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則……
他無法原諒自己。
陸禹側眸,瞧着他晦暗難辨的神色,終是沒再說什麼。
……
幾小時後。
“厲少。”醫生拿到了加急的化驗報告,“厲太太的血液裡,還有您送來的花茶裡,的確都有致幻藥的成分。”
陸禹接過先看了眼,而後遞給了身旁人:“和趙綰煙當初的結果一樣,成分也一樣。”
“確定?”
“嗯。”
一瞬間,厲佑霖眸色幽暗,嗓音冰冷令人不寒而慄。
醫生莫名打了個冷顫,見狀連忙補充道:“不過厲少,您放心,好在厲太太的情況發現的及時,不算太嚴重,沒有出現傷人傷己的情況,只要不再碰那個花茶,再加上好好調養,很快就會好的。”
厲佑霖的臉色並沒有因爲這話而好轉,甚至反而越來越難看了。
沒有傷己?
她分明……
他沉默不語。
良久,他掀眸看向陸禹,聲音啞而沉:“她怎麼樣了?”
陸禹看了眼腕錶:“大概還有半小時就會醒,進去吧,這段時間你好好陪着她,她的工作最好還是暫停,定期帶她去我那,她不僅僅是被下了致幻藥的問題,先前周安那部電影,她還沒能從那個角色裡走出來,這對她的恢復也不利。”
厲佑霖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娛樂圈中藝人走不出角色大概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我明白。”
“別太擔心,她很堅強。”陸禹頓了下,到底還是加了句提醒,“只是你也清楚,堅強有好也有壞,不過好在,目前看來她選擇了依賴你,而不是一個人強撐。”
厲佑霖眸光閃爍,話語裡纏繞着不易察覺的嘆息:“……嗯。”
“會好的。”
“嗯。”
說完後,陸禹和醫生都暫時離開,把時間和空間留給了兩人。
厲佑霖在原地站了片刻才推門進去。
一眼,他便看到了躺在牀上還沒醒來的紀微染。
她的眉心微蹙,即便在睡夢中手指也無意識的攥着被子不鬆手。
她睡得不安穩。
心臟鈍痛的厲害,厲佑霖走近,直接躺在了她身側,溫柔將她抱在懷中,而後他又習慣性的額頭上親了下。
“染染……”
明明有一肚子的話想和她說,可此時此刻話到嘴邊,他愣是發不出聲音,甚至一下子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後悔,自責,懊惱……
各種各樣的情緒融合在一起包圍着他,同時也折磨着他。
睡得迷迷糊糊中,紀微染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圍了過來,彷彿有魔力般瞬間將那些害怕的畫面驅逐了。
焦躁恐懼的一顆心漸漸被安撫,她的呼吸也跟着平靜了下來。
恍惚間,她似乎有感覺到了溫熱的脣覆在了她臉上。
吻?
誰?
他麼?
厲佑霖……
熟悉的名字一下躍入意識中,像是機關按鈕被按下一樣,紀微染緩緩睜開了眼。
呼吸,微滯。
再熟悉不過的臉……
是他。
他沒有走,也沒有離開自己,就在她身邊。
“厲佑霖……”
“醒了?”
“嗯。”
沒想到她醒的這麼快,厲佑霖收起思緒,嘴角微勾柔聲問道:“怎麼樣?有沒有好一點沒那麼累了?”
在怔神幾秒後,混混沌沌的大腦慢慢變得清明,紀微染慢一拍點頭,嗓音有些啞:“好多了,我……睡了多久?”
厲佑霖自然而然的親了親她的嘴角:“沒多久,要不要再睡一會兒,我陪你。”
紀微染搖頭。
“結果。”她仰頭看他,啞着嗓音問,“出來了麼?”
厲佑霖沒打算瞞她,聞言一邊輕撫她的後背一邊點頭:“出來了,的確是那罐花茶裡被放了致幻藥。”
話音落下,他明顯察覺到懷中人身體一僵。
厲佑霖眼底的陰冷更濃烈了。
不着痕跡壓下,他將醫生以及陸禹的話都告訴了她,又肯定的告訴她她的情況不嚴重,很快就能治療好,擺脫那個噩夢和幻覺。
紀微染睫毛顫了下。
陸禹說了什麼她其實是知道的,畢竟在精神科醫生之後是陸禹進來和她聊了聊,也明確指出了她現階段的問題,她也是認可的。
而精神科醫生……
沉靜了良久,紀微染攥住男人的衣服。
“厲佑霖……”
“我在。”
“我想見時瑾。”
……
一個多小時後。
因爲打好了招呼,所以紀微染很順利的在不是探監日裡見到了時瑾。
或許是噩夢纏身讓她這段時間都精神不振恍惚,看到時瑾的第一眼,她竟有些恍惚,也想不起來自己這是隔了多久和她再見面了。
不過紀微染想,如果可以,她一點也不想見時瑾。
只是,這件事該有個瞭解了。
面前人很憔悴,哪怕極力強撐也掩飾不住。
紀微染只看了她一眼便直入主題開口:“從一開始的針對我,不動聲色試圖破壞我和厲佑霖的感情,到如今對我下致幻藥,是因爲……你母親?”
