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卡鎮，水泥工廠。
“當……當……當……”
洪亮的鐘聲迴盪在工廠內，大羣穿着工作服的工人，逐漸匯聚到倉庫前面的小廣場上。
“發薪水了……發薪水了……請大家按照各自的部門，排隊站好……”
廠長呂西安站在一座臨時搭建的木臺上，手中舉着一個鐵皮喇叭，高聲吼叫着。
這句話立即引發了一陣騷動。
發薪水？
所有工人的眼睛亮了起來。
大家辛辛苦苦的幹了一個月時間，等得不就是這一刻嗎？
“全都給我排隊……”
“快點排隊，還想不想拿薪水了？”
在管事們的大聲催促中，280多名工人迅速排成十幾條長長的隊列。
呂西安環視一圈，滿意的點點頭，又將喇叭湊到嘴邊，高聲喊道：
“各位，由於水泥銷售形勢非常好，供不應求，目前工廠收到的訂單已累計高達20多萬噸，足夠工廠生產3個月時間。”
“其中最大的一筆訂單來自雷鷹城，總數超過8萬噸，這還只是第一批，後續的訂單不少於此……”
大部分工人聽得一臉懵逼，這幫傢伙都是文盲，對“噸”、“萬噸”這些數據毫無概念。
少數能聽懂的人，明白呂西安的話有多麼驚人，如果將這20萬噸水泥堆起來，它就是一座山！
按照50枚銀納爾/噸的銷售價，訂單總額總計超過10萬枚金納爾。
連雷諾也沒有想到，水泥的銷售居然會火爆到這種程度。
除了阿莉埃蒂砸下的超級大單外，還有數百家商會爭搶着下了訂單，並且一出手就是幾百噸。
這顯然只是試探性的採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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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水泥的使用效果讓人滿意，後面必定是一個個超級大單，總量超過50萬噸，甚至100萬噸都不是難事。
根據海潮商會的一貫規定，下訂單時，必須提前支付3成金額作爲定金。
也就是說，水泥工廠纔剛剛開張，收入便突破了3萬枚金納爾。
這與搶錢沒什麼差別。
呂西安逼逼了一大通普通工人聽得雲裡霧裡的話後，說出了一個勁爆的消息。
“爲了感謝大家的付出，偉大的滅世神焰冕下特此決定，本月全體員工發放雙薪……”
“譁……”
工人們頓時轟動了，人人臉上洋溢着欣喜之極的笑容。
天吶，居然還有這種好事！
感謝慷慨的冕下！
……
“混蛋，有必要給賤民發這麼多錢嗎？”一名旁觀的年輕貴族忍不住嘟噥一句，“該死的呂西安，竟然給賤民發什麼雙薪，真想把他趕出工廠……”
“嘿嘿，小福特，你有這個權力嗎？”另一名貴族輕笑一聲，“呂西安可是薇薇安小姐親自任命的廠長，除了冕下外，沒人能撤掉他。”
被叫做“小福特”的貴族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繼續抱怨道：
“克萊斯勒，我真的不明白，明明查卡鎮有這麼多賤民，5枚銀納爾/月的薪水就能找來一大堆，爲什麼要用15枚銀納爾/月的高價來僱傭工人？”
“真是太浪費了……呂西安簡直就是天底下最蠢的蠢貨……”
“得了吧。”克萊斯勒聳了聳肩膀，“我倒是覺得，呂西安先生的管理能力相當不錯，我們菲亞特家族的所有管事，沒一個比得上這位廠長先生。”
“何況薇薇安小姐這麼精明強幹的人，不可能讓一個蠢貨擔任廠長……”
日進斗金的水泥工廠讓一衆股東極爲重視，不少貴族與薇薇安溝通，打着“學習”的旗號，希望將家族中的年輕子弟派過來。
至於真正的目的到底是學習還是監督，這就見仁見智了。
要求本身並不過分，因爲股東有權力瞭解工廠的情況。
身爲工科狗，雷諾喜歡講規矩，也願意遵守規矩，薇薇安也深受影響，她乾脆的同意了貴族們的入駐。
小福特和克萊斯勒兩人，便是被派駐到工廠的諸多“監工”之二。
此外，對於違反規矩的行爲，薇薇安堅決抵制，所以她有言在先：派人可以，但只能看，不能做，誰要是敢亂來，有多遠滾多遠！
不過，狗，是改不了吃屎的。
這段時間以來，不少貪婪的“監工”試圖插手工廠的運作，可他們全都被呂西安毫不客氣的擋了回去，搞得顏面大失。
小福特正是其中之一。
他之所以在言語中對呂西安極盡鄙夷，便是因爲這個原因。
……
“……水泥煉製車間，博馬坦，工號0012，本月基本工資10枚銀納爾，效績工資5枚銀納爾，崗位特殊補貼5枚銀納爾，共計18枚銀納爾……”
“崗位特殊補貼”是一種福利性質的補貼，不同的崗位，補貼數額不一樣，一般不會超過5枚銀納爾。
比如水泥煉製車間，由於環境溫度高，工作極爲辛苦，福利待遇理當更好，所以補貼額度達到了最高的5枚銀納爾。
“……巴西萊，工號0013……共計18枚銀納爾……”
“……恩里科，17枚銀納爾……德羅斯特，17枚銀納爾……”
待助手唸完薪水明細後，呂西安大聲吼道：
“請第一批被唸到名字的30名工人，現在上臺領取你們的薪水。”
話音剛落，一羣興奮難耐的工人就迫不及待的涌了上來。
然而，當呂西安將一張印刷精美的紙條，遞給第一位被唸到名字的工人博馬坦時，迎接他的卻是一張驚詫的臉，和一道帶着少許怒氣的聲音。
