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秉着這股意志,再也沒有任何的猶豫,前途兇險她不顧,盲目的腳踩油門到底,看着黑暗的路面朝原路返回。
車繞過一道一道九曲迴腸,一百八十度打彎,胃裡翻滾得不能時,她就歇一歇,停下來吐乾淨,再開。
開到第五個彎道,馬路對面的高山頂突然有旋動的聲音。
雲卿從前窗注意到,天空中有紅點閃過,在對面的山頂,那是直升機,去往的方向正好是顧湛宇帶她逃離的方向。
可能是大師姐的支援!
雲卿認識到這點,火速把引擎熄滅,車燈也熄滅,萬不敢讓他們發現半道上有車在行駛,從而反轉方向追過來。
不能暴露自己。
她心中凜冽,也理智,格外清明。
想了想,她打開車門無聲無息的下車。
沒辦法了,只能選擇徒步往回走,摸黑,在道路上隱沒自己,這樣就不會向任何人暴露自己。
強打起了精神,雲卿倔強咬牙,擡起兩條毫無知覺的腿,一步一步機械的快走,時間一秒一秒滴滴答答在心臟裡淌過,即便知道越過去一秒,江河湍急,水深無底,那麼大一輛車掉下去,他腹部大出血,根本無生還的可能。
可她還是倔,死也要見屍,要去撈打屍體!
行走了半個多鐘頭,才走過一條彎道,她實在支撐不住了,奄奄一息彷彿一停下來就會倒下去。
身子在空中搖晃,吐出的氣息被冷溫凝成白霧,破碎的散在空中。
她眼神發懵,灰無。
嘭嘭——!
突然的巨響爆破入耳,幾乎將耳膜震碎。
雲卿遲鈍的睜開眼,擡起頭,竟然在遠處的空中看到火光炸濺,熊熊燃在高原之空!
像是電影裡纔會出現的爆炸,飛機的尾翼斷裂,在空中甩飛很遠,劃出一道弧線。
雲卿看了很久纔看明白,那是兩架直升機,尾翼的模樣看都是軍用戰機!
火光照亮了半片天空,瞬時間內黑夜如白晝,她看到飛機上掉下來的一個一個黑點,那些黑點降落數十米,降落傘打開,鼓成一個大包,在空中滑落。
機關槍的聲音因爲距離顯得微弱。
被射中的降落傘迅速落地。
開火的聲音不停……
雲卿捏緊手裡的棍子,瞳孔在下一秒遲緩的縮緊。
這樣的陣仗,是不是千夜……和他。
是吧。
肯定是了。
或許千夜和他都在追過來,在半路上就打起來了。
飛機擊落,墜毀在湍急的大河中。
雲卿沉了沉眼瞼,重新提起身體所有的力氣,拄着柺杖爬起來,朝那熊熊的火光走過去。
……
公路下方的陡坡上,陸墨沉的降落傘掛在枝頭,他修長的雙腿一勾,倒掛,迅速解開肩膀上的束縛。
降落傘鬆開。
他沿着樹枝翻身。
嘭——
一顆子彈落進來。
他跳起來閃身一躲,森冷眼神,從背上的軍用包裡一掏,一把機關槍在手,凌目掃射一片。
空中的降落傘包瞬間擊下不少。
他轉身走到樹根,順着陡壁往上爬。
翻上欄杆,身軀180度倒轉,人已經到了馬路上。
聽力靈敏,他能捕捉到千夜特定的腳步聲,她在大概五米遠處。
下方有一輛輛車緊跟着開過來。
他飛身趴上一輛,躲在車屁股後面,探頭射擊。
千夜帶來的人太多了,他抿緊兩片脣,鐵血無情。
“你只有一支精銳,阿沉,來的太急了吧?當空就把我的飛機殲滅,生怕我往前再飛一點抓住了雲卿,打算就在這路上和我決一死戰了嗎!”
“你猜我帶了多少人?一百號,全是特工。”千夜眯起完好的一隻眼睛,冷酷嬉笑,她的脊椎彎曲,弓着凌削的肩膀走路。
“我只要兩個小時,季斯宸被我堵死在客棧,有五十多人等着他。”
“我今天,全力以赴!你顯然,單槍匹馬。”
“啊,你的精銳又死了一個。”千夜大笑,剩下的左瞳赤紅,那恨比得過這蜿蜒不盡的山脈,“沒想到我會釜底抽薪逃獄?更料不到我會逃獄成功吧,如果我還在季斯宸的軍地大牢裡,那我真的是死路一條,但你們的組織上,有我們的內鬼啊,軍人捍衛國家,卻始終玩不過政治,說得就是你和季斯宸,我用最後的籌碼換了一個逃出生天的機會,我就來找雲卿,這個六年前我輸了,六年後又讓我輸了的女人,我氣急敗壞了,非把她和你折磨到死不可,哈哈哈!”
