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廬塔族人在情緒激動時眼睛會變成緋紅色, 是著名的七大美色之一。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知道了阿爾帕王妃的死因,重霜總覺得那雙眼睛看起來並不美麗,反而充滿了哀傷。他撇過眼去, 心裡想起了地下海。這麼說來, 爲解相思, 那種和天空一樣的星辰方位, 中央大島估計就是庫廬塔族所在地吧?
城堡裡隨處可見奇珍異寶, 一羣人商議決定第二天再認真勘察。重月找兒子都快累死,她整整三天沒閤眼,在迷宮般的地道里轉悠了很久。因爲西索在落下時遺留的粘性念力阻礙, 重月、後來的金跟着跳下來時,直接掉到了另一個地道口。重霜和西索走的正好是死路, 所以是安全的;而重月和金, 好不容易解決了路上的七七八八機關才找到出口和地下海——西索知道的時候大表羨慕, 差點沒把已經精神很差的重月惹發飆。
一說第二天再研究,金就把重月硬拖走, 一邊還很不爽地瞪她:“還好你這次有叫我,否則……”重月倒也不是很真心地想掙扎,那不就便宜了一堆臭小子看好戲麼。她一邊拖拖拉拉往前走,一邊不忘囑咐重霜,“山裡溼氣重, 霜兒也早點休息知道不?”眼看重霜點頭她才鬆口氣, 再留下一個警告的眼神給庫洛洛, 這才甘心消失在樓梯口。
西索很是無奈地看他的兩大目標相繼離開。反正重月答應過的, 紅魃的品行還是比較可靠, 她既然答應了就一定會做到。眼光從樓梯收回來,卻看見另兩個目標, 一個低頭整理在他看來已經夠整齊的衣服,一個鍥而不捨地看啊看。西索難得想到了自己答應重月的話,他伸展了一下手腳,不怕死地走進僵持的氣場裡,手老樣子地搭上了重霜的肩膀:“小霜霜~既然這樣,我們睡一間吧~”
還沒等重霜回答,一邊的庫洛洛已經沉沉開口了:“重霜,我有話對你說。”霜兒看起來一點也不介意西索和他如此靠近,難道三天真的能培養出那麼深厚的感情?他後悔了,他那時候就應該跟着霜兒跳下去的……
重霜自然不知道庫洛洛此時的心理活動,他隱隱有預感庫洛洛說的話他不會想聽,但是事情拖下去總不是辦法。他轉臉對西索說:“你先休息吧。”聲音很平淡,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但是在庫洛洛耳朵裡就是一聲驚雷:霜兒這話是……默許了?
西索顯然也這麼認爲,他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了:“你答應了~”他再瞟一眼庫洛洛,隱現青黑的臉色讓他看得心情非常舒爽:“那我先上去囉~會有美酒等着你的,小霜霜也快點哦~”說完貌似依依不捨地在重霜耳朵邊吹了口氣。重霜沒料到,一抖就推開他,西索隨即哈哈大笑着上樓去了。
庫洛洛看得簡直要冒火了:“他怎麼回事?”西索剛剛是在幹嘛?那種曖昧的動作……還有霜兒的反應,只是推開而已?重霜理理領口,西索剛把他脖子弄得很癢,沒有注意庫洛洛的表情:“他開玩笑而已。”自己和他單獨呆了三天,要對自己做什麼那還不就早動手了?哪裡還能等到這時候。
就只差一點點就真的碰到了,就算是玩笑,霜兒對西索的忍耐也太多了一點吧?庫洛洛怒火熊熊,不過肯定能看出來的重霜此時目光還停留在自己的衣服上。躲着,還是躲着,霜兒都躲他多久了?他是在怪自己嗎?沒有下去救他?連沒什麼交情的西索也下去了?庫洛洛深深吸一口氣,好不容易按耐下自己的火氣:“重霜,你應該知道的,旅團永遠是第一位的。”
