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七

第二日長孫睡到中午纔起來,不知道爲什麼,這一覺他睡的特別踏實,特別沉,好像頭一次卸下了心理沉重的包袱,突然覺得有一種將自己扔到了天涯海角的感覺。

只要能通過面試……

長孫一邊起來洗漱,一邊想着:只要能通過面試,從今以後,他再也不用和自己不想搭上關係的事情聯繫在一起了。

心情難得晴朗的他,在下樓吃午飯的時候還漫不經心的哼起了小曲,總是沒有表情的臉上帶着一點淡淡的釋然和期待,光線從窗外斜斜籠住他的眉眼,讓他整個人都顯得明媚起來。

火焰從他的肩膀上跳下來,甩了甩尾巴揚着下顎坐到餐桌上,程堯端着午飯過來的時候皺起眉。

“吁吁!”他揮手想趕開黑犬,“動物不能上桌子!”

“一會兒你的毛落到食物上怎麼辦?”

黑犬呲出尖利的白牙,威脅似的低咆了一聲,長孫擡手一把將他撈了起來抱在胸口上,“聽話點。”

說着,還低頭拿鼻尖蹭了蹭火焰的耳朵。

火焰耳朵唰的立起來,赤紅的眼睛快眯成一條線了,熱情的搖着尾巴一個勁往長孫脖子裡鑽。

熱氣噴灑在長孫的鎖骨處,柔軟的爪子在肩膀上蹭來蹭去,長孫覺得癢,剛想笑,突然覺得肩膀上一輕——

卓闕站在旁邊,一手提着火焰的脖頸將他提到和自己視線齊平。

“你這傢伙……”

卓闕湊近火焰低低道:“佔便宜麼?嗯?”

長孫莫名其妙,不知道卓闕在嘀咕什麼,放下筷子站起來,還沒開口,就見火焰突然吼了一聲,爪子伸出尖利的指甲看起來有些可怕。雖然卓闕閃的快,但眼角下方還是被劃出一道細細的血口子來。

“火焰!”

長孫趕緊將火焰抓到懷裡,一邊去看卓闕:“眼睛還好嗎?”

此時門外姜黎走了進來,腰上還是那個軍綠色的腰包,只是換了一身深色的背心,下面穿着軍綠色的迷彩褲。

“這是怎麼了?”

姜黎走過來疑惑道:“打架了?”

程堯坐在桌邊一邊吃菜一邊嘲道:“是有的人不自量力。”

卓闕臉色不怎麼好看,目光在火焰身上打量一圈,一邊掏出帕子捂住傷口:“我沒事,不過這傢伙到底什麼來頭?速度太快了。”

“他是自己跑進我房間的。”長孫伸手捏了捏火焰尖尖的耳朵,“這脾氣暴的,跟那人一樣……”

“那人?”

卓闕挨長孫很近,因此聽的很清楚:“誰?”

長孫皺起眉,冷冷看了男人一眼:“關你什麼事?”

說完,繞到桌子另一頭吃飯去了。

一頓飯吃下來帶着些微妙的感覺。

黑犬兩隻爪子趴在桌沿上,從長孫的懷裡惡狠狠瞪着對面的卓闕,卓闕一邊吃飯一邊盯着長孫看,姜黎像是唯一一個正常人,一直和程堯說着外面的事情。

“好像有五個吧,五個還是三個……”

姜黎的話斷斷續續傳到這頭來,長孫喝着湯看過去:“什麼東西?”

“面試啊。”姜黎拿筷子敲敲碗沿:“好像有五個人都沒過,已經收拾包袱走了。”

長孫錯愕了一下,一上午就有五個麼?

本來過的人數就不多吧……心裡又開始緊張起來。

卓闕像是知道長孫在想什麼,在一旁安慰道:“不用太擔心,你一定能過的。”

“爲什麼?”長孫奇怪,程堯和姜黎聞言也轉過頭來。

“每年能過的人數本來就不多,今年第一次考試就過了15個人已經算出乎意料了,面試的環節上應該會砍下去一大半吧。”

卓闕靠到椅子裡抱起手臂,英俊的臉帶着一種自負和自傲。

“程堯先生應該很清楚吧。”

