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頭,看向下方,想了一會,便回道,“你說的在理。”
有些風景,只有站在高處,才能看得盡興。
這時候,她的主要任務,只是開啓浮生之橋,送他們回紅河,順便,接趙括。
蓮生淡笑,指着卵石正中間那道圓形的空隙,說道,“您只需要將莫邪之心扔下去,即可。”
“這麼簡單?”她有些徵愣。
不是說只有妖族正統血脈才能開啓浮生之橋嗎?
這時候看來,應該說只有得到莫邪之心的人才能開啓纔對。
要她幹什麼?
她的具體作用就是下油鍋嗎?
趙區區忽然有些憋屈,默默吐完嘈,飄過那道圓形空隙,將手中的莫邪之心,輕輕往下丟去。
“咚”有輕微迴響響起,繼而聲音越來越大,咚咚咚,猶如悶雷,四周的魚羣嚇得四散開來,連帶着空氣在這緊促的響聲之中都帶着幾分肅殺的味道。
響聲之中,漸漸開始夾雜積壓許久陳年機器運轉時那種極其難聽的吱呀聲,吱呀吱呀,令人一陣牙酸。
趙區區在一旁聽得奇怪,終於忍不住趴在空隙口,看着下方的情景。
蓮生見此,微微一笑,往後退了一小步。
便是這一小步的時間,趙區區便被下方暴起的風刃給刮傷了額頭,印記見血,愈加紅豔。
她捂着傷口急退,倒吸了幾口冷氣。
這卵石下方,實在是兇險無比,居然連空氣都可以殺人。
她看向蓮生,正好對上那一雙溫潤的雙眼,眯眼問道,“你早就知道對不對?”
“殿下,好奇心是可以有的,你看了一下,覺得如何?”
“不如何。”
額頭上的鮮血流的雖少。傷口處痛楚卻絲毫不減。
她皺着眉頭,看向不遠處那軀體額頭也開始流血,嘴角一抽,心說這個月流血量有點多啊。
吱呀聲響了許久。直到空中莫邪之心飛回,聲音瞬間靜止。
安靜的氛圍好久不見,她有些回不過神,耳中依稀有那些雜音響起,時斷時續。
“殿下。你該上橋了。”蓮生指着水中出現的拱橋,輕聲說道,“水面一座,水下一座,你走水下一半,他們走水上一半。”
“爲什麼?”
“水下是幽冥之橋,你只有走過這一半,才能回到軀體,去上面走完另一半,殿下。這是規矩,蓮生有幸講與您聽。”
趙區區被這繞口令弄的有點暈,但好在想了想也能想明白,她點了點頭,開始上橋。
磁磁一聲,水下傳來一陣刺耳的聲音。
一塊石頭迅速往這邊飛來,蓮生伸手,單手將石頭捏住,垂頭看了一眼,隨即笑道。“怎麼,他們不歡迎你?”
天淨石上的妖瞳委屈的眨了眨,如孩童一般開始掉眼淚。
蓮生笑容加深,輕聲說道。“你離開太久了,他們逗你玩呢。”
妖瞳疑惑的看向他,有些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你在幹什麼,不一起嗎?”
趙區區走上這座有些不真實的橋,之前擔心的踩空現象沒有出現,反而腳底出現的那種厚重感令她有些說不出來的愉悅。
每走一步。就感覺身上也重了許多,待走到離中間那平地最近的時候,就發現她已經是肉體之身,那輕飄飄的魂魄也安居在體內,一股醇和厚實的氣流在體內那顆黑色的丹石周圍流動,氤氳之下,卻有了些神秘感。
魂海之中的念力也增加了不少,起碼下次召喚金烏那貨的時候時間可以支撐的更久一些。
她微微一笑,轉過頭,看向了不遠處的蓮生,又問了一句,“不一起嗎?”
“不了,殿下,這一半的路,只能你一個人走,您走過去之後,我才能上橋。”
他溫和說道,眼底的恭敬之意只多不少。
趙區區微微頷首,握緊了手中的莫邪之心,瞥向下方,目光猛地一怔。
圓形出口處那裡不知何時有一隻黑色的爪子,爪子之上佈滿黑色鱗片,尖銳的指甲在卵石之上劃過了一道痕跡,很深,可見其力度。
那是什麼東西?
