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付淺淺的記憶中知道,她喜歡桃花。
逃之夭夭,灼灼其華。
我學着付淺淺的語氣,“桃花枝的那種好看,我喜歡,買給我。”
他有那麼一瞬間愣在了那裡,我想,他此刻以爲付淺淺就是我吧。
他突然用手觸碰我的面具,想要摘下來。我嚇了一跳,一個踉蹌的站起,躲了過去。他回過神來,忙是說了句:“對不起,在下無禮了。”
我扶着面具就往外走,也不說什麼,怕是招惹的目光多了,有人認出我的樣子來,反而麻煩。他停了片刻追了出來,“這個給你。”說着將那隻我替付淺淺挑的簪子遞給了我,本不想接下,畢竟不是自己喜歡的,可是看他眼中露出的期待,也就不好意思拒絕,將簪子握於手中,想了想,放入胸前。
“去上個香吧。”他突然一句,讓我猝不及防。
“什麼?”
“去上個香吧。”
“我。”
這句話讓我有些害怕,自己是鬼,怎麼可以去廟堂一類的地方,這會讓我原形畢露的。我愣怔半晌,忙是推辭,“不了,不了。不喜歡那裡,氣味兒不好聞。”
我想轉身跑走,被她一把攔下,盯着我許久不說話,卻是不肯放我離開。
“必須去。”
我看向他,想着逃脫的法子,卻發現,根本沒有拒絕的合適理由。
“我肚子疼。”
他冷笑一聲,有些疑惑地打量這我。
“那個人你認識嗎?”我指向他身後,他懷疑地看了看我,剛剛轉身,我趁機推了他一把,擡步逃走。
他並未追趕,只是盯着我慌張的模樣,手中拳頭緊握。
回到侯府,裴軒洛恰巧徘徊門外,見我急促奔跑,十分疑惑。
“一大早,你同大哥跑去哪兒了?”
“你大哥他騙我,說是要給我買簪子,卻是賣給了付淺淺。”
“去買簪子?”
“是啊,聽說早上便宜。”我喘着氣,儘量不讓他問我爲何慌張。
“誰同你講的早上便宜。”
“我猜的,俗話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那便是宣揚早起有好處的優良傳統,我那麼大早趕去買簪子,得些好處也是應該。”
裴軒洛無奈蹙眉,“那大哥買給付淺淺的簪子便宜了嗎?”
我一愣,想了想,“好像沒便宜,對方一看他是小侯爺,反而要價高了些。”
“看來你那些謬論不管用。”
我向後望了望,見嶽寒沒有追來,放心地吐出一口氣,將裴軒洛拉回屋子裡。
“喂。哪裡能找到好姑娘?”
見我沒頭腦地問出這樣一句,他點了點我的腦袋,“你這個女人,腦子是不是壞了。哪裡能找到好姑娘,是你該問的?”
察覺到是我的問法兒有問題,便換了種方式問他,“我是說,給你大哥找個好妻子,給你找個好嫂子的那種好姑娘。”
話未道完,我的腦海裡突然竄出一副畫面,一個女子在溪邊對着一個男子說:“我是你嫂子,我愛的是你大哥。”
仔細看去,那個男子正是裴軒洛,而那女子,竟是付淺淺。
我猛地看向眼前之人,這是付淺淺第一次有關於他的記憶,或者說,是我第一次感覺到了付淺淺爲他保留的記憶。
原來,這也是一個對她很重要的男子,在她的記憶中,也是存在過的。
我有些疑惑的看向他。他以爲我在考慮給他找嫂子的事情,眼中一個機靈,“那你是對我大哥沒興趣了?”
這樣的問題,要我如何回答,我對嶽寒表達出的全是憐憫,自然沒有別的感情,翻了個白眼給面前之人,很是肯定道:“我只對死人有興趣,你大哥是活人,我看不上。”
猛然間,我被他緊緊抓住肩膀,他有些激動地搖晃着我,“記清楚你說的話,你對他沒有興趣,你看不上他。是啊,爲什麼你不是她,爲什麼,她只對他感興趣。”
“你在說什麼?什麼她和他?”
裴軒洛眼眸滿是悲色,似是沉下的夕陽,慢慢淡了顏色,“我若是早些出手,早些說出心中所想,她會不會只看得到我,會不會只愛我?”
“你在說什麼?”
