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正如那長青的松木一般

魔法的力量,即是世界的力量。

天地間無處不在的存在之力,人用自己的靈魂將其操控,然後將其轉化爲自己想要實現的一切,這種理論上來說無所不能的技法,便是魔法最初的形態。

最初的施法者,是天生就有着強大靈魂和聰慧頭腦的先賢們,他們於蠻荒之中察覺到了其他同類所無法察覺到的,所謂‘靈’的世界,他們認爲這是上天的恩賜,並使用自己的天賦,匯聚這些‘靈’,轉化爲自己可以使用的‘靈能’,然後或是憑空變出清水,抑或是點起旺盛的大火,藉此幫助自己的部族更好的度過那遠古的歲月。

靈能術士,這是他們現在的名字,這種純粹依靠精神和靈魂天賦的職業已經不再是魔法界的主流,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尊貴的地位,在西部山脈王國之中,有三大靈能術士家族,他們的血脈可以追溯至數千年前,從未斷絕,雖然靈能術士們的子嗣大多稀少,但長久的傳承賦予他們這些強大無比的力量和權勢。

而現在,魔法界的主流是通過特殊的方法,使得靈魂共鳴共振,從而操控世界中游離的能量,完成自己想要辦到的事情。

運用感知去發現,運用智慧去理解,運用精神去操控,魔法師並非是一個輕鬆的職業,單論辛苦程度,他們並不亞於需要日夜苦練的戰士騎士,爲了更好的理解元素和魔力的性質,他們需要時時刻刻的計算,解析,這樣才能在需要的時候,一瞬間組合出自己想要的法術。

當然,以上,只不過是成爲魔法師的基本功,在此之前,一般人所需要做的,就是覺醒自己的天賦,去‘感知’到這些能量。

獵戶安德烈之子,學者愛德華之孫,伊萬·馬卡洛夫,現在所做的,正是這種事情。

尼西埃雪山,凜冬堡學院,測試大廳之中,第一批近百個年輕的孩童或者是少年正坐在各自的桌前,對着面前形態各異的魔法器具愁眉苦臉。

魔法天賦的測試,並非是和故事中那樣,拿個水晶球摸一遍就行了,伊萬原本是知道這一點的,但是如今,他卻忍不住小聲抱怨了起來:“怎麼會這麼麻煩?!”

擺在他眼前的,是一個足有半個桌子那麼大的正方形黑色盒子,而在這個盒子的中間,有一點閃爍着的紅色光圈,正在緩慢的移動着。

這個魔法器具的名字,叫做【魔法初學者的感知迷宮】,因爲其內部封存着濃度極厚的元素魔法元素,所以有一定魔法天賦的人在凝視着這個盒子的時候,因爲其精神的集中,便會在盒子內部點燃一個小型的魔法光團,而正如其名,盒子內部是一個小型的三維迷宮,測試者的目標便是將代表着他們的魔法光團移動到迷宮的中央。

這個測試,同時兼顧了元素親和,精神,智力還有注意力持續時間,所以被稱爲魔法初學者的感知迷宮,一般來說,能通過這個測試的人,就能順利的成爲白銀高階的法師,再不濟也能進階白銀,絕無被困在學徒境的可能。

伊萬的元素親和的確不錯,代表着他的紅色光團非常明亮,至少比他周圍的幾個同齡孩子要亮上幾圈,但是很明顯,他的注意力並不過關,這個光圈的大小波動非常劇烈,越焦躁,這狀況就越明顯。

因爲自己爺爺數個月來的教育,伊萬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態的確不行,於是他乾脆的掐滅了自己的光圈,然後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幾次。

妹妹的天賦要比自己好很多,在幾分鐘前就已經被導師接走,選擇日後專精的課程了,作爲哥哥,他可不能拉下太多。

徹底平靜下來之後,他再次凝視着黑色的迷宮,點起屬於自己的光圈,然後開始迅速的順着這個三維迷宮中繁複的通道,朝着其中心區域前進。

這次,很順利。

喬修亞站在測試大廳前的一處高臺上,凝視着眼前正在或是冥思苦想,或是焦躁不安的孩子們,眼神中一片平和,而瑩和凜都跟在他的身後,和他們的主人一起注視着這一幕。

新修好不久的高臺,有一股明顯的漆味,深深吸了一口氣,喬修亞轉身,然後便朝着通向學院頂層觀星臺的走廊走去,而神機們也緊隨他的腳步。

主人看上去有些不大高興?

