剝奪驅魔師資格,這個長孫聽卓闕和姜黎說起過。
如果說剝奪考試資格五年內無法再參加考試的話,那麼剝奪驅魔師的資格,便是終身的。
這個剝奪又有兩種。
一種是像凌風那樣的背叛者,梵蒂岡總部已經將其除名,將此事傳達到全世界所有分部的同時,下達所有驅魔師對其的追捕。驅魔師背叛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其一是因爲驅魔師本身有異於常人的能力,這種能力對普通人來說是很危險的;其二便是驅魔師內部的事有可能被泄露給外界,引起不必要的騷亂;其三是可能性並不高,但也要以防萬一的——驅魔師和妖魔站到了一起。
凌風如果被抓住,將會直接被押送到梵蒂岡驅魔師總部接受審判,審判的結果是什麼姜黎和卓闕不得而知,所以長孫也就不知道了。
而另外一種被剝奪的,則是驅魔師做了不該做的事,被上級發現後,由該驅魔師所在地的最近分部進行審判裁決,投票通過的便會將其資格終身剝奪,沒通過的話頂多也就受點皮肉之苦的懲罰。
長孫曾經對此很不解:“如果被剝奪了資格,驅魔師的能力會消失麼?”
“如果是被裁決通過而剝奪的話,會由附近能找到的最強驅魔師爲其身上打上一個封印的烙印,那個驅魔師就會變得和普通人一樣了。”
當時姜黎是這樣告訴長孫的,而現在,就在他的眼前,當他來到這裡時就一直被人們掛在嘴邊的狐仙兒居然……面臨了要被剝奪資格的危險。
聽到要被剝奪資格,胡狐的臉色難看了一點,連庭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柳傅。”連庭不怎麼客氣道,“這件事還沒有審判通過。”
“如果他堅持不上審判庭。”柳傅頭也不回地道,“你猜審判會不會通過?”
連庭的臉色沉下來,本來就冷酷的表情此時更顯得陰冷。
胡狐似乎感受到連庭的殺意,也顧不得自己不高興了,趕緊開口道:“我去還不行麼,不就是一羣人圍着你問東問西……”
“胡狐大人!”柳傅中氣十足的叱喝:“那不是問東問西,那是看你有沒有改過的誠意!”
“我有!”胡狐細長的眼睛眯了眯,“都說過了這次不是故意的!”
“做了就是做了。”柳傅一甩袖子,轉身離開,站在他身後的人也跟着離開了,有的還回頭看了一眼連庭。
連庭渾身都散發着請勿靠近的可怕氣息,胡狐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慢吞吞的湊上去。
“對不起……”
他抓了抓腦袋,“我不該逃的……可是那羣人……”
“我知道。”連庭打斷胡狐的話,兩人又沉默了好一會兒,連庭才深深吐出口氣來,周身的肅殺之氣淡了一些,擡手捏住胡狐的下顎,“你就不能少惹點麻煩?嗯?”
胡狐老老實實點頭,不擡槓了。長孫站在拱門後面,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
“出來吧。”
連庭早就看到長孫了,放開胡狐,擡頭朝拱門處看了一眼。
長孫這才走了出來,火焰甩着尾巴跳到地上,眨着赤紅的眼睛打量連庭。
連庭和火焰對視了一眼,隨即轉開了視線:“沒事不要在赤龍宮裡隨便逛,你回去吧。”
長孫點點頭,轉身就要走,只是身後胡狐卻叫住了他。
“等一下。”
胡狐拉住連庭的衣袖扯了扯,連庭皺眉,卻是沒有阻止。
“你不想知道我是爲什麼會被押去審判庭麼?”
胡狐湊過來,“如果這次我能逃過一劫,我收你當小弟吧!”
長孫表情淡淡的,轉頭看了他一眼:“謝謝……不過不用了……”
“別急着拒絕。”胡狐老神在在的晃晃頭,“相信我,有個靠山絕對比你孤苦伶仃要好太多,你還不瞭解這個世界,很多東西需要慢慢學。”
說着,胡狐突然想到什麼:“啊,你不想要個師父麼?”
“師父?”長孫想了想,也是啊……他就算是考上資格證,也還是什麼都不知道。比起把那一書閣的書都看完,有個什麼都知道的人在身邊,可能學起來會快很多。
看到少年猶豫,胡狐趁熱打鐵:“我衙門裡還缺一個主簿,我覺得你就挺好的,怎樣?做不做?做主薄每天接觸的事情很多哦,有助於你儘快適應。”
胡狐話說到這份上,連庭走過來扯着男人的衣領要走:“你先把你自己那關過了吧。”
長孫看了看兩人,突然道:“我可以去麼?”
“啊?”胡狐一愣。
“我可以去……審判庭麼?”長孫推了推眼鏡:“如果你要做我師父的話,我是不是該多瞭解你一點?”