“我知道。”重霜的身體有點僵住,庫洛洛以爲自己在生氣?因爲這個老掉牙的原因?“爲了旅團,就算是團長,也是可以犧牲的。”重霜慢慢替庫洛洛說出臺詞,心裡失望透了。不用一直和自己強調這些吧?在救派克的時候重傷自己沒有怨過,在任務時候總是兼任前鋒和醫生的時候自己沒有怨過,甚至在庫洛洛泡女孩子的時候心痛的自己還得一邊微笑着推波助瀾的時候自己也沒有怨過……換來的是什麼?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
原本以爲留在他身邊就好,原本以爲就這樣看着他就好,原本以爲幫着他做事就好……到頭來確實是自己太多事嗎?人家根本就不領情。一陣晚風拂過,重霜覺得半邊身子都涼了。他突然覺得自己很累,比之前在自家森林不分日夜地練功時還累,他好想念森林深處的那口溫泉啊……
“你知道最好……”庫洛洛以爲重霜已經原諒自己,鬆了一口氣。隨即他又發現重霜的臉色實在是不怎麼樣,關心地道:“你要不要早點去睡?”重霜擺擺手,徑直走過庫洛洛身邊,不想看到他的臉。之前是因爲尷尬,現在是因爲心涼。“我不困,先吹會兒風吧。”庫洛洛站在原地看着重霜往中庭的背影,眉頭擰了起來。難道是錯覺,他感覺重霜的生氣一下子淡去很多,淡得……就好像要消失一樣。
夜已經深了,重霜還站在院子裡望天。飛坦總算找到了空閒時候,他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站在重霜身邊。“重霜……”飛坦不知道應該怎麼說,要是自己有俠客那口才就好了。“嗯?”重霜偏頭看他的苦惱表情,輕輕笑起來:“飛坦,如果你是來說陷阱的事情的話,那就不用了。”飛坦緊張地看着重霜:“可是,我們真的都很擔心你,又不能……”重霜安撫地握着他的手:“沒事的,我都知道。”飛坦確信自己在重霜的黑色鳳眼裡沒有看到任何不滿或是生氣的成分,終於放下了心:“好吧,那你早點睡。”“嗯。”
飛坦轉身離開,重霜看着他的背影,輕輕地說,“認識你真好。”天邊,彎彎的下弦月剛剛露出個頭。他端詳了稀落的星空一會兒,隨後自己搖搖頭:舞夕之年大凶,就算早知道,也躲不過。重霜耳邊突然又響起西索戲謔的聲音,隱隱的兩個他不想說出來的字。大凶就是指這個嗎?
重霜側過頭,把耳朵裡米粒般大小的發射器拍出來,穩穩地調到了另一個波段:“揍敵客家主嗎?我是兩星期前指名您的委託人。”“您現在已經在瑪爾聯邦了吧?”“對,我確定委託。太陽升起之前請務必殺掉我所指定的人,他將會出現在……”重霜掛斷電話,原以爲自己會後悔,沒想到只是感覺到一身輕鬆。他本來就沒有那麼多要履行的責任和義務,尤其是隻能讓自己痛苦的那種。
再見了。重霜回頭看一下夜色蒼茫中的古堡,腳尖一點,縱身消失在密林裡,找到鳥兒回去對從小在森林裡長大的他來說簡直易如反掌。
重月一覺睡醒,只覺得身上多了兩隻爪子。她又好氣又好笑地拍開,金這傢伙,每次都溜在別人之前,現在這動作,難道是怕自己溜了不成?她還沒他那惡習。擡頭看見窗外的月亮掛在東邊樹梢,卻有些隱隱的紅色。嘖,血光之災啊,重月揉揉眉頭,不是一個好兆頭。她想起睡前看見庭院裡的兒子,不會還在吧,小心凍着。重月急匆匆起身,從陽臺上往下望:咦,人呢?開動圓找人,五十米,一百米,一千米……不在城堡!重月的臉色刷的變了:出了什麼事?霜兒不可能離開了不告訴她的。她頓生不祥之感,一下子跳下三層陽臺,往回去的路上奔去。
第二天早晨。“庫洛洛,看見重月了沒?”庫洛洛在窗邊看重霜的背影看到半夜,根本還沒睡夠,這樣被弄醒,黑眼圈下的目光陰沉得簡直可以殺人:“沒有!”金急得直撓頭,“真是,居然拋下我一個人偷跑了……”
