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墨沉在公安局呆到拂曉,纔出來。
四個小時的筆錄詢問,他很配合。
季斯宸已經到了,在公安局外面等他。
看見一身肅冷襯衣西褲的男人出來,季斯宸扔了菸頭,從軍用吉普上下來,憤怒問道,“這局長犢子把你當什麼了?敢讓你留那麼久?我早說我去跟公安廳打個招呼——”
“斯宸,尤其是現在,不能隨意用權,四面八方盯着,姿態要做好。”
陸墨沉從他手裡的煙盒磕了根菸,眯着眼睛面無表情,點燃了。
“我曉得你是在做樣子給外界看。”季斯宸默了幾秒,擰眉說道,“現在情況這麼不好了?”
“商圈項目當時政府過目的,工程開工儀式上副市長還來了,並且我有拉入部分政府的資金,現在停工,影響波及大。這次死了人,掀起了老生常談的話題——民工的權益保障。因爲涉及到政府,所以被抓住了敏感點,處理不好會演變成政府欺壓民工,這件事情就大條了,即便我有雄厚背景,政府自身難保時,你覺得那幫孫子會不會顧忌我?”
“擦,明明是屁大點的事。到底,怎麼死的?”
陸墨沉沉下眼,“目前我的工程經理跑路,捲走違約金爲名義。剛纔公安局反映給我的是,當時和民工鬧的我的工程隊,說是直接接到了我的命令,民工再鬧,硬性處理!”
“你說過這樣的話?”季斯宸一臉不信。
陸墨沉的眼神看過來,“自然沒說過,所以這中間環節,有很大詭譎。有人掀風弄雨,看來預謀已久,找的點也讓人防不勝防!”
剛纔季斯宸在等待時,已經看了不少沈青曄傳來的關於工地死人的新聞報道。
他沉了沉,眉眼剛毅,“說吧,你需要老子做什麼?”
陸墨沉平眸看着天際的日出,薄薄的一根金線被雲遮斷,他眯了眯眼,“要快速,你幫我找到工程經理那個渣滓。”
“沒問題,地毯式搜索!”季斯宸上車。
陸墨沉囑咐,“別擅自動用勢力爲我維護什麼,以免上當。另外,如果你有情報,幫我查江城禹在s市佈下的人馬勢力。”
“行!”
軍用吉普開走。
陸墨沉在原地抽完那根菸,上了賓利。
沈青曄的電話打過來,“二哥,我帶着你公司的律師準備去找死亡工友的家屬了,你放心,這事兒給你辦妥。”
“你出馬,沒什麼問題。”關於賠償和善後,沈青曄這個大律一定是滴水不漏,不會讓對方鑽空子。
目前最重要的是穩住工友家屬,能用錢解決的都不是問題。
陸墨沉按了按眉心,長指敲擊着方向盤,還打了個電話給秦律。
現在,人員要全部調動起來了。
“阿律,我需要你放下手頭的工作,立刻回s市,這邊有四具屍體在公安局,我需要你親自解剖看看有沒有什麼別的貓膩!”
對方沉默片刻,傳來的卻是個甜甜的女聲,“請問您是?”
陸墨沉一頓,湛眸微狹,立刻想到b城那個溼漉漉的帳篷裡撞到的畫面。
“草。”這個不靠譜的秦律,現在可是早晨六點,“上手真他媽地快。”
儘管他的聲音很低,那邊的女孩還是嚇到了一下,因爲這把低沉如同大提琴卻透着粗狂的男人聲音。
陸墨沉舔了下脣,嗓音威嚴,“你傳達給他就是了。”
“哦哦,那請問先生您貴姓呀……”
陸墨沉直接掛斷,黑臉,秦律喜歡這號的?聲音能甜得死人。
他又抽了兩根菸醒神,司機已經等着。
陸墨沉看了眼表,連去酒店洗個澡的心情都沒有,寒眸吩咐,“直接去陸氏。”
阿關打來電話,說那幾個和工友爭執的工程隊員已經抓住了,只等他親自審問。
陸墨沉擡手擰着眉心,“先隔絕起來,讓他們不要和外界有聯繫,如果警局要人,先拖着。”
“好的,陸總,我馬上到陸氏樓下等您,股東大會是八點半。”
陸墨沉嗯了一聲,又道,“九點股市開盤,盯緊了盛世內部股東的動向,今天下跌的幅度會更大!”
“好的!”阿關意會,畢竟出了工地這事兒,盛世一時也不會消停,要提防有股東在這時起異心。
……
八點半的陸氏股東大會,在頂層的最大會議室召開。
陸墨沉到的時候,江城禹和千夜已經穩穩的坐在了客座上。
顧湛宇主持會議。
老頭沒列席,估計是還被矇在鼓裡。
今天這個會議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或者也有點雞犬初步昇天的意思。
陸墨沉甩下文件,長腿慵懶地入座,寒冽的眼神沉穩如鑄,與對面江城禹似笑非笑的眼光對視上。
目光一偏,千夜那張嚴肅面具下的眼睛,狹長而帶着波光漣漣,一直看着他。
陸墨沉面無表情,轉眸看向主席臺。
顧湛宇在臺上隆重介紹了江城禹作爲新股東的身份,股權協議書一展開。
底下的老股東紛紛側耳交接,不少提出了反對意見,說陸老爺子知情不知情?百分之十的股權啊!