雖然這樣可能也瞭解不了什麼。
胡狐眨眨眼睛,突然就甩開連庭奔了過來,一把將少年抱進懷裡揉啊揉。
“太貼心了!你太貼心了!嗷嗷!怎麼辦我的心都快化了!”
長孫被晃的頭暈,火焰不滿的在下面扯着胡狐的褲子低咆,連庭好像對胡狐已經無奈了,看了看天色:“你要來就來吧,審判結束的時間應該能趕上你面試結果出來的時間。”
於是三人一犬朝赤龍宮最深處的大宅走去了。
那裡背光,比起其他地方顯得陰沉許多,不過勝在幽靜,宅院前面是大片的翠竹林,風吹過滿耳朵嘩啦啦的聲音。
進了大堂裡,才發現這裡比從外面看起來還要大得多,樓上樓下三層,第三層頂上是空的,第二層稀稀拉拉坐了一半,大堂裡倒是全部坐滿了。
大堂中央一把八仙椅,旁邊一張木桌子,上面端正放着茶杯,那架勢看起來……雖然是審判,但倒也沒少了禮遇。
一直等着的衆人看到胡狐出現,大半是鬆了口氣,長孫從他們的表情上能看出來,狐仙兒是沒少給衆人惹麻煩。
柳傅坐在正對着八仙椅的另一張椅子上,旁邊還有一個空位,看樣子是留給平起平坐的連庭的。
而柳傅身後坐的是一個臉上有刀疤的男人,看起來表情有些猙獰,目光看着胡狐是說不出的厭惡和嫌惡。
連庭走到門口,拍了拍胡狐的肩,一點都不介意自己此時做這些是不是不太妥當,倒是把保護到底的味道給衆人做足了。頗有些警告的意思。
胡狐伸手指了指,讓長孫坐到連庭身後隔開兩個的空位上去。
“那一般是我的位置,現在暫時讓給你。”
胡狐朝他眨眼,便獨自朝中間孤零零的椅子走去了。
長孫跟着連庭到了柳傅身後,柳傅側頭看了長孫一眼,目光落到少年腳邊跟着的一隻黑犬身上。
他看了一眼之後,雙目便死死盯住了黑犬一動不動,火焰倒是壓根不理他,擡起後腿囂張的搔了搔耳朵。
“大人。”坐在柳傅身後的猙獰男人提醒般的叫了他一聲。
“嗯……”男人似乎回過神來,慢條斯理收回目光的同時,又多打量了長孫一眼,見他坐在了胡狐的位置上,眉頭中間打了個結。
“連大人。”柳傅看向坐到他旁邊的男人:“這位是……”
“今天參加面試的新人。”連庭簡潔道,“狐仙兒看他順眼,順手帶來的。”
“憑什麼!”
後面的猙獰男人不悅的低斥:“這裡是隨便誰都能進的?”
連庭頭也沒回,像是壓根沒聽到男人的說話,這種囂張的無視讓男人氣的牙齒咯咯響。
“張昌。”柳傅倒是淡淡一聲,阻止了男人繼續說話,“無妨。”
“大人?”
張昌愣住了,柳傅卻是轉頭不再說這個話題,“審判開始吧。”
“被審判者,胡狐,梵蒂岡全球總驅魔師排行第八十八位,亞洲驅魔師總排行第六位。驅魔師任職期間,在赤龍城赤龍衙專職任務派發,考試資格申請管理等職務,特長馴養魔獸,曾參加過梵蒂岡騎士之光保密任務,榮獲騎士徽章;參與亞洲分部馴龍任務,獲得第一馴養師稱號。胡狐先生在成爲驅魔師的八年裡,爲驅魔師做出許多貢獻,其撰寫的管狐馴養指南一書……”
喋喋不休的開庭詞。
長孫聽到後半截開始有些發睏,這種裹腳布一樣的說辭真是到哪裡都是一樣的。
不過聽起來,胡狐真的是很厲害,光是那聽不太懂的什麼榮譽稱號,就有一種威懾作用。
長孫此刻算是明白爲什麼就算語言不同,國籍不同,對證書和獎章卻是同樣崇拜了。
因爲那些是真正擺出來就會憑空給你加上許多光環的東西。
尤其對於不熟悉的人來說……好比現在的自己,雖然不知道那些是什麼,但總覺得……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喋喋不休的說辭說了十分鐘。
胡狐一杯茶喝光了,手撐着下顎對對面的連庭拋飛吻,張昌在旁邊低罵了一聲:“不知羞恥。”
連庭沒反應,長孫倒是側頭看了他一眼。
光榮的生平事蹟說完,終於到了這次審判的真正原因——
“關於驅魔師手冊,條律規範個人修養篇第八十三條……”說話的人翻了第十頁紙,咳嗽一聲,清晰念道:“關於賭博、黑市交易、走私、違反驅魔師武器管理攜帶……”
之後又是一串條例規範,說話人將那條規範全部唸了一遍,才道:“根據幾天前,由張昌副會長親眼目睹,以及其他在場人的言辭證據表示,胡狐先生違反了賭博條例,參與了底下黑市賭博,押款超過最低限額標準五倍。”
