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如果離得開——”
“陸墨沉!我警告你,喝醉了不要說些亂七八糟的話。”她出口打斷,語氣有些凜冽起來,那雙漂亮的眼睛瞬瞬不移的看着他。
她動了一下手臂,手裡的紗布擰緊了。
扯到了他糊血的傷口,那一塊肌肉抽搐,疼成那樣,他都不發一點聲音。
她又心疼,抿着淡粉的脣角,緊皺起眉,低頭看,眼底泛了水光,“我真是氣死你了……”
聲音微啞,委屈的,扣住他的心絃。
傻不傻。他是一個魔鬼,她不知道,當不起這萬分之一的好,該死。
男人沉默許久,眼神裡暗無天際的黑幕,慢慢擡手摸住那隻微微發抖爲他處理傷口的手腕。
雲卿垂頭,起先不看他,後來紅着眼睛又看他。
他凝着她的臉龐,突然啞聲問道,“很多年前,顧湛宇惹你生氣了,你是什麼樣子?你和他那時的感情是什麼樣子?青梅竹馬嗎,雲卿,你說一說,告訴我。”
雲卿愣了下,眨眨眼,有點以爲自己聽錯了。
他是真的醉的無邊無際的了嗎?
怎麼會問起她和顧湛宇,以前,顧湛宇這個名字他聽到臉色都陰。
他也從來不問她和顧湛宇的往昔,傲然如他,掌控如他,他得到了她,對那些都不屑,也自信滿滿。
爲什麼突然就問了?
雲卿輕輕地把最後一點紗布挪開,沾到了血肉,很難,她看着都疼,爲了移開點他的注意力,她看了眼他,低聲說,“是你問的,我說了你也不要生氣,那我就說了。”
“和很多青梅竹馬一樣,也有點像青春小說吧,不學無術的紈絝官二代和家裡清風兩股需要派遣當家教的女孩子。我六年級跟着我爸從縣城搬到s市,我爸被顧書記調過來的,成了三中的班主任,顧湛宇和我都在我爸的班上。一開始特別頭疼,我爸能被顧湛宇打架鬧事折騰死,校長供佛一樣什麼也不管,有一次我爸還被顧湛宇關在了廁所一整晚。第二天我爲了報仇,就潑了顧湛宇一碗麪,讓他當着校花表白全校出醜。校花就是季芷雅。他和我的樑子就此結下,我被整的很慘,差點讀不下去書,可是有一天我爸和他爸見面詳談後,我就莫名其妙被派遣,搬到了他家裡去,要我輔導他學習,全天跟着,顧書記還把他的零用錢給我管着,起先他總是暗地裡揍我,找人擠兌我,在他家也不給我吃飯,很惡毒,和季芷雅約會到半夜讓我站在雪裡半夜……我也倔,我不服輸,我偏偏惱他,我跟他媽告狀他早戀,只要他暗地裡使絆子,我總有辦法讓他爸揍他一頓,就這樣棋逢敵手,到後來也不知道怎麼就變了,他開始對我好了,他很彆扭,我也很彆扭,後來我才知道他突然和季芷雅分手了,也不校裡校外的泡妞了。我還記得好像是聖誕節那晚上,他把我騙到電影院,看的是貞子,還是最前面的位置,我嚇得半死,他就非要過來抱住我,那晚上表白了,說喜歡我。”
回憶有些長,說到這裡,已經把他傷口的血痂處理了一半。
估計他會聽得有刺。
雲卿偷偷擡眼看他,他額頭上都是汗,緊閉着眼睛。
她低聲道,“不說了吧?”
“那時,你多大?”他問。
“談的時候……17.”她還是怕他生氣,解釋,“快18了,我15歲被放到他們家的,也不怪我。”
“後來呢?”陸墨沉像是摁着從深處的聲音,“細水長流的感情,後來,你們本該幸福一生的。”
幸福一生……
雲卿感覺到心口那根好似消失的舊刺,又刺了一下。
她垂眸,笑得有些恍惚,輕手拿棉球沾了藥水,絮絮低言,“你都這麼說了,是也本該是,可世事非常……我們本來商量好了未來,他讀大學期間學做生意,家裡有人脈資源,我在國內讀完醫科,但我的sat成績被哈弗錄取,一年交流,我那時好勝充滿了希望,特別想見見世面,他不想,我們爭吵了很久,最後他還是爲我妥協,之前約定大二結婚,婚紗照都在籌辦,因此全部推遲,約定在一年後。其實一切本該順利,那麼多遠距離的戀人到最後也終成眷屬,可是我,我出了意外,那個意外……”
她緩緩的看向他,眼中有些霧光,說不清如今是什麼樣的情緒,她柔眉一笑,“因爲你,我遇見了你,那一年……就改變了一生,當時不知道自己經歷了什麼,記憶摘取,毫無空隙,像一張白紙,回到國內,依舊是我愛他的狀態。”
陸墨沉的瞳孔,一層一層布上了霜寒,疼痛蔓延,無邊無際。
“其實現在回首,我明白了顧湛宇那麼義無反顧恨我至極的原因。他不知道我失憶了,而我是真的失憶了,六年前的一切我不知,我以爲我是乾淨的,家玉爲了保護我給我修復,給我打氣。可是在顧湛宇的眼裡,家玉給我修復處女膜,那就是我恬不知恥在裝,在作弊,所以他噁心我,導致他後來越來越厭惡,甚至生理疾病,嘗試多次依舊無法碰我。假如,我沒有失去記憶,我可以在第一時間向他坦白,因爲我的不坦白,而他的發現,這中間的反向極端,造成了他長達五年的痛苦,和他長達五年對我折磨的痛苦。五年啊,有時候我想想,是一個又一個連着的沒有盡頭的噩夢……”
她一通說完,有些沒邏輯,可臉色到底煞白,疼痛起來。
比她更痛的,大概是躺着的那個男人。
他眼底無神,墜入二樓深海的極淵。
沒有聽她說,她和顧湛宇的感情之前,他不會想到,這段青梅竹馬也是刻入銘心。
她說得對,一切都是因爲他,毀了一生,因爲他,千夜才催眠她的記憶,又導致她後來長達五年被婚姻折磨。
他是罪魁禍首,無論怎樣,都不可能得到原諒。
他自己,也不原諒自己。
罪孽深重,一層更一層,壓得他像是無法呼吸。
他攥緊了胸腔,每一根血管裡搏動的血液,他擡起頭,忽然抓緊她的手,瞳孔赤直。
“雲卿,這一切都是因爲……”我。我害的你面目全非。
雲卿沉浸在思緒裡,沒有聽到他叫她,也沒有看到他空寂的神色,她徐徐一笑,“有時我想,漫漫長年,上天好像選定了我做悲劇,讓我和顧湛宇終成仇敵,那麼,是不是因爲我六年前和你偷/歡?六年前遇見另一個男人,他是不是給了我幸福,因爲是偷的,所以要我用之後的五年來償還?”
陸墨沉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