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達。”伊恩向門外喊了一聲,把當值的禁衛隊長水舞者雅達叫了進來。
下一刻,雅達進入了帳篷。
“派人通知幾個軍團長,在收到淵凱提供的補給之後先驗毒,另外”伊恩頓了一下,“算了,就這樣吧。”然後他擺了擺手讓雅達離開。
他原本是想下令讓軍團加強對淵凱的警戒,但想了想還是沒有下達這道命令。
因爲按照他制定的軍令,軍隊在行營狀態下本身就是必須保持高級別警戒的,利用淵凱來檢測這道軍令有沒有被嚴格的執行,肯定要比以後讓多斯拉克人來檢測要強的多。
況且,現在有自己飛在天上獵鷹給斥候隊兜底,真有緊急情況,自己也可以提前處理。
送走了雅達之後,伊恩重新回到了西莉雅的身邊。
“繼續。”
“我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這是一場鴻門宴,他們想要把你騙進城謀殺掉,而且而且策劃這起謀殺的人大概率不是搖屁股將軍,而是淵凱大元帥本人。”西莉雅看了伊恩一眼,見他沒有開口的打算,於是繼續說道,
“你應該也注意到了格拉茲旦和搖屁股將軍兩人當時的說辭吧?格拉茲旦所說的那七個女奴的禮物是以他自己的名義贈送的,而搖屁股將軍口中的那座淵凱城內的豪宅卻是‘大元帥’贈送給你的禮物。
按照我們之前得到的情報,淵凱大元帥亞克哈茲·佐·亞扎克一向眼高於頂,他會向你贈送禮物本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再配合上搖屁股將軍的表現的話.”
“所以你的結論是,”伊恩打斷了西莉雅,“淵凱大元帥給我們設下了一場鴻門宴,希望把我引進城內殺死?”
“這個結論一度讓我感到荒謬,不過”西莉雅搖了搖頭,“你在格拉茲旦臨走前問了他兩個問題之後,我開始懷疑我可能真的猜對了。”
“宴會是在淵凱首富亞讚的金字塔中舉行的,而他和大元帥並不對付。”伊恩點了點頭。
“沒錯,如果淵凱的大元帥一邊已經設計好了某種方式謀殺你然後嫁禍給首富亞讚的話,大元帥的熱情和搖屁股將軍剛剛的表現就說的通了。
同時被解釋的還有格拉茲旦的表現,他在發現搖屁股將軍和他一樣想要邀請你進城並把你留下時先是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然後臉色就開始變得很難看。
我們可以大膽地猜測,他也是在那個時候猜到了搖屁股將軍的陰謀,所以纔會火急火燎地想要回城去警示淵凱首富亞贊.不然的話,就今天這次普普通通的迎接儀式,格拉茲旦他有什麼非得急着回去向主子報告的理由?”
“很精彩的推理,”伊恩拍了拍手,隨即話鋒一轉,伸出三根手指,“我是很想這麼說沒錯,但這番推論裡至少存在三個問題。”
“什麼問題?”
“第一,搖屁股將軍在被我審視時,他的反應不僅慌亂地有些反常,還帶着恐懼。”
“謀殺這樣的陰謀被識破,恐懼也很正常吧?”西莉雅似乎並不認爲這有什麼問題。
“那個時候可沒有什麼謀殺的陰謀被識破,”伊恩否定了西莉雅的觀點,“有的僅僅是我對他們邀請我進城的目的的懷疑而已這種懷疑不具備任何威脅性。
因爲我本身就拒絕了進城的緣故,謀殺並不會發生,我們自然也不可能找到任何證據。沒證據的無端猜忌可不能對一個實權將軍造成任何的威脅,所以當時搖屁股將軍的反應明顯過度了。”
“從這個角度繼續延伸的話,我可以想到兩種可能性.”伊恩繼續說道,“第一是搖屁股將軍當時的反應都是裝出來的,他想要通過這種誇張的反應來向我傳遞‘我有問題’這樣一種信息.當然,如果真是這樣,他的目的我暫時還不得而知。
第二種可能性則是,他是真的在慌亂和恐懼但這種情緒並非我識破了他的謀殺陰謀而造成,而是”
“而是?”西莉雅看到伊恩停下,連忙問道。
“我不知道,”伊恩理所當然地說道,“這裡已經沒有更多的信息來支撐進一步的推理了。”伊恩在停筆的位置標記了一個小問號,“一般我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都會暫時把這裡留白,等蒐集到更多信息之後再繼續推演。”
“現在,”伊恩拿出了前一張紙,“讓我們倒回去,開始討論第二個問題。”
“當初在潘託斯的時候,”西莉雅卻突然插了一句題外話,“你也是用這種方式識破我的嗎?”
