想要睡她,而且還是睡一輩子。
可是愛一個孩子呢?應該怎麼做?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沒有人告訴他。
可是,他想起了自己小時候,也如現在的羽寒一般,過早的成熟懂事,心裡的想法,從來不會對任何人說。
將自己關起來,不讓任何人看清楚內心的想法。臉上,如同戴着一張面具般過活。
吳玉潔還在勸說着,“這幾日羽寒的學業更重了,我怕再這麼下去,孩子會受不了的。那根弦要是繃的太緊了,遲早是會斷的……簡璃啊,你要是有空了,就去看看孩子吧,也順便出去轉轉,別老是喝酒,傷身體……”
“我會考慮的……”他依舊是沒有表情的說道。
“好了,我能說的就這麼多了,你好好休息吧,記得把藥吃了……”吳玉潔微微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璃爺,吃藥麼?”嶽勇一直站在門邊,此時才又上前幾步。
權簡璃坐着不動,並不回答他的話,也沒有要吃藥的打算,“煙。”
嶽勇愣了一下,“璃爺,您的酒勁還沒過,要是再吸菸的話……”
權簡璃擡頭,狠狠瞪了他一眼,嚇的嶽勇趕緊把煙掏出來,給璃爺點上,畏畏縮縮的站在一邊候着。
看來剛纔夫人那番話,觸動了璃爺的心了。
要不然的話,璃爺也不會吸菸。
因爲璃爺只有在心裡極度煩悶的時候纔會吸菸。
輕薄的煙霧繚繞,迷濛了他的表情。
那漆黑眸底的暗流中,似乎,有什麼感情在緩緩涌動。
兩個男人一坐一站,安靜的不說一句話。
只有辛辣的菸草味道,在空氣中緩緩發散,舒緩着緊繃的神經。
屋外的陽光照射進來,有些刺眼。
雖已入了深秋,天氣卻比盛夏時,還要晴朗。
許久,權簡璃忽然開口,嗓音如滄海桑田般,沙啞。“羽寒去國外多久了?”
嶽勇愣了一下,剛纔夫人說的那些話,璃爺都聽進去了?
“回璃爺,已經三個多月了,剛好一個季度。”
“已經這麼久了?”權簡璃微微詫異,他還以爲只有幾天。
這些日子渾渾噩噩的,整日都是醉生夢死。
清醒的時候,覺得日子過得特別慢,慢到變成一種煎熬,撕心裂肺的那種,好像每一秒,都要將他凌遲一般。
醉了以後,便是時光飛逝,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身在哪裡,做了什麼。
沒想到,就在這種生不如死的狀態下,竟然一晃過去了三個月!
怪不得,這些天夜裡開着窗子,總會被冷風吹醒。
原來,已經入了深秋啊。
“他在那邊……怎麼樣?”沙啞的嗓音,似是說着最笨拙的話。
讓璃爺說刻薄的話,那便如同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可是關心的話,卻難以開口。
嶽勇自然也知道,所以當璃爺問出口時,他心底倒是鬆了一口氣,看來璃爺還是關心着羽寒小少爺的。
微微一笑道,“小少爺在那邊一切都好,很聽話,跟在家裡的時候相比,功課更加繁重了,又多學了一門外語,還有音樂課,管理課。不過小少爺從來沒有抱怨過,一直都是獨來獨往,也沒有朋友,每天都會準時起牀準時吃飯睡覺,每晚定時給夫人打電話彙報一天的情況……”
說着,嶽勇嘆息一聲,“璃爺,說句不該說的,現在看到小少爺,就好像看到了當初的您一樣。雖然我跟着您時您已經超過小少爺現在的年紀了,可是,從小少爺身上,卻能看到您當初的影子。就好像……”
“就好像他把我的人生軌跡重複了一遍麼?”權簡璃忽然接了一句。
嶽勇點頭,“恩,簡直就是一模一樣。無論是從性格來說,還是從天才這點來講,都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兩個男人再次沉寂下來,權簡璃又點燃一支菸,狠狠吸了一口,辛辣的菸草味直衝進肺裡,卻讓他心中的陰霾,散開一些。
“所以你覺得羽寒很可憐?他不像其他小孩子那樣,可以快快樂樂的,反而,要過早的成熟,過早的承擔着不該他承擔的義務和責任。”
這些話,是有一次小傢伙生氣時衝着他吼出來的。
不過他不知道的是,吼出這些話的,是月兒。
羽寒,是絕對不會說出這些來的。
嶽勇默然,他沒想到,原來璃爺心裡一直都這麼清楚。
“果然璃爺還是愛護小少爺的。”他憨厚一笑。
“愛護麼?或許吧,看着他,就好像在看着小時候的我一樣,一樣可悲,一樣殘酷。所以,我纔不願意回家,不願意看見他,因爲每看他一眼,心裡的傷口就會被撕裂一次……”
權簡璃嘲諷的笑着,他好不容易長大,有了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
卻又在兒子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當初的影子。
那些想要忘記的悲傷和悲慘經歷,再一次浮現在他面前,那種痛苦,沒有人能理解。
嶽勇緊皺了眉頭,原來這就是璃爺一直不喜歡小少爺的原因。
要怪,只能怪小少爺跟璃爺太過於相似了……
“璃爺,或許在您心裡,小少爺會讓您想起殘忍的過去,可小少爺是無辜的啊。您是讓他仰望敬佩的父親,是他心目中的大英雄。從小到大,小少爺爲了得到您的一句讚揚一個眼神,付出了很多努力!那麼小一個孩子,整天重複的做着自己厭煩的事,就是因爲想要引起您的注意,想要得到您的父愛啊……”
“父愛?”