黑暗中,依舊沒有男人的聲音。
甚至連氣息也察覺不到。
千夜眼神凌銳警惕,曉得他的實力,她行動不便,要保存戰力,甩眼給旁邊的男人,“m,小心點。”
“我們人這麼多。”名叫m的男子玩了下槍托,不以爲意,“發動進攻!”
砰砰砰。
黑暗無形,隱沒所有血腥,好一陣亂槍過後,千夜發現自己這邊三十人只剩下十個了。
她的瞳孔漲血,踹了腿m,“我他媽叫你小心點,他吃人不吐骨頭!”
“損失慘重,但他那邊就他一個了,八個精銳全死光。”m憤恨道。
千夜眯起眼,在黑暗中如同戴了夜視鏡一樣,全面掃視,發現了陸墨沉藏身之處,他在一棵樹尖上,身形凜闊輕然,分毫不動聲色。
如果他是戰友,是最棒的戰友。
如果他是敵人,是最難搞的敵人。
千夜劃開腰間盤住的辮子,往空中一揮,直接把那根樹枝打了下來,男人應聲跳地,她舉槍射擊着追過去。
兩人到了空曠的一段,千夜身後十個特工排排而站,她犀利着眉眼嗤笑,“你真正單槍匹馬了,面對的是十一個特工,怎麼,你打算用多長時間滅掉我們?”
陸墨沉吐掉嘴裡的松針,軍靴點地,“我不死,你們就得死,一個一個的死。”
“好大的口氣!”m陰柔的笑。
千夜把槍托倒轉,雙手攤開,“也不急,等一等你的小心肝,大師姐帶着她在回來路上了。今晚不是你和她死就是我亡,咱們好好來追憶追憶,你不是想知道我隸屬誰,我背後是誰,我爲什麼背叛你,六年前到底怎麼個事實嗎?”
陸墨沉冷刻了瞳孔,她剛纔提到組織上有內鬼,和她那邊的組織勾結。
他是想知道,千夜究竟屬於誰。
她也提到,六年前輸給了雲卿,這個信息量很大。
男人粗糲繃緊的手指,把槍托一鬆,和千夜同樣的姿勢舉起。
千夜走近了幾步,身子依舊高挑,只是面貌再也看不得,一隻眼睛蒙着布,渾身穿着完好,但季斯宸說,她傷口很多。
陸墨沉看她走路弓着肩就知道。
她靠着車,離他三步遠,削尖的下巴擡起看了眼天空玄月,發出嗤冷的一聲笑,“我和你的這段孽緣,該怎麼說起呢。”
“我的組織,最頂頭上司是個女人,她很斯文,她的屬下把我們一羣女孩抓過去,從小培養。我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殺,十三歲學習人情世故,19歲被送到s市軍校,我最開始的任務是接近季斯宸,但我後來發現,接近你倆是一樣的,因爲你倆都會上最高軍秘處。我被你撩的喜歡上你,一同在軍秘處呆了兩年,25歲,是你我的轉折點,那個秘密行動,你們的任務是保護文件送往a國,我的任務是中途偷取給我上司,養兵六年,爲此一掙。我對你注射藥劑催眠,成功偷到了,可我在掙扎,是背叛我的組織跟你還是背叛你繼續效忠組織,東西在你手裡丟的,你爸靠你這次任務加官進爵,他大失所望,你永遠不知道,是他提前放棄了你!向中央彈劾你的軍銜以保住自己的軍政生涯不受波及更多,我想帶你走不想你死在當場,卻被你爸的人攔截,滾落雪山。”
“後來我被同夥救起,文件上交,回去一打聽,才知道你被開除軍籍身受重傷,意志全頹。”
“聽說你姐給你介紹了女朋友,你帶出國。”
“我好不容易背離我的組織,偷偷潛入美國,我知道你恨我入骨,我他媽不委屈?!我知道你把軍裝看得比生命都重,我想把這一切都告訴你,我雖然一開始接近你有目的,但喜歡是真的,我是背叛了你,但沒有置你於死地!各爲其主,是我們這種人的無奈!可你瘋狂至極,顛沛黑市,完全毀滅自己,漸漸有人格分裂的預兆,我就想我慢慢拯救你啊,但是陸墨沉,你爲什麼碰到了一個乾淨女孩,就能立馬把自己救贖?!對我的感情,於你來說是什麼?”
“不該是她憑着一雙清純的眼睛就引誘你,讓你活在虛幻中以爲陽光臨近,該是我,你是屬於我的!我的!”
瘋狂的痛意與傷痕,嫉妒,密佈千夜的眼珠。
陸墨沉的面孔,一脈再無表情。
原來當年置他死地的,放棄他的,恰恰不是別人,也不是千夜,是最親的人。
千夜當年想解釋,想挽回,追到美國,是否恰好撞到他在清醒時和雲卿遇見,並且他可能和雲卿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