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卿站在他的辦公室裡等。
他的辦公室寬宏大氣,夜晚隔斷了喧囂,顯得非常安靜,只剩一股凜冽的男人氣息縈繞鼻息。
窗外萬重燈火,夜景猶如裝在了漂亮的琉璃瓶子裡,這是他的帝國,他坐在這裡,能傲視天下。
她靜靜地看着,心中蔓延一股感覺,有些不對勁啊。
如果需要阿關去,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呢?
這一等,就等了一晚上,第二天,連阿關的電話也打不通了。
她開始着急。
這變得很奇怪,就是個尋常出差,老闆和助理的聯繫怎麼都斷了?
雲卿站在路中央,晨光拂臉,她看到對面有售票窗口。
她乾脆走過去,買了一張去b城的機票。
行李也沒收拾,只是匆匆打了個電話,讓阿嬸照顧好孩子。
兩個小時後,雲卿抵達大雨滂沱的b城,這座南方城市,目前正處在洪災和山體滑坡中。
雲卿找了家酒店,繼續聯繫阿關。
她是在當地新聞上發現秦律也在b城的,原來師兄領導的醫療隊伍,在參與救援。
雲卿頓了頓,思索着,立刻就給秦律打電話。
起先沒打通,後來打通了,不接。
什麼情況?
這讓雲卿的腦子亂成一鍋,她猜想師兄會不會就和陸墨沉在一塊的?
倔強一來,她就不停的打。
僵持到夜晚,她的一條短信讓秦律回覆了。
她說:師兄,我找陸墨沉,我已經就在b城,你知道他在哪嗎。
秦律回覆電話,嗓音有些啞,像是沒休息,“他有事情耽擱了,這裡起水災,你快回去!”
“你知道他在哪嗎?具體地址,我去見他。”
“……”
秦律的不回答,讓雲卿擰起了眉。
“他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助理的電話也不通,師兄,你告訴我吧,別讓我乾着急,都是這麼大的人了!”
“墨沉他……現在狀態不太好,所以推遲了回去的時間。沒事,你回去等着,他總會回家的。”
雲卿靜了靜,深深的擰起眉,什麼狀態不好?
他出差前沒有狀態不好啊。
什麼事?
師兄好像話裡有話,語氣還很不對,說的也很奇怪,總會回去?
她急的,越發不寧,“公司的事還是什麼事?我很擔心,我一頭霧水就更焦慮,師兄,你知道我倔,我不會回去的。”
秦律擰直眉心,是知道她的性子,沉默了很久,才終於說了個地址。
秦律覺得,總要有一個人先前進,而云卿,總是這個前進的人。
即刻,雲卿就前往。
秦律給的地址是一幢舊公寓,她坐電梯出來的時候,那扇門沒有關。
秦律和阿關都不在,好像門就是爲她敞開的。
這層沒有別的住戶了,所以她確定,就是這間。
視線有些晃動,因爲她着急,步子也很快,她闖進門裡,迎面喊道,“陸墨沉?”
客廳很大,有迴音。
“陸墨沉,你在嗎?”
沒有回答,她逐一按開了牆壁上的開關,客廳裡沒有人,她往走廊裡走過去。
燈光是盈亮的,就那麼幾米,她看到了臥室的門開着,牀的那一邊,冒出一個烏黑的腦袋。
男人的身影,像是坐在地上。
雲卿加快腳步,眉頭皺起,不確定可又很確定:“陸墨沉!”
她叫的很大聲,心裡有氣。
她分明,看到那道冷峻的背影,狠狠的,僵住了。
雲卿一愣,放慢腳步走到門口,一股鋪天蓋地的酒味,濃濃的嗆着鼻子。
男人在牀的那一側,修長的手指拎了一個酒瓶,極慢的速度轉過身。
他像是神志不清,黑眸氤着濃厚的酒精,又像是迷離,看到她時,瞳孔裡的變化,讓她無法理解。
有笑,有抗拒,有沉沉死寂,還有銳利的痛,卷雜其中。
“陸墨沉,你……”雲卿從未見過他這副樣子。
不修邊幅,俊美的臉顎都長了青色的胡茬,短髮凌亂的垂着,他在幹嘛?
怎麼……如此頹廢?
雲卿朝他走過去。
在陸墨沉的眼中,有些虛幻,他擡頭看着朝自己步步而來的女人,她的小臉瑩白,粉腮清冷,她一頭溫柔的黑髮散在身前,她穿極爲簡單的衣褲,她在晃動,他鎖着眉頭,眼底有一股痛苦,他想,六年前朝他走來的她,差別大不大?