快步行走間,瑩察覺了這一點,她悄悄的轉頭,和自己的弟弟對視,而凜微微點頭,表明自己也發現了。

爲什麼?

同樣的疑惑,在兩顆心中升起,這的確是一件很難理解的事情。

今天,凜冬堡學院正式開校,有數以百計,擁有優良天賦的少年少女前來此處想要入學,成爲摩爾達維亞領的力量。他們的未來就是摩爾達維亞的未來,充滿着年輕的熱情和希望。

在這樣的氣氛下,主人居然還會不開心?

搖了搖頭,無論是瑩還是凜,都覺得非常不對勁。

而一步步行走,來到了頂層觀星臺,喬修亞站在滿是積雪的樓臺邊緣處,面朝南方,眺望着無盡遠處,雙眼之中,一片平靜。

之前,他並非是不開心,只是因爲看見了之前那充滿着希望的情景,有些感慨而已。

在山腳下,有着數個車隊正在緩緩前進,因爲喬修亞的政令,無數法師和騎士運用自己的力量,在尼西埃雪山和主城之間開闢出了一條寬闊的通道,這通道固然會被雪遮掩,但中途時不時出現的路標,卻不會令人在遼闊的雪原中迷失方向。

這通道朝着南方無盡延伸,穿過漫天飛雪,彷彿直通世界的彼端。

在喬修亞的眼中,這些飄飛的雪花之間,不僅僅有着迷濛的雪塵,還有着無數縈繞的白色霧氣,這是代表着寒冰與凍結的元素,而每一分每一秒,白色的魔力都在緩緩增加,變得越來越濃厚。

這固然是因爲暴風雪的原因,但也是因爲大魔潮來臨之前的預兆,作爲被諾查丹瑪斯挑選,魔能濃度最爲濃厚的地域,凜冬堡能比其他地方更加直觀的發現這些微小的改變。

魔潮將至,紛爭漸啓。

在席捲多遠宇宙的魔力潮汐下,時空屏障逐漸衰弱,世界即將迎來新的篇章,無數人的命運將要被改變,原本百年難得一見,能夠聯通諸界的時空通道將會頻繁出現,多個世界之間的交流和戰爭,都會越來越頻繁。

機遇與災難共存,這是最美好的時代,也是最差勁的時代,他因爲意外,來到了邁克羅夫大陸,來到了一切都還沒有開始的時候,而如今,燃燒着火焰的序幕已經結束,動盪不安的新世代即將來臨,喬修亞知道,自己又要再一次的經歷那些災難,面對那些老對手。

此刻,不知道是興奮還是期待,他又回憶起了測試大廳中,那些雖然愁眉苦臉,但都非常精神,表情滿溢着希望的孩子。

想到了這裡,喬修亞不由得有些感慨。

這些少年少女的未來,本應該是如繁星般璀璨,但因爲魔力潮汐帶來的變動,數之不盡的災難將會降臨在他們的身上,也不知道十幾年過去,又有多少人能夠活着看見升起的晨曦?

轉過頭,不經意間,他看見了一顆半山腰處,懸掛在山崖上的松木。

深綠色的針葉,在呼嘯的北風和凝冰的寒潮間,依然保持着原本的模樣,就算是樹枝結霜,將枝幹壓迫的彎曲,也不能影響它的挺立。

我想這麼多幹什麼?

喬修亞忽然覺得,自己之前的感慨有些好笑。

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多愁善感?