程堯不怎麼喜歡這個叫卓闕的男人,總覺得他的心眼有些多,本來不想答話,但對方也沒說錯,況且看長孫似乎有些擔心的樣子,便只好接話道:“每年拿到初級資格證的人最多就五個人。”

“頂天了。”

程堯摸了摸脖子,“驅魔師太多,上頭不好管理,還有就是政權問題,這個牽涉的比較複雜,一般太有自我意識的,或者內心的野心太過明顯的,都不會被接納。”

“有一個隨時可能搶了自己飯碗的人存在,誰也不好過吧?”程堯示意道:“這種準則在哪個世界都是一樣的。”

長孫明白了一些,點點頭,喝完最後一口湯站了起來。

“我出去走走。”

程堯點頭,又轉回頭去和姜黎說話,卓闕跟着長孫站起來,兩人一起出了門,走出去一些,長孫轉過頭蹙眉看跟着自己的男人。

“你跟着我幹什麼?”

“飯後散步。”男人笑的無害,目光又在趴在長孫肩膀上的火焰身上停留了一下,聰明的跟長孫保持開一段小小的距離。

“你對這邊的事情不怎麼了解吧?要我跟你說說麼?”

長孫面無表情的往前走,“去書店就能知道這個世界的所有事情。”

“資料館的話走這邊……”卓闕禮貌指引,像一個稱職的導遊:“你走反了。”

長孫下意識的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清秀的眉頭微皺顯示出他的不耐,卓闕絕對是一個善於察言觀色的人,領着長孫往前走時再沒多說一句話。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不到一會兒,便穿過一個巷口來到一個古老的大宅院前。

屋前楊柏,屋後有小塊田地,看到有人來,田地裡正在除草的一個老頭子站了起來。

“你們是什麼人?”

“來查資料的。”卓闕回答道,“請讓我們借看一些書好嗎?”

老頭打量了兩人一會兒,便揮手讓隨意。長孫看着他又蹲回地裡擺弄着什麼,轉回頭問卓闕:

“他是管理員?”

“可以這麼說。”卓闕點頭,推開宅院的前門禮貌的讓長孫先進。

長孫對這種彷彿被當成女士對待的做法很不滿,抱着火焰站在門口沒動,卓闕無奈笑笑,只好自己先進去了。

“你近視有多少度?”

進了書房,上下幾層樓的古老格調帶出一些靜謐祥和的氛圍,窗櫺上投射下來的日光裡有塵埃浮動,滿屋子的書卷氣,讓人不由自主的輕下聲來說話,彷彿怕打擾了什麼。

“不是很高。”長孫迴應着,一邊從書架上慢慢的掃視過去。

這裡的書有現代的,也有看起來很有歷史感的,裝訂的樣子也都不一樣。

有的書名從來沒聽說過,有的甚至連字都看不懂。

“你如果要查古史資料的話還要往樓上走。”卓闕道,“一般去樓上的人不多,可能灰塵比下面還重一些。”

兩人踩着樓梯咯吱咯吱的往上走,卓闕看着長孫環顧四周的樣子笑:“爲什麼不帶隱形眼鏡?你不帶眼鏡肯定更好看。”

長孫回頭看他一眼:“好看能拿來當飯吃?”

卓闕一愣,隨即失笑:“嗯,那確實不管飽的。”

上樓的時候,中間的間隔沒有窗子,有那麼一瞬周圍都暗了下來,但上到上一層,淡淡的日光又模糊的投進來一些。

卓闕在一明一暗的光線裡研究長孫,少年穿着樣式簡單的襯衫,牛仔褲,頭髮很柔軟,劉海搭在額前,剪的很碎,露出好看的眉頭和眼睛,顯得乾淨整潔。

少年的臉介於成熟和青澀之間,輪廓還不夠清晰,但又隱隱透出一些英氣,淡淡的眉頭劍一樣的銳利,眼神總是趨於冷漠和疏離,甚少看見他主動親近誰,總是帶着一點禮貌又低調的隔絕感。

