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了那句話後,吐字又陷入模糊,估計這一句質問是惦記在心裡悶憤了許久,強撐着衝出口的。
其他人瞧着他完美脣型無規律的闔動,一時又擔心不已。
只有秦律反而是微微鬆了口氣。
爲什麼呢?
一般深度昏迷超過三個月的病人,甦醒後最先恢復意識,幾乎沒有能立刻說話的,都會有不同程度的語言功能障礙。
墨沉憑藉軍人的意志,非一般的身體機能,可就算如此,睜開眼就說話,還是值得注意的。
秦律幾乎怕他是,迴光返照。
這會兒又囫圇不清,字不成句,反而是正常了。
“你別急,想表達什麼可能說不出來,因爲管思維和語言的功能是分開的,要慢慢來——瞳孔別轉那麼快,還對焦不了……”
秦律溫和的安慰着,可是不管用,他的手臂動的更厲害,掙扎着像是要爬起來。
秦律便猜到他是執意找雲卿了,他情緒上非常激動。
雙頻監護儀上的波紋又開始變化,威爾遜醫生觀測着,低聲道,“他的心臟泵動紊亂的確是併發症,心跳再快會影響血液循環,他要幹什麼?滿足他。”
秦律沒辦法,他根本還動不了,他只能把牀遙控起來。
身體終於慢慢升高,陸墨沉的呼吸不暢,時而微弱時而強勁,視野就慢慢落下來了。
他的眼珠黑瞿石一般,有些渾濁,對光的刺激很強烈,導致不斷眨眼,那眼神深處卻清澈而明晰,猶如最深的淵底。
秦律立刻讓護士把房內光線調暗。
陸墨沉就這樣找了一圈。
再找了一圈。
來回晃動後,他好似確認,薄脣闔動的有些鳴顫,長指握緊。
大家都沒說話,大人們面面相覷,兩隻小傢伙蜷縮在牀邊,也變得有些小心翼翼。
最後,男人那道墨深的視線,緩緩的垂落了下來。
呼吸加快,將氧氣罩蒙上了厚霧,喘息的聲音很濃。
修長濃密的睫毛蓋住的,何止失落。
他扭頭看向秦律,眼神分明在問,阿律,她呢?
爲什麼她不在?
誰都在,萬人當前,獨獨沒有她,就好像空無一人。
秦律擰緊眉目,他無從回答,或許猜到一絲,轉頭揚聲道,“誰有手機,給她打一個電話?”
“我正在打!”沈青曄舉起手機,問那邊尚且還在通話中的蘇家玉,“蘇小姐,你和雲小姐在一塊嗎?”
“哦……”蘇家玉回過神來,整理好情緒語氣,“那個,我剛送她回到家,這個電話正想打給你們告訴一下的。”
“啊?”沈青曄一下子歇菜,不明白怎麼雲小姐回家了?當着二哥的眼睛,他都不知道怎麼接話茬,只得發虛的問,“是不是雲小姐身體有什麼狀況?”
季斯宸點點頭,立刻對牀上半躺的男人道,“對了,她身子不好嘛懷着孕,都一直在家休息呢,老二,你就別讓她專門跑一趟了吧。”
“是啊,雲小姐都沒來過醫院!找來找去也麻煩,不用非得今天嘛!”沈青豫也幫腔,估計都猜到沈青曄電話裡的內容了。
秦律皺眉,這幫二貨。
果然,男人鈍沉的目光,刀光一般,看向季斯宸和沈青豫。
這兩人被看得心頭髮虛,季斯宸咳嗽了聲,“怎麼了這是!”
秦律偷偷拽他的軍袖,“他可能知道雲卿剛纔就在的,心裡或多或少清明着呢,醫學上植物人對外界是有感知的,能聽,只是沒有意識,身體不聽指揮。”
“草,這謊撒的,你他媽不早說。”季斯宸一臉的黑炭。
沈青曄聽電話那頭,蘇家玉的聲音有些吞吐,果然說辭和他們猜的一樣,說雲小姐身體臨時不適,肚子有點疼,就緊急送回家了。
可這,肚子裡寶寶疼,不更應該留在醫院檢查嗎,還往家裡送?
難道是雲小姐自己非要回去?
莫非……她不願意見到甦醒的二哥嗎?
沈青曄突然發現這個猜測,心裡沉下去一大截。
但他絕不敢讓二哥知道,只得強裝笑臉轉過身,“的確是身子突發不適,孕婦要緊啊!二哥你能理解的是不?”
陸墨沉緩緩的抿緊兩片沒血色的薄脣,容顏俊神蒼白,些許遲滯的眼底一片寒涼與落寂。
睿智如他。
或許醒的還是不該?
睡着時就像做了一個美夢。
眼瞼緩慢閉上,初醒的精神與意志就像曇花一現,很有限。
“墨沉?”秦律喚他,知道他累了,馬上把病牀遙控下來,他胸口的插管加了藥量,不然心臟負擔太重。
“都別圍着了,門口去。”他扭頭道。
兄弟們都知道二哥最煩嘈雜,人醒來氣場也復甦,二話不說紛紛都退至門口。
“臥槽臥槽!我們陸總醒來了!我都錯過了什麼!”一道妖嬈的嗓門從走廊裡衝過來,喜氣悅耳,“我就跑了一趟臨市,陸總醒來也不打個招呼你看看……我特麼差點喜極而泣——”
夏水水的話還沒吼完,就被沈青豫眼疾手快矇住了嘴巴,男人的大手直接覆蓋上她溫熱的紅脣,她正嘟着嘴,脣瓣內的溼熱難免灼燒到沈青豫的掌心,男人的身軀微頓了一下,眼神變深一寸,嘴裡噓聲,“別吵吵!”
夏水水不小心親到了男性寬大的手掌,一下子炸毛般甩開沈青豫。
她視線朝門裡面想看個究竟,病房門嘭的一聲無情的關上。
秦律正給陸墨沉做身體的一些基本測試,威爾遜醫生站在高高的監護儀面前,挑動指數,進行腦部深層刺激,“等下要做一個核磁共振,還有脊椎電療刺激。”
“嗯。我先看他的肢體反射力度。”秦律托起男人的長腿,幾下反射檢查後,眉宇有些擰重。
大約二十多分鐘後,季斯宸他們等到秦律出來。
沈青曄報告,“律哥,我已經第一時間打電話給溫棠阿姨和品媛姐了,念北得到消息,立馬又從加拿大飛回。”
秦律點頭。
“他現在方便見家人嗎?情緒方面?”季斯宸問道,他見秦律的表情一般,擰緊粗眉,“什麼個情況?不都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