這一看,目光便再也難以轉開。
蓮生也看見了那隻巨型黑爪,緩步上前,雙手合十,唸了一小段她聽不懂的話。
黑色巨爪鬆開了卵石,往下沉去,再也不見蹤影。
趙區區心裡卻激起千層浪,久久不能平息,她顫抖着問,“那是什麼?”
怎麼爪子的模樣…那麼像金烏呢?
她疑惑不已,看向了蓮生。
“殿下,有些事,知道早了反而不好。”蓮生波瀾不驚,平靜的看着她,“知道早了,你也無能爲力,還要日夜思慮,知道晚了,你依舊無能爲力,免不了日夜悔過,如果相信我,蓮生願意在最恰當的時機,將這件事告訴你,讓你有足夠的能力來解決這些,如何?”
趙區區一怔,心下有些空落落的。
她無可奈何一笑,最後看了一眼那個圓形的出口,隨即定下心,走上了最後一節臺階。
………..
………
岸上的妖獸看着那虛幻的橋已經按耐不住了。
在原地走來走去的不再少數,一片亂糟糟的,唯獨少鳶站在最後,眼底蘊藏着情緒令人捉摸不透,老槐樹在她旁邊,目光炙熱的盯着那座橋。
“回去之後,我在南河等你,給你半月之期。”少鳶忽然回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半月之後,大業開始,你不來…便別怪我不念舊情了。”
老鬼目光一閃,恭敬的低頭,“這是自然。”
少鳶滿意一笑,隨即將目光看向遠方。
在這麼多的妖獸之中,或許只有她真正興奮不是回家,而是回去紅河之後的那一番動盪不安。
這麼些年了,當那些老去的當權者,見到他們這些被逐出的棄族,會有何反應?
呵呵。
她很期待啊…..
少鳶嘴角笑意更加深遠。
而橋上。此時此刻,也忽然多出來一道身影。
那是,趙區區。
………
…..
一陣天旋地轉,水中的景色漸行漸遠。空氣猛地灌入口鼻之中,她下意識扶住了橋邊的朱石。
手心一陣灼熱,清楚的讓她感知到如今的境況。
竟是…回到水面之上的這座橋了嗎?
她回頭,在淡薄的霧氣之中,看向岸上的那些妖獸。
他們張大的嘴巴。不知道在怒吼什麼,但神情上的興奮已經可見一斑,連少鳶見她,臉上的笑意都止不住。
坐在岸邊的何所惜跟傻了一樣,在巨大的歡騰聲中,他呆坐在地上,看着橋上忽然出現的趙區區,喃喃說道,“你說,她現在這個樣子。像不像一個小仙女?”
周浣擡頭,看向橋上的趙區區,微微一笑,“你說的對,很像。”
她站在橋上,身形瘦削,青色的廣袖寬服在空中飄擺,清逸脫俗,更兼容顏清美,額間那印記添色不少。邪魅肆意,偏偏那目光卻是皎然清澈,猶如一汪泉水,見之。則心靜。
“第一次見她,你知道我說了什麼麼?”周浣忍不住笑道,“我很嫌棄她,直嚷嚷着這世上怎會有如此醜陋的女子,實在是污人眼睛!”
何所惜不滿的看着他,“你好生膚淺!”
“是啊。所以現在我很後悔說這樣的話。”
“哼,活該,不過…很多人都會後悔吧。”何所惜嗤笑,“當初隨她一起入天啓院時,已經領略到你們這些人的口舌了。”
每一個見到她的人,都會出言不遜,甚至還會拿出石頭砸她。
這些事,他每每想起,就越加心疼她。
何所惜站起身,拍了拍屁股,笑的開心,“我要跟她一起去了,就此別過!”
周浣目光一閃,多了幾分決然,他出手,往何所惜後頸劈去。
一道樹藤猛地纏了過來,將何所惜帶離原地。
周浣目光一驚,看向冷冷看過來的老鬼。
“早就知道你會打暈我。”何所惜剛剛站定,便笑了出聲,“你這招不知用了多少次,我好歹何家接班人,再這麼笨回去還不得被罵死。”
“你還知道你是臨水何家的人!”周浣上前,斥責道,“臨水何家何時教導子弟要往妖界跑?”