不張揚,也不意氣用事,感覺是很聰明的人,把理智和情感劃分的十分清楚。

這種人不太容易衝動行事,但一旦決定了什麼,一定不會放棄。

卓闕有一種想將少年的眼鏡拿下來的衝動,淺褐色的眸子被隔擋在無框的眼鏡片後面,透過那層鏡片,彷彿就和他隔着千山萬水,無論如何也無法靠近。

上到第三層樓。

上面的塵埃果然很重,長孫先去開了窗子,日光像是擠進來一樣斑駁在窗沿前。

回頭看整個房間,比下面感覺狹窄了一些,原因是這裡的書堆的很亂,很多在書架上已經放不下了,只好堆在牆角或架子腳邊。

有一些書架已經被壓彎了,讓人擔心只要稍微動一動就會斷掉。

這裡的書都很厚重,而且十分有歷史感。

藍皮或者黑皮包起來的封面,很多還是線裝的。

“這幾本……”

卓闕走到一邊,從上往下看了看,選出幾本厚厚的書來。

“這部分你會用得着的。”他遞給長孫,對方接過來,翻了翻。

“咳咳!”

書頁一翻開,揚起更多的灰塵,長孫被嗆到,一邊將書拿開了一些一邊咳嗽。

“哈哈哈。”卓闕笑起來,“抱歉抱歉,該提醒你一聲的。”

他將書又拿回了手上,一邊幫忙拍少年的背脊順順氣。

長孫一口氣吸到喉嚨裡,又想打噴嚏,又想咳嗽,眼淚都出來了。

“還好嗎?”

卓闕湊近過去,火焰趴着肩膀也想去看,兩人的頭撞到一起,火焰尾巴一甩落到地上,正要不滿低吼,一擡頭,卻見男人將長孫壓到了窗櫺旁的牆上。

“你……”

長孫包着眼淚看卓闕,卓闕讚歎的看着長孫,手指撫上他的臉頰,柔嫩滑膩的肌膚讓內心深處蠢蠢欲動。

“你喜歡什麼樣的男人?”

長孫一愣,卓闕已經低喃着湊近,熱氣噴灑在長孫的呼吸間。

“和我交往吧,不會讓你後悔的。”

說着頭一偏,竟然要吻上去。

長孫眉頭微揚,但卻沒有躲開,眼神有一瞬的走神,兩人的脣就快碰到一起時,書架後面突然傳來一聲尷尬的咳嗽。

卓闕幾乎是瞬間就停住了。

他猛的回頭,銳利的眼神一眯:“誰?!”

書架後靜了靜,隨即慢吞吞走出來一個人影。

“不好意思。”

有着一頭亞麻色頭髮的男人尷尬的搔搔臉:“我只是爲了躲人……沒想打擾你們。”

“狐仙兒……”

卓闕愣了愣,隨即放開長孫護到身後,“我們是……”

“沒關係沒關係!”

胡狐趕緊擺手,“我不歧視同性相愛的!完全沒有關係!這種事……嗯,你情我願嘛。”

說着,他一邊往後退一邊尷尬道:“我、我就先走了,不打擾你們,抱歉啊……”

那個“啊”字音還沒落,胡狐一腳踩空樓梯,仰面就滾了下去。

“哎喲……”

男人的聲音從下面傳上來,長孫嚇一跳,卓闕也趕緊跑過去看,只是樓梯下方並沒有摔的人仰馬翻的胡狐。男人此時正落在一團白白的絨毛上,長孫一愣:哪裡來的墊子?剛纔沒看見啊……

正想着,就見那白色的一大團動了起來,長毛舒展開,露出一雙上揚的黑色眼睛,尖尖的耳朵,尖尖的嘴巴。

“狐狸……?”

長孫錯愕的看着這憑空冒出來的白狐,它的體型很大,在這閣樓裡沒辦法站直身體,只能趴着,大大的尾巴正是剛纔護住胡狐的“墊子”。

“謝了小白。”胡狐狼狽的爬起來,那白狐輕輕哼了一聲便“砰”的一下消失了。

胡狐將落到地上的竹管收起來別到腰後,擡頭看看長孫和卓闕哈哈一笑。

“下樓要注意樓梯啊,哈哈。”

說完,一溜煙跑了。

長孫還在錯愕,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所謂的管狐——好大啊。

“胡狐馴養的管狐是驅魔師裡最多的,所以才被稱爲狐仙。”

卓闕撿起剛纔因爲慌忙而掉在地上的幾本書。

“走吧,別錯過了面試的通知。”