周喬那日對她吼的話她還記得,如今看着時瑾眼中毫不掩飾的嘲弄和恨意,哪怕還沒聽到她親口承認,但她也能確定了。
“是,也不是。”勾脣一笑,微擡下顎,時瑾不失傲然的睨她,沙啞迴應。
紀微染沒有馬上出聲,她知道時瑾還有話要說。
“紀微染,儘管我不想承認,雖然我討厭你,厭惡你,甚至是恨你,但如今,我不得不承認,對你,我更多的是嫉妒。”一字一頓,時瑾說得緩慢。
嫉妒。
對,她嫉妒紀微染,從知道她的存在開始,而後在知道厲佑霖心中人是她後加劇,到最後,嫉妒讓她功虧一簣。
她笑,話題忽的一轉:“你來見我,代表着你們和好了,對麼?”
紀微染對上她的視線,沒承認也沒否認。
“呵,沒想到你那麼愛他,愛到可以一再放低自己的底線,失去自我。”時瑾笑,說不清是在嘲笑自己多一點,還是嘲笑紀微染更多一點。
四目相對。
迎着她的挑釁,紀微染掀脣,淡淡出聲:“你以爲事到如今你這麼說,還能挑撥影響到我?”
時瑾嘴角的笑意僵了僵。
但,也僅僅是一瞬。
“不愧是紀微染。”
“彼此。”
空氣安靜了下來。
時瑾盯着她,某些隱藏在深處的情緒再這一刻如潮水般洶涌而來。
“知道麼?魏秋蘭和她那個蠢貨女兒魏晴在我們時家這麼多年,我一直都沒讓她們好過過,整個家族,沒人承認魏秋蘭的身份。”
陷入回憶,她嘴角重新溢出的笑意變得有些詭異。
“魏秋蘭一直想給我那個父親生個兒子,想要打個翻身仗,但她一直生不出來,知道爲什麼麼?”她笑,聲音亦變得詭異,“因爲啊……我想讓她能生,她才能生啊。其實,她也懷孕過,只不過出了‘意外’沒了。”
意外兩個字,她咬得有些輕,輕到其實……過分了。
紀微染神色未變,彷彿被提及的對她而言只是一個陌生人。
可就是這種無謂不在意的態度,一下就激怒了時瑾。
“紀微染,你還真是冷情冷心。”她冷笑,胸口有怒意衝撞,“生你養你的母親,你也能不管不顧。”
有些記憶被觸及,窒悶的感覺也襲上了胸口,時瑾近乎是從牙縫中強行擠出的接下來的話:“我媽好心幫過魏秋蘭,她不心懷感激也就罷了,竟然恩將仇報活生生逼死了我媽,紀微染,你說,我怎麼能饒了她,饒了魏晴,饒了你?”
身體往後一靠,手銬發出清脆聲響,她睨着紀微染:“怪就怪,你投錯了胎,是魏秋蘭的女兒。”像是想到了什麼,她嗤笑,毫不掩飾眼中的痛快,“可惜的是,時鴻那個男人當年沒能成功性侵你,那次在深城也是,可惜了我給他準備的機會。”
紀微染神色終於有了波動。
時瑾看在眼中,心中終是生出了暢快之意:“我想毀了你,無論是你的名聲,還是你擁有的一切,誰讓你是魏秋蘭的女兒,又誰讓你要和我搶厲佑霖呢。”
空氣彷彿又靜滯了兩秒。
紀微染看她,掀脣:“我和你搶厲佑霖?”
“是。”
從進來到現在,紀微染的神情都是淡淡的,但這一秒,她忽地就笑了下。
“你笑什麼?”
笑容斂起,紀微染看着她,淡漠出聲:“我笑你……打着爲你母親報仇的旗幟,可說到底,你不過是自私自利的爲自己而已,你想得到厲佑霖,報仇……不過是個安慰自己的藉口。”
時瑾臉色驟變。
“你胡說!”
像是被戳中心底最隱秘的秘密,她的臉色變得難看,眼中更是閃過了羞惱。
紀微染站了起來。
她居高臨下地看着時瑾,明明神色淡漠,可落在時瑾眼中,卻是那麼刺眼,就好像自己一貫以來的驕傲和自信都被她踩在了腳下。
“紀微染!”
“你和魏秋蘭的恩怨,那是你們之間的事。”紀微染打斷她,“我來見你,是想結束和你的事,也是想告訴你一句話。”
時瑾看着她,莫名的,她心中竟生出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就像是……
恍惚間,她聽到自己不甘心地問:“你想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