他猛地看向我,“我們去划船。”
這樣突然的舉動讓我很難招架,被他猛然拽走,毫不費力地推入馬車。
顛簸前行間,只覺得方纔他口中之話十分熟悉,似是對付淺淺也這樣說過,‘我們去划船’,‘你會不會只看得到我?’,‘你會不會只愛我?’,‘怎麼會太晚,是我先找到你的’,裴軒
洛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出現在我的腦海中,如何都散不去。
我盯着他有些不穩的眸子,想要問些什麼,腦海中又傳來另一番畫面。
侯府內,一個老人盯着付淺淺看了許久,見她同裴軒洛嬉笑玩耍,臉上劃過一抹怒色。
她並不知,付淺淺只當裴軒洛是嶽寒的表弟,只是陪着這個十八歲的孩子玩鬧,並無它意。
而婆婆卻將此看成是付淺淺不守婦道的表現,覺得這個媳婦不知廉恥,是嶽寒的恥辱。他將心中不滿告知嶽寒,說他的妻子□□,是個該進豬籠之人。
這些話,她日日在嶽寒耳邊提起。
我不禁愕然,難怪付淺淺不肯存留關於裴軒洛的記憶,原來,這些都是破壞她和嶽寒的始作俑者,是婆婆不待見她的理由之一,是她不想再面對的回憶。接着,我的頭腦裡顯現出婆婆一次次當面與背地裡對她的詆譭,那些付淺淺看不見的事情,我好像莫名其妙的開始回憶起來。
這件事情還是嚇了我一跳,彼岸花的力量真的如此大,讓我看到了付淺淺生前看不到的事情。
“長平,你怎麼了?”裴軒洛喚回了我的神思,我看向他,“嶽寒的母親呢?”
“兩年前去世了。怎麼想起了問她?”裴軒洛眼中劃過一絲厭惡。
我的腦海中突然浮現了老人去世時的悽慘模樣,那是很重的一場病,她死的並不甘心。
一陣風過,我只覺得胸口痛癢難忍,我想要看的東西,不想看的東西,一幅幅出現在眼前,浮現於腦海,我驚慌起身,又一瞬蹲坐,握着胸口強忍噁心。
“長平,你怎麼了。”
我想要向裴軒洛呼救,腦中又出現一幕場景,父親正在屋內同嶽寒的母親商議我的婚事,將我的畫像遞了過去,老婦人說,待我到了十八歲便會被侯府明媒正娶過門。怎知,乾府遇了天災,廚房失火,我陪整座府邸的人被帶入地獄。
疼痛侵襲着腦子,我已經無法直起身子,想起嶽寒聽到我名字時臉上的那一抹驚愕,想起他問我家住哪裡時的表情,原來他一直都知道,我便是乾府的乾長平,那個本打算許配給他的女子。
那副我的畫像,他的母親一定給他看過,那正是我十六歲時的樣子,出落得如同現在一般,眉目根本沒有再長。
我只覺得胸悶難受,看向裴軒洛,想要說些什麼,卻如何都無法開口。
“回侯府,快。”
馬車疾馳而回,我被裴軒洛抱回房內,感覺到我全身的顫抖,他驚得已經不知所措。
我能感覺到彼岸花的消失,那種就要全身枯竭的感覺,就像我是它一樣。
嶽寒聞聲而來,盯着滿牀翻滾的我,不明所以。
“請大夫來。”
我立刻坐起,努力搖頭,乞求地看着面前之人。
“等等軒洛,不必請大夫了,你們都出去。”嶽寒靠近我。
“大哥,她。”
“她會沒事的,你們都出去。”
裴軒洛頓了頓步子,聽話地走出。
屋內只剩下了我們兩人,或者說是一人一鬼,我反而是那個害怕的。
我慢慢翻轉身子,趴在牀上不敢看越來越近之人,希望自己快些消失,趕快離開着讓人窒息的一刻。
一隻手放在了我的身上,將我慢慢翻轉,正對着他。
“這樣疼,也不出汗?”
他突然一句,惹我驚恐看他,望着那修長指尖觸碰着我的額頭、脖頸。
“這樣疼,身子依然冰冷,冷得可怕。”
順着手臂,他滑向我手腕的脈搏,良久,冷笑一語,“這樣疼,竟然沒有脈搏跳動。”
我不敢開口,更多的是不知如何開口,那個人,我不想騙他,卻也不想承認我的身份。
良久,他不再說話,慢慢轉過身去,眼中有我看不懂的情緒。
“她還好麼?乾長平?”
聽到他喚自己的全名,彼岸花的殘餘猛然一怔,牽扯出我更加痛苦的情緒。我埋下頭,不敢看他。
“告訴我,她還好嗎?”
執着如她,更如他。
我輕按着胸口,學着人類的呼吸方式,卻再也感受不到氣流,心底地痛感也在慢慢消失。我釋懷地鬆開手,等待最後時刻,臉上抹出一股笑意。
他的手猛地按在我的胸口,替我遮擋彼岸花最後消失的跡象,讓我能多留一會兒。我能感覺出,他並不知我爲何按壓心臟,卻能明白,這樣,我便可以不用消失。
我柔柔看他,心中仍能察覺幾絲心疼,卻不知該不該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