顧湛宇早已料到,力排衆議。
有股東便看向陸墨沉,希望陸墨沉站出來當槍。
陸墨沉沒有理會。
這事已經板上釘釘,他昨夜第二個電話接到的便是這個消息,那時股權讓渡協議江城禹已經簽了。
顧湛宇爲了拉投資,或者說爲了扳倒他,不惜把陸氏快賣了,大手筆。
會議爭吵了很久,當事的幾個人卻都不說話。
顧湛宇最後直接拿江城禹又一個百億的投資投往海外項目,壓住了悠悠衆口。
十點半,會議結束。
陸墨沉全程未發一言,彷彿置身事外。
結束時他讓阿關拍了江城禹的股東身份,直接發給了陸宅那邊。
不消片刻,陸墨沉就看到顧湛宇面色一變,盯着響動的手機。
陸墨沉冷笑着往外走,陸品媛過了會兒就追過來。
“二弟!爸剛纔給我打電話質問,江城禹怎麼會成爲新股東這事兒,你告訴他了?”
“難道他不應該被打打臉?”陸墨沉冷笑一聲。
陸品媛也跟着冷笑,“是該被打臉!可我聽到他咳嗽很重,要吃救心丸,我又心軟……顧湛宇太過分了,可這都是爸造成的,爸給他放權,前幾天我怎麼反對爸都不理我,現在顧湛宇濫用職權把一個外人搞進董事會,這個江城禹一看就是有某種目的!很快陸氏就要成爲一個爛攤子了,我都不知道怎麼和媽交代,唉!溫家十幾年沒有勢力了,二弟,媽把陸氏當作外公的遺物,我知道你恨爸,可是……”
陸墨沉神色沉靜,眼底藏匿一股寒淵,對視陸品媛,他看得到陸品媛眼中的請求。
溫棠是他的母親,他最憐惜的女人,他也敬愛外公。
他什麼也沒說,薄脣抿成一條直線,拍了拍陸品媛的肩,“你繼續呆在陸氏,接下來,按我說的做。”
陸品媛有了點信念,深吸口氣,“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都聽你的,我終究是個女人家,頭腦不夠……”
她說着,就看到對側江城禹和那個黛維莉走過來了!
陸品媛的脾氣,是直接要衝上去的。
陸墨沉把她推開,冷道,“下去上班吧。”
陸品媛接收到他眼中寒沉的意思,蘊了蘊嘴,心怒至極的退開了。
陸墨沉沒有停步,走向電梯。
江城禹單手插袋走過來,按了旁邊一座的按鍵,似笑非笑的轉過頭,“陸總,以後大家擡頭不見低頭見,都是陸氏的股東了,怎麼,也不和我說聲恭喜?”
陸墨沉眼皮都不擡一下。
他和江城禹一般高大,江城禹顯得要瘦一些,面相看是一正一邪。
可陸墨沉這個人,也不是正義之士,更有股世家公子的狂邪藏匿在骨子裡。
身後輕挑的高跟鞋聲音也走了過來。
江城禹眯眼看一下那女人,電梯門已經開了,江城禹衝陸墨沉低聲笑,“好好的前女友,陸總非要搞成一世敵人,不划算啊。二對一,陸總您做好準備了嗎?我們玩起來像瘋狗。”
那言辭間的狠戾,不言而喻。
陸墨沉在此時淡淡的瞥過去,笑了,“江總喜歡自貶,用來掩蓋什麼?你和陸氏的深仇大恨?如果江總和我沒有實質性的仇恨,我建議江總不要好玩趟渾水,商業戰爭這種事,是會撕咬一輩子的。”
江城禹眼尾稍凝,懶懶的眸光銳了一分,轉瞬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樣子了。
陸墨沉知道,這個警告他已經聽進去了。
只不過到現在,他還沒清楚江城禹和千夜到底是什麼關係,他們也絕不會讓人看破。
陸墨沉擡腳走進另一部電梯。
挺拔的身軀剛轉過來,一隻紅色高跟鞋踏了進來,陸墨沉冷眸,擡步要走出去。
門口的女人直接用雙手按在了電梯的雙門上。
電梯卡住。
女人摘掉臉上那副眼鏡,露出的眸子眼尾細長,此刻笑意徐徐的盯着他,嗓音冷媚,“阿沉,江總說的話有道理,好好的前女友回來了,不喝茶聊天重燃舊情簡直浪費,你可以有選擇的——啊。”
輕輕的一聲呼,千夜眯眸見手腕已經被他扯住,大力就拖着她朝裡面栽倒進去。
電梯應聲關上,千夜沙啞的一笑,栽進他的懷裡,“你以前也這樣,在部隊來不及了,你就喜歡拖着人到暗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