還是個小女孩的她,大概不會穿職業裝,不會穿高跟鞋,頭髮可能是紮成一束,臉上有最清澈明亮的笑容。
他笑了一下,勾起的薄脣上那個弧度,好似壓抑着萬重山水。
“你怎麼了?”雲卿低聲柔柔的問,嗓音有些急迫,她呼吸也急促,到他面前,發現他修長的身軀是倒在地上的。
她蹲下來,眼底各種疑惑,“爲什麼不回家呢?是不是公司出事了,你看起來很不開心。”
她的雙手,那麼柔軟,捧起他堅毅的臉廓。
柔嫩的溫度,香氣,讓他驟然魂蘇,他避開她,撐着手臂站起來,眉頭緊皺。
雲卿愕然,看到他站起來時明顯打晃,她伸手扶。
他又往後退,有一條腿直着,有些趔趄。
雲卿低頭,纔看到他的腿受傷了,西褲上幫着一截紗布,她跑過去蹲下來,“怎麼回事!這怎麼受傷的?師兄也不說,這麼大的傷口,是車禍還是怎麼了,陸墨沉你要急死我嗎!到底怎麼回事,你說啊!”
她是能被激怒的暴躁性子,別人不會,可他能。
陸墨沉垂眸,頭髮蓋住了深邃的眼窩,裡面的一切。
他沉沉的呼吸,酒氣沖天,眉頭髮緊。
雲卿走過去,再次捉住他的手,他像是有點驚,眼中閃過一道痛苦,嘶啞的發出聲音,“雲卿。”
他喉嚨滾動,壓抑着很多。
“你可以說說你怎麼了嗎?我很擔心你。”她平心靜氣,有點潮紅了眼眶。
“雲卿。”
“雲卿……”
他擡頭看着屋頂,下顎的線條像一道工筆,睫毛修長,一道一道在眼瞼下蓋住了陰影。
那個陰影,好像蓋住了他整個人。
“雲卿。”他低頭,終於看向了她,喉嚨只是梗動着,可能也不知道要說什麼,怎麼說,如何說。
雲卿朝前一傾,就把身子靠進了這具無比寬厚的懷裡,酒氣下面,都是他胸膛沉沉的搏動,他的氣息。
他身上有些冷,好像在發燒,不知道腿有沒有處理好,他怎麼這樣?
她伸手抱住他的腰,輕聲安慰,“遇到了不好的事嗎?沒關係,我先抱抱你。”
她在拍他的背。
陸墨沉的身軀,狠狠的一震。
她果然將他抱緊了,細細的雙臂,把他的腰收緊,讓肌膚隔着衣服廝磨相貼。
他恍惚了很久,終於大手擡起,放到了她的背上,一寸寸收緊力道,很緊,很蠻,直到她呼吸不過來,他埋進她的頸窩裡,熱熱的呼吸有一股遒勁與困獸掙扎,他閉上那雙寒冽漆黑的眼,聽見自己的聲音落進她的發間,“雲卿,我怕碰壞了你……罪孽深重這四個字怎麼寫?你是如何走過來的,這麼多年,一步一步,沒有人可以幫你救你的時候,會絕望嗎?是不是很痛?你這麼好……這麼好啊……”
“雲卿,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他好象胡言亂語了一陣,她感覺到他胸膛急促的搏動。
但是最後一句,語氣有點讓雲卿心裡泛咯噔,她微微偏頭,鼻尖抵着他的臉廓,擡頭,一雙烏亮的眼看着她,慢慢問道,“是,什麼事?”
他的胸膛,一下一下,呼吸起伏非常快。
呼吸的氣息,滾燙的,有混音。
他低頭看她,眼神裡一片黑色,動盪着什麼。
雲卿看了很久,不解,慢慢纔看出來,那像是掙扎,猶豫。
她不知道是什麼事,看起來好像是重要的事。
但他身軀漸漸地發了抖,估計是腿上的傷口疼的,他能忍,特別能忍。
上次在北山她綁架,他受傷了,那一次雲卿就知道了,小傷他都不當回事。
在他快要站不住到時候,雲卿叉開神,趕緊扶着他,牀就在旁邊三步遠,她把他往牀上攙扶:“先躺着!傷口肯定有些感染了,你身上這麼燙,還喝酒,看看這滿地的酒瓶啊,我都不知道怎麼說你了,這麼大的人了難道不如十三懂事嗎?真是要折磨我,腿擡上去,不行嗎?天哪,是不是傷到骨頭了?”
她的臉色發白,想摸一下又不敢摸。
看他躺下來,閉上了眼睛,呼吸沉促好像有點暈了,雲卿趕緊去衛生間打涼水。
又四處亂找剪刀,桌子上有消毒盤裡面有藥水。
她也沒時間給秦律打電話,走回去迅速拆開他的紗布,可惡,這紗布肯定是出事那天包的,這幾天沒換過,都被血浸溼了,裡面的傷口,她不敢看,匆匆瞥了眼很深,“是不是車禍?我看着像車禍,嚇死人了你……”
她撅着嘴,繃着臉,微微紅了眼眶。
這個樣子,關心着他,爲他着急,理所當然的樣子,讓陸墨沉看着,心裡如刀在割,好似有一股勢如破竹,又好似,怎麼怎麼也,捨不得啊。
他逡黑的看着她,瞳孔一片靜潭,“雲卿,現在還離得開我嗎?”
“你說什麼啊!”雲卿突然有點惱火,他怎麼問這種話,什麼意思,她心頭一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