“第二個問題是,”伊恩沒有回答西莉雅的問題,“格拉茲旦急於離開的目的,你在沒有進一步線索的情況下做出了過於絕對的判斷。”
西莉雅看到伊恩不願回答,也沒有傻到去追問,她沒再搭腔,只是安靜地等待着伊恩繼續說下去。
“在假設你關於格拉茲旦是突然猜到了搖屁股將軍他們可能有這樣的陰謀所以急着回去找亞贊這個推理爲真的前提下,你認爲格拉茲旦急着離開是去警告亞贊關於大元帥一派的陰謀但這個推測最大的瑕疵在於,他爲什麼離開之前不順便警告我們?
格拉茲旦本來就和大元帥一派不對付,他怎麼會放棄這麼好的利用我們打擊大元帥的機會?就算他不能確定是否真的有這樣一場謀殺的陰謀存在,說出來離間一下我和大元帥的關係也是好的啊。
但他卻什麼都沒說就離開了,在他離開的同時,他還告訴我晚些時候會來找我。因此我想到了第二種可能性——或許格拉茲旦他自己也不確定亞贊是否也參與了大元帥一派的陰謀。”
“亞贊和大元帥?”
“沒錯,外界都傳言這兩人水火不容,但具體的真相如何呢?政治上假裝對立來達成不可告人的意圖或是人爲的創造某種平衡是一種非常常見的手段。與我們相比,格拉茲旦顯然更清楚他們之間的真實關係。”
“你的意思是,如果格拉茲旦認爲亞贊和大元帥是可能在一起合作的?那麼當他發現這個陰謀時,一時無法確定究竟亞贊有沒有參加就說得通了。”西莉雅點點頭。
“對,而且宴會的地點是在亞讚的金字塔中,在大元帥和亞贊明顯不對付的情況下,大元帥的人想要在亞讚的金字塔裡安排一場暗殺恐怕來的沒那麼容易。”
“所以格拉茲旦選擇了先返回淵凱,向亞贊詢問對方是否也參與了這次計劃。”
“這只是第二種可能。”
“還有第三種?”
“沒錯,也可能是格拉茲旦確信亞贊沒有參加,但他依然選擇了不警示我們。因爲他想要將計就計,等大元帥他們設法出手之後再挫敗他們的陰謀。
這樣一來可以徹底激怒我,讓我清洗大元帥他們一派,二來可以賣我一個人情.不過這種可能性不高,以我對格拉茲旦的瞭解,他或許有這個腦子,但應該沒有這個魄力。”
“你更偏向於哪種可能?”看到伊恩停了下來,西莉雅開口問道,“你認爲亞贊參與了嗎?”
“在沒有線索和證據的情況下,我們不能對演繹出的任何一種可能性帶有主觀的偏向性,”伊恩說着突然笑了出來,“而且,你這話說的就好像直到這一步我們都猜對了一樣.我們僅僅是在推演各種可能性。”
“當然,”西莉雅用手洗了一把臉,“只是推演。”
“推演到這裡我們只能得到一個結論,那就是格拉茲旦在遇到分歧時會更偏向於他的主子而非我們不過這也是預料之中的就是了,畢竟他還沒有真正從我的這裡得到過利益。”
“那如果我們繼續推演下去呢?先假設亞贊參與了這場陰謀。
“那我們就能得到一個新的結論,”伊恩接過話來,“亞贊並沒有把格拉茲旦當做真正的親信,甚至連這麼重要的事情都沒有告訴他。”
“這是一個很有價值的信息。”
“只是一個可能很有價值的信息,我們未必用的上,”伊恩糾正道,“好了,我們回到上一個分支點。”
“那是.”西莉雅翻着伊恩剛剛列出的手稿。
“謀殺這個結論本身,”伊恩從西莉雅手中抽出了一張來,“這也是我所說的你的那番推論中的第三個問題。”
“爲什麼?他們的反應已經很明顯地說明了淵凱有問題不是嗎?”