“又因爲……”說話人又翻了一張紙,砸吧砸吧嘴:“胡狐先生已經不止一次犯下賭博罪,有過往警告檔案顯示,胡狐先生在任職八年期間,被警告賭博次數一共五百八十一次,押款在最低限額以下的有四百三十七次,超過最低限額有一百四十四次。”
“加上這一次。”說話人終於捨得放下本子,看向胡狐:“超過最高限額一百四十五次,總數上升到五百八十二次。”
“由張昌副會長及柳傅會長申請,現由在場高級驅魔師投票表決,是否剝奪胡狐驅魔師資格證,首場表決如通過,將由亞洲分會所有高級驅魔師投票表決,第二場通過將提交報告書上至梵蒂岡總部,再由梵蒂岡前十位高級驅魔師投票表決。”
柳傅在這時站起來,威嚴的掃視所有人,緩緩道:“今天在場的赤龍城高級驅魔師一共二十二人,中級驅魔師三十人,初級驅魔師不算在內。”
“投票數過半就算通過,不投者視爲棄權。我們這次之所以要召開這樣的審判,是爲了警戒所有驅魔師,屢教不改,屢教屢犯的驅魔師,即便他滿身榮裝!獲譽無數!也不是驅魔師該效仿的榜樣!”
說完,他冷眼看了胡狐一眼。
“那麼,開始吧。”
投票的速度倒是很快的,不一會兒所有的票數就計算了出來。
主持整個審判席的人看了計數之後有些掉冷汗,膽顫心驚的看了柳傅一眼。
柳傅一揮手:“說結果吧。”
“呃……”那說話人斷斷續續道,“參與投票數的人一共52人,其中2人棄權,否決票爲……40票,通過票爲10票。”
棄權的兩個,不用問也知道,是柳傅和連庭,爲表公正,兩個老大都沒有偏袒任何一方。
不過壓倒性的勝利還是讓長孫吃驚了一下,沒想到胡狐人緣這麼好,而再看柳傅,臉色如常,但眼神裡卻滑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張昌已經坐不住了,一下站起來。
“你們這些……”
“張昌!”
柳傅叱喝一聲,張昌瞬間蔫了,柳傅站起來點頭:“結果出來就好了,感謝各位參與,審判會到此結束,都散了吧。”
人們三三兩兩出門,柳傅和張昌也起身朝外走,連庭等在門口,長孫看着胡狐搖頭晃腦的出來。
“真是一點跌宕起伏都沒有。”胡狐攤手,“柳傅還以爲前陣子做的那些事扳回不少人氣麼?”
連庭看他一眼,無奈道:“如果不是你惹事,柳傅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來試探和我們之間的界限,把他逼急了,之後麻煩不少。”
胡狐吐了個舌頭,轉身攀住長孫:“我沒事了,所以你明天就能來任職你的新職位了!”
說着又神秘兮兮道:“一會兒你回驛站,可能會碰到柳傅,你已經是我的人了,可別三心二意哦。”
說完,跟長孫拋了個飛吻,飛到一半,被連庭扯着衣領走了。
長孫大概知道了這裡面的一些事情,其實就是兩邊的勢力各自想佔頭,也許以前是勢均力敵,可現在柳傅那邊顯然支持者少了許多,而爲了驗證支持者的準確數量,柳傅逮着胡狐這個機會大膽的試探了一把。
不過很顯然,這一把讓他們跌了滿身泥。
長孫對這些不感興趣,帶着火焰回了驛站時,姜黎和卓闕已經在門口等着了。
“你總算回來了!”
姜黎興沖沖的抓住長孫:“剛纔結果纔出來,你猜怎麼的?!”
長孫搖頭,姜黎哈哈大笑:“我們三個都過了!”
長孫之前被胡狐打了各種包票,此時反而覺得是意料之中,反應沒有姜黎那麼強烈。
姜黎被潑了冷水,正想說點什麼自嘲一下,驛站門外卻來了幾個人。
“長孫律嗎?”
爲首的居然是之前柳言棋身邊跟着的“鍾叔”——鍾海。
長孫一蹙眉,心說胡狐真是烏鴉嘴。
“我是。”
長孫點頭,鍾叔側身,讓出一輛馬車來:“爲了恭賀您獲得資格證,正式加入驅魔師一員,柳大人特地邀請你今晚到府上做客。”
姜黎嘴巴張成O型,連卓闕臉上都是難得的訝異。
程堯站在門口吧嗒吧嗒吸菸,傍晚的夕陽一半籠在他的臉上,一半沉進灰暗裡。
既然之前胡狐已經預測過了……
長孫回頭跟三人打了個招呼,便跟着鍾海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