“是啊璃爺,小少爺從小就沒有媽媽,您就是他唯一的親人,就算您給不了他母愛,至少,也該給他一點父愛……否則的話,小少爺長大以後,恐怕會比現在的您還要……更加冷漠無情……”
這些話,是嶽勇壯着膽子說出來的。
他真的不想讓璃爺跟小少爺之間的隔閡越來越大。
權簡璃輕輕吐出一個菸圈來,斜睨他一眼,“你敢覺得我無情麼?”
“不是的璃爺,這只是您保護自我的一種方式罷了。您的本質還是很……咳咳……至少您在林小姐面前的時候,並不是冷漠無情。”
嶽勇糾結了半天,才吐出一句來。
可話一說完,才知道自己說錯了,竟然提到了璃爺的禁忌林小姐!
戰戰兢兢的縮了縮脖子,那個大個子的老爺們兒,突然間就犯慫了。
不過權簡璃並沒有生氣,只是眉頭越發緊鎖。
想起那天在車上時兒子說過的話。
兒子說,他其實並不想讓姐姐跟羽晨哥哥在一起,而是希望姐姐能跟爸爸在一起。因爲羽寒很想要個媽媽。
那是兒子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媽媽兩個字來。
不,應該說,那是他難得,跟兒子坐在一起。
細想起來,從把尚在襁褓中的兒子帶回家來直到現在,他跟兒子正經坐在一起說話的時間,都不超過十次。
或許那個女人說的沒錯,他根本就不配做一個爸爸。
指尖的香菸緩緩燃燒着,腥紅的火星一明一滅。
權簡璃的眉頭始終緊緊蹙着,蹙成了一處險峻的山峰。
身上泛酸的痛感,代替了心裡的陰翳,倒讓那顆麻木的心臟,鮮活了起來。
或許,他是應該出去走走了。
沒有了那個女人,這地球還是照樣在轉。
將指尖的香菸掐滅,起身,便將身上的繃帶扯了下來。
突然的行動嚇了嶽勇一跳,“璃爺,您這是幹什麼?”
“收拾東西,訂張去澳洲的機票!”璃爺薄脣輕吐。
嶽勇心頭大喜,“是璃爺!”
窗外的陽光越發燦爛了。
天高雲闊,正是散心的好時節……
墨爾本。
澄淨的藍色天空上,乾淨的沒有一絲白雲。
只有明晃晃的陽光,照射在這片熱情的土地上。
一座奢華的大劇場外,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因爲今天的頒獎典禮,也算是規模龐大。
獲獎的小朋友們,都由家人帶着來參加。
除此以外,還有一些記者和媒體,也會來進行拍攝。
所以,平日裡空曠的廣場上,今天卻顯得有些擁擠。
陽光下,站着親密的“一家三口”。
林墨歌一身素雅的白色衣裙,外面搭着淡粉色的外套,看起來溫婉而恬淡。
高高紮起的馬尾,跟月兒勉強才能紮起來的小辮子,倒是合拍的很。
林初白依舊一身淺白色休閒裝,一幅超大的墨鏡架在鼻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