“淵凱當然有問題,但在宴會上謀殺我只是其中的一種可能.最小的一種可能。”伊恩看向西莉雅,“謀殺是沒有任何迴旋餘地的行動,如果大元帥真想做這件事情,那麼他的動機是什麼?”
“這”
“演繹法是一種從一般到特殊的推理方法,”伊恩提醒道,“如果你找不到答案,那我們就回到最基本的邏輯上來。一個人如果要做一件事,那是爲了什麼?”
“通過做這件事得到什麼東西,”西莉雅本能地回到,隨後她又糾正,“獲得收益,或是不做這件事便會蒙受某種損失,迫使他必須去做。”
“那如果做這件事存在風險呢?”
“那麼做的收益必須大於做的風險,或是不做的風險大於不做的收益。”
“回到淵凱的問題上來,假設我死了,淵凱能得到什麼?”
“如果你死了,吉斯聯盟存系的紐帶也就斷掉了.對了!”西莉雅恍然,“他們或許認爲只要你死掉,丹妮莉絲一個小女孩將不會有繼續在奴隸灣對抗多斯拉克人的勇氣,她將帶着軍隊落荒而逃。然後馬王卓戈對奴隸灣的威脅便會解除,他們之前與阿斯塔波簽訂的不平等條約也不需要再履行。”
“和我想的一致,但是風險呢?”
“這”西莉雅隨即愣住,露出了荒誕地笑容,“如果你死在了淵凱城裡,那麼接下來我們的軍隊有可能一怒之下把淵凱變成一堆碎石.比起看上去勝算不大,但至少有希望,而且大部分的損失都將由彌林來承擔的馬人戰爭來說,我們對淵凱的威脅是更加直接而致命的。
如果策劃這個陰謀的僅僅只是一個類似搖屁股將軍那樣的副將,那麼動機可以是很多東西,比如金錢什麼的事情結束之後他大可以離開淵凱,去其他的城市逍遙。
可按照我們之前的推理,這場陰謀的背後很可能是大元帥,甚至首富亞贊也可能參與了進去,這兩人已經算得上是淵凱的主人.”
“對他們而言,風險遠大於收益。”伊恩幫西莉雅說出了結論,“所以我才說,這場陰謀是針對我的謀殺的可能性很低。”
“只是很低而已?不能排除嗎?”
“不幸的是,不能。”伊恩輕笑了一聲,就這樣看着西莉雅,不再說話。
他的目光讓西莉雅不禁頭皮發麻。
西莉雅已經忘記自己有多久沒有感受到伊恩的這股壓迫感了不,她想了起來,上一次自己被伊恩這麼盯着還是在潘託斯的山頂神廟的時候。
“這裡的收益和風險都是我們已知的東西,”伊恩在稿紙上點了兩下,“但有沒有一種可能,這個風險其實已經被提前化解了呢?”
“化解風險?怎麼化解?”西莉雅突然想起了剛纔伊恩給雅達的命令,“你是指在給我們軍隊提供的食物裡下毒?你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想到這一步了?”
“不,那個時候我腦子裡還亂成一團,只是防患於未然罷了。”伊恩搖了搖頭,“而且,我也不認爲他們會指望着靠在糧食中下毒這種不靠譜的方式來解決我的軍隊。”
“那就是他們認爲他們可以守住淵凱?”
“淵凱的守軍不過是一羣烏合之衆,他們的城牆也已經腐朽不堪。”伊恩再次否認。
終於,西莉雅的臉色一變,彷彿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伊恩究竟在說什麼。
“所以你想說的是,他們知道在你死後,這支軍隊並不會攻打淵凱。更準確的說,是他們一開始就是在和你死後可以接管你軍隊的人合作制定了這樣的計,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