搖了搖頭,他輕笑了一聲,算是微微的自嘲。

正如同長青的松木,需要風霜磨練,幼小的種子,自然也要經歷艱難,人本來就是需要磨難才能成長的生物,未來的一切本來就應該是是他們人生的一部分,自己代替他們來擔憂這些,實在是太過於操心了。

無論經歷再怎麼樣的風霜雨雪,種子終究會發芽,而嫩芽,也能頂破頑石,沐浴陽光,哪怕再怎麼苦難的時代,喬修亞相信,他們也一定能突破陰霾,成長起來,然後站在自己的身旁。

瑩和凜也都察覺,自己主人的心情似乎變得不錯起來,而就在三人準備離開觀星臺,重新回到測試大廳的時候,一陣時空波動傳來。

伴隨着幽藍色的波紋流動,諾查丹瑪斯的身影便出現在了衆人的眼前。

“喬修亞。”

沒等戰士開口,突然出現的老法師便一臉嚴肅的說道:“你說的對。”

他說的非常直接和急促,沒有給人任何回答的時間:“龍禍,已經開始了。”

龍禍?

瑩眨了眨眼睛,她感覺這個詞有點耳熟,而凜則是回憶起了喬修亞沉浸和他們說過的一些話,他面色微微一變,立刻反應了過來。

而諾查丹瑪斯在這個時候,從懷中掏出了一份魔法地圖,喬修亞也沒有多話,則是大步向前,走到了老法師身邊。

這是一份魔法地圖,就和掛在戰士房間中的那副地圖一樣,地圖上的魔法,可以使其連接到帝國皇家法師協會的數據庫,實時顯示各種資料。

在諾查丹瑪斯的魔力催動之下,這份被碧藍和翠綠覆蓋的遠南地圖,開始出現了種種奇妙的變化,首先,就是碧藍一片的海域突然從某個海島處開始變紅,然後不多時,密密麻麻的紅點便遍佈了所有海岸的邊緣。

“現在,遠南王國的近海邊疆遭遇了全面突襲。”老法師言簡意賅:“這個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大陸。”

“這是目前的現狀?”喬修亞當然明白這些紅點代表着什麼,他皺着眉頭說道:“有沒有更加詳細一點的影像信息?”

“當然有。”

話畢,伴隨着魔力的匯聚,諾查丹瑪斯便輕鬆的便通過這幅魔法地圖的鏈接,在大氣中投影出了一個詳細的影像。

光幕中,顯示的是遠南的某個海岸,在原本深藍而安詳的天空中,突然浮現黑色的陰雲,伴隨着突然涌起的洶涌海潮,渾濁的魔力正在匯聚,它像是巨大的觸手一般遮住天空,層層青色的閃電在其周邊閃耀,而云層翻卷之間,無數密密麻麻的黑點從中涌出,朝着岸邊撲來。

伴隨着隆隆震鳴的雷霆,這些黑色的身影被青色的電光照亮。

這些,都是龍。

無數渾身上下纏繞着黑紫色氣息的狂龍扇動着自己強健的雙翅,從黑色陰霾的深處涌出,然後朝着人類的國度進發,它們大聲嘶吼,發出彷彿要摧毀一切的龍鳴。

不過與其相對的,就在陰雲出現後不久,一道道光柱便從地升起,宛如利刃一般刺穿這些黑色的雲層,將其擊散開來,而在這龐大的力量下,無數被波及的狂龍也都慘叫着墜入大地和海洋,變成一團團零散的肉泥。

這是沿海城市中,早已準備好的魔法陣的力量,五色龍族的陰謀,遠南的人類王國並非是一無所知,他們早就撤退了絕大部分民衆,並打算以這些沿海城市爲堡壘,拖延住龍羣的蔓延,爲接下來的反擊做好準備。

看到這一幕時,喬修亞的心神不禁涌起一絲懷念之情。

曾幾何時,他也是那些海岸城市中,應對龍潮襲擊的一員,在曾經的這個時候,他正身處遠南,率領自己的團隊和無窮龍獸搏鬥。

“喬修亞,你說的的確沒錯……這些龍蓄謀已久,它們準備了至少數百年的時間。”

大法師嘆了口氣:“又是一場災難,幸虧帝國已經做好了應對的準備。”

而喬修亞卻搖了搖頭。

這並不是什麼災難……相比起之後的那些事情,這壓根就算不上什麼。

“這只是一個序幕而已。”

他自言自語道,然後朝着通向測試大廳的走廊走去:“屬於紛爭大世的,新時代序幕。”

——第四卷,罪龍之淵·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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