何所惜皺了皺眉,說道,“這事你不用管,我意已決,等日後有機會見面,一定會解釋清楚的。”
周浣氣的甩袖,回頭看向圍觀的第五晨澗與越清轍,見這兩人一副事不關已的樣子,心下更是憋了一股氣,他冷哼一聲,看向橋上的趙區區,運集真元喊道,“區區,你確定要帶何所惜一起回紅河嗎?”
聲音穿過河水,無形之中被擋住了。
趙區區依舊呆愣帶橋上,沒有任何反應。
周浣心下罵了句,隨即起步,往河水之上的橋上走。
“周浣!”第五晨澗的聲音清冷響起。
周浣頓住腳步,回頭,“怎麼,你就眼睜睜的看着他們離去?”
“周浣,你不要在阻止我了。“何所惜看着他,認真說道,”我不是妖,但這麼執着的往紅河去,必定有我的原因。”
“我想不通你有什麼非去不可的原因!!!”周浣怒吼,指着越清轍說道,“若你們執意如此,清風閣便剩她一人,叫她日後在天啓院如何交代?!你知不知道第一次試煉的隊伍是恆定的!一經分定之後,便再不能分開,一泓院的每個隊伍每三個月都會有一項兇險的任務,你們一下子就走了兩個,讓她一個人出生入死,這算什麼?!!!”
何所惜一怔,看向越清轍,心下多了幾分愧疚。
他垂着頭,看了一眼腳腕,眼底淚光忍不住就泛了出來。
他許久之前都對自己說過,要盡心盡力的護着她,可是….
“無礙。”越清轍輕聲說道,面上一陣風輕雲淡,“我素來不是怕事之人,有何兇險,我一人闖便是。”
何所惜聽罷,心下更是酸楚。
越清轍看向他,說道,“如果你想去,那就去吧。”
何所惜身體一僵,擡頭看向那雙眼睛,嘴脣微微顫抖。
“清轍”
“我會等你回來的。”
她微微一笑,美麗至極。
何所惜一動,腳步忍不住往前邁去。
“我們走吧。”老槐樹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如一盆冷水,潑了個他一身冰涼。
何所惜站住腳步,轉過身,再也未看她。
男子漢大丈夫,有些事決定了,就不能輕易反悔!
…………
……
妖獸們儘管在沸騰,在上橋的那一刻,卻都端正了表情,肅穆無比,仿若在完成一個儀式。
趙區區在中間,靜靜的凝望着他們。
整整半座橋,擠滿了妖獸。
橋下方,也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趙區區看着走進跟前的少鳶,攔住了她,“你最後走。”
少鳶目光一閃,沒有辯半句,聽話的往隊伍後方退去。
她看向在中間擠得痛苦的臨規,嘴角揚起,說道,“臨規,你過來。”
橋上的人雖多,卻只有她一個可以說話。
臨規一怔,頓覺周圍輕鬆不少,連空氣都寬鬆了許多,他感激一笑,忙踏着臨時讓出的小道往上跑去。
“你幫我將最後方那個人帶上來。”她指着橋下方的何所惜,眼底多了些許光亮。
何所惜竟決然至此,冒着這麼大的風險也要跟她一起來。
既然如此,她…定會將他照看好!
臨規憨厚一笑,摸着後腦勺就往下放跑去。
一座不真實的橋,在紅河水少方巍然架起,橋上妖獸成羣,擠得滿滿當當,在雲霧之間,愈加玄幻。
趙區區站在橋中央,風華無限,居高臨下的看着兩岸的情景。
一道似有若無的目光看了過來。
趙區區一怔,回望了過去。
漫天紅霞之下,玉白身影風姿卓卓,清逸的容貌緩緩映入眼簾,趙區區心神一動,眼底有些激動。
他…也來了。
靳明月目光也看向她,一如往出的和煦。
趙區區忍不住一笑,問道,“你可是來送我的?”
聲音在屏障之內響起,衆妖獸一驚,紛紛看去。
靳明月走的緩慢,抵達橋下時,目光已經變了不少,可惜,趙區區並未察覺。
她只想多看一眼他,就一眼。
此去山長水遠,誰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再見?
“下來。”
靳明月擡頭,微微一笑,俊逸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