長孫回過神,“嗯”了一聲,表情已經恢復如初,看不出剛纔有發生過那麼一段插曲。

火焰唰的跳上長孫肩頭,沒有吭聲,赤紅的目光在黯淡的光線裡看起來更加妖冶。

卓闕和他視線一對,心裡猛然咯噔了一下。

不知道爲什麼,他好像察覺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殺氣。

兩人下了樓梯,出了院子迎頭是正好的日光,和書閣裡的昏暗完全不同。

他們剛拐過前面的一個巷子口,就看見一輛眼熟的馬車停在大道上。

明黃色的馬車看起來有一種華貴感,長孫看見連庭站在馬車旁邊,一手正抓着胡狐地衣領,胡狐手忙腳亂的掙扎,嘴裡不停說着什麼,拉車的大馬轉過頭來噴了口氣,拿鼻子拱了拱胡狐的臉頰。

“你個小混蛋!”胡狐眉頭都豎起來了,臉上滿是不滿,一手指着馬鼻子:“你沒事拉着他滿大街跑什麼!不嫌累麼?!”

連庭在他身後沉聲道:“我滿大街跑是爲了什麼?嗯?”

胡狐掙扎不動,只好放棄了,扁着嘴:“我不是想讓你消消氣麼……”

“消氣?!”

連庭聲音大了點,長孫微微吃驚,連庭給人的第一印象絕對是喜怒不形於色的人,當街發怒好像還是頭一回看到。

“你如果不去賭坊,我會生氣?”

“我不是故意的!”胡狐聲音也拔高了一點,“只是……只是那個賭太有吸引力了……”

長孫清晰的看到連庭眉角青筋跳了跳,男人擡手將胡狐扔進車廂,自己也跟着跳上去,放下車簾子沒發一語,馬兒像是知道似的,慢條斯理的朝前走去了。

“我不是故意的……喂!我都說我不是故意的!你幹什麼!放手!”

“我數到三!”

“一!二!……連庭你混蛋!”

馬車搖搖晃晃的在衆人注視下朝前去了,人們彷彿已經習慣了車廂裡胡狐的慘叫聲。長孫好半響沒回過神來,直到旁邊卓闕低低笑起來,他才突然發現自己居然傻兮兮的微張着嘴……

“律!卓闕!”

對面街頭,姜黎的大嗓門清晰的傳過來:“正找你們呢!面試的通知來了!”

24.二十三39.三十八6.五13.十二38.三十七23.二十二31.三十37.三十六27.二十六14.十三13.十二28.二十七14.十三37.三十六22.二十一37.三十六41.四十19.十八30.二十九23.二十二10.九11.十40.三十九35.三十四33.三十二24.二十三41.四十1.序4.三29.二十八32.三十一5.四4.三27.二十六27.二十六28.二十七3.二34.三十三27.二十六7.六26.二十五27.二十六28.二十七18.十七11.十15.十四26.二十五6.五37.三十六39.三十八41.四十18.十七18.十七28.二十七8.七21.二十4.三27.二十六23.二十二34.三十三17.十六31.三十26.二十五13.十二10.九10.九24.二十三24.二十三24.二十三38.三十七26.二十五2.一3.二24.二十三22.二十一13.十二7.六23.二十二32.三十一12.十一8.七19.十八26.二十五21.二十19.十八12.十一23.二十二29.二十八22.二十一12.十一17.十六19.十八37.三十六19.十八22.二十一
24.二十三39.三十八6.五13.十二38.三十七23.二十二31.三十37.三十六27.二十六14.十三13.十二28.二十七14.十三37.三十六22.二十一37.三十六41.四十19.十八30.二十九23.二十二10.九11.十40.三十九35.三十四33.三十二24.二十三41.四十1.序4.三29.二十八32.三十一5.四4.三27.二十六27.二十六28.二十七3.二34.三十三27.二十六7.六26.二十五27.二十六28.二十七18.十七11.十15.十四26.二十五6.五37.三十六39.三十八41.四十18.十七18.十七28.二十七8.七21.二十4.三27.二十六23.二十二34.三十三17.十六31.三十26.二十五13.十二10.九10.九24.二十三24.二十三24.二十三38.三十七26.二十五2.一3.二24.二十三22.二十一13.十二7.六23.二十二32.三十一12.十一8.七19.十八26.二十五21.二十19.十八12.十一23.二十二29.二十八22.二十一12.十一17.十六19.十八37.三十六19.十八22.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