庫洛洛晃晃腦袋,終於清醒過來:“等下,你剛纔說……重月?”金點頭,“對……”話出口才發現不對,糟糕,重月是易容的,這下又該說自己口風不緊了……庫洛洛纔不管一臉懊喪的金,那人是重月!怪不得,重霜總是和她在一起,她看自己的表情不像嫉妒倒像憤恨,還會對自己說那些話……
還沒等他進一步理清思路,第二個風風火火的人衝了進來,是飛坦:“團長,你有看見重霜嗎?”“什麼?重霜也不見了?”庫洛洛和金異口同聲地叫道。他倆對視了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的疑惑和擔心。
“這兩個傢伙怎麼回事?”金煩躁地走來走去,重月做事一向都很穩妥的,從來不會不辭而別。重霜這方面和他媽媽一個性子,倆人離開都沒留下交代,重月電話關機,重霜的無線也連接不上,這也太反常了!平時最讓人放心的人突然失蹤,更讓人擔心……
正當幾個人都束手無策、焦躁地在城堡裡轉圈的時候,電波的微弱嘀嘀聲響了起來。是俠客他們,庫洛洛接起來劈頭就問:“俠客,重霜回去了嗎?”那端頓了一下,瑪琪的聲音傳了過來:“重霜不在你們那兒?”“今天不見了,讓俠客留意一下,”庫洛洛急匆匆地吩咐。瑪琪沒有回答,接着彙報,聲音很是遲疑:“俠客剛帶回來消息說,揍敵客家昨天在這裡做成了一筆很大的生意。”庫洛洛皺眉:“這和重霜在不在有關係?”瑪琪沉默了好久,最後聲音低低地說:“俠客說,被殺的是一個隱修士,真實身份是幻影旅團八號。”
“什麼?”通過無線耳機,旅團的三個人都聽見了瑪琪的話。“不可能!”飛坦激動地跳了起來,“重霜昨晚還好好的在這裡呢!”現在……就是現在不知道在哪個地方而已!決不可能是死在暗殺家族手下的那個倒黴修道士!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瑪琪轉述的消息越來越讓人心涼:教徒島上的瞭望塔半夜時曾經監控到山林中鳥兒異動,有幾隻還離開了它們的常年居住地;快凌晨時又有一次,非常可疑。修道士是在凌晨時分在一座修道院附近遇害的,他當時好像想要趕到那裡做早禱。據被驚動的教父們說,他們發現門外死去的修道士是因爲他身上升起了聖母的影像,一直升到了天上。這是從未見過的景象,簡直就是神蹟,衆神父一致認爲,應該馬上、立刻給這位虔誠的信徒一個好的歸宿。於是,蜘蛛衆趕到時,面對的已經是十字架下一塊無名的墓碑和下面的一鉢黃土。
完全沒有重月的消息,金耐不住了,他想要先找到重月再進行對城堡進一步的考察。庫洛洛也失去了熱情,他帶着飛坦庫嗶和金同時離開了尤諾行宮。西索雖然震驚,但還是牢牢跟着金離開了。
一個月之後。旅團衆人依舊停滯在瑪爾聯邦。與一個月之前不同的是,團裡上下都籠罩在一股哀傷的氣氛中。重霜杳無音訊,希望已經渺茫,生死幾成定局。庫洛洛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旅團衆人更是沒有出門遊玩的興致了。
又過了幾天,旅團裡的氣氛還是非常沉痛。庫洛洛終於有了一些動靜,他把俠客叫進去。半個多小時後,兩人一起出來了。庫洛洛整個瘦下去一圈,顴骨明顯高了,眼圈也更深了。他手裡拿着一張憑記憶畫出的海島圖,剛纔叫俠客進去就是爲了在地圖上找出它的確切位置。“下一次行動,”庫洛洛聲音有些嘶啞,“搶到所有的火紅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