“先生，您給我的是一張紙條。”
“是的。”呂西安莫名其妙的看着對方，“這有什麼問題嗎？”
博馬坦漲紅了臉，委屈的說道：
“先生，您說過，今天是發薪水的日子，難道您打算用一張紙條來當做我的薪水嗎？我需要養活我的妻子和孩子，您不能這麼欺騙我……”
呂西安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不不，我並沒有騙你，我確實在給你發薪水。”
他拍拍博馬坦寬闊的肩膀，笑眯眯的說道：
“大個子，你可別小瞧這張紙條，因爲它能換成錢。”
博馬坦一個字都不信，神情愈發憤怒。
如果面前不是工廠廠長，如果工廠的主人不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冕下，他一定會對這個騙子飽以老拳。
這場小小的爭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一道道懷疑的目光聚集過來。
呂西安向臺下招招手，又抖了抖手中的紙張，大聲喊道：
“嗨，布羅茨先生，我想我遇到麻煩了……這傢伙不相信這張‘工資票據’的真實性，你能不能給他解釋一下？”
被喚做“布羅茨”的中年男性點了點腦袋，大步向木臺走去，兩位穿着制服的青年費勁的擡着一個金屬箱子，緊緊跟在後面。
爬上木臺後，兩人一把將箱子放在木板上。
“砰！”
一聲悶響。
從這個聲音可以聽得出來，顯然金屬箱極其沉重，裡面必定裝滿了東西。
布羅茨整理了一下筆挺的制服，接過呂西安手中的紙條，低頭掃了一眼。
隨後他轉頭看向博馬坦，一本正經的說道：
“博馬坦先生，這是‘海潮銀行’出具的‘記名工資票據’，它的總金額爲18枚銀納爾。”
“只要您拿着工資票據，以及您本人的工作證，您可以在海潮銀行的任何一個櫃檯，提取票據中的錢財。”
博馬坦睜大眼睛，難以置信的看着這張小小的紙條：
“這張紙條……呃，我是說工資票據，真的能換到18枚銀納爾嗎？”
“當然。”布羅茨無比肯定的點點頭，“票據上有海潮銀行的特殊戳記，這足以證明它的真實性，爲什麼不能換錢呢？”
“博馬坦先生，如果您願意，我現在就爲您辦理‘體現手續’。”
博馬坦猶豫片刻，還是點頭說道：
“那麼，布羅茨先生，我希望拿到我的工資。”
布羅茨爽快的回答道：
“好的，我這就爲您辦理，請出示您的工作證。”
博馬坦手忙腳亂的掏出工作證，遞給了對方。
布羅茨略微查驗過證件後，立即掏出一個賬簿，快速辦理完記賬手續，扭頭朝自己的手下喊道：
“萊昂納多，取現18枚銀納爾。”
“咔嚓！”
金屬箱子被打開，露出滿滿一箱的銀納爾，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着迷人的銀色光芒。
博馬坦“嘶”的一聲倒抽一口冷氣，瞬間看花了眼睛。
天吶，這該有多少枚銀納爾啊……
嘖嘖，這個名字叫“海潮銀行”的商會，可真是太有錢了……
十秒後，一個裝着18枚銀納爾的小錢袋，來到博馬坦手中。
有了博馬坦的例子後，後面的發薪過程一切順利，每位工人都興高采烈的接過了工資票據。
兩位海潮銀行的僱員則在一旁大聲喊着口號：
“先生們，海潮銀行是滅世神焰冕下開辦的銀行，它擁有的本金超過120萬枚金納爾，實力非常雄厚，海潮銀行提供的業務有貸款、儲蓄等等……”
“對於首次開辦‘儲蓄賬戶’的顧客，只要儲蓄金額超過10枚銀納爾，我們將會有精美小禮品相贈，歡迎大家前往櫃檯辦理……”
儘管僱員吆喝得非常賣力，絕大多數工人都選擇當場取現，寥寥幾位沒有取現的工人，只是認爲帶着錢袋上班比較麻煩，決定下班之後再取。
不過，海潮銀行的目的卻達到了，通過這種近乎“脫褲子放屁”的方式，所有工人都深深記住了海潮銀行。
……
以這種奇怪的方式給工人們發放工資，並非沒有原因。
海潮領的工業化剛剛起步時，領地內曾發生過一起極其惡劣的事。
在那個時候，領地內工廠的工資主要以現金形式發放，主要由各個工廠主管財務的管事，發到每位員工手中。
結果一位叫做“老葛朗臺”的造船廠管事，利用監管漏洞，欺上瞞下，擅自剋扣一部分底層員工的薪水，並將其據爲己有。
事實上，在異界，這種行爲其實是常態。
在全世界的任何一座貴族領地，或者商會中，剋扣下屬的薪水、藉此斂財的行爲太多太多了，區別只是數額多少的問題，不貪反而是異類。
這位狗膽包天的老葛朗臺，只是將過去的習慣帶過來了而已。
在長達3個月的時間內，這廝膽子越來越大，吃相也越來越難看，一開始只扣掉幾枚銅納爾，後來竟剋扣1、2枚銀納爾之多。
在廉政公署的某一次秘密巡查中，一位忍無可忍的工人，向公署的秘密特工組舉報了老葛朗臺的行爲。
這件事直接在領地內引發了一場廉政風暴。
憤怒的執政官小姐親自帶隊，對政務廳以及各個工廠進行了一場大規模審計，陸陸續續查出來11個亂伸手的傢伙。
其中包括6位管事，和5名公務員，貪污金額分別從5多枚金納爾到80枚金納爾不等，老葛朗臺先生理所當然的高居榜首。
他們的結局自然不會太美妙。
雷諾在惱怒之下，特意爲這位貪得無厭的管事，安排了一場特別的刑罰。
老葛朗臺被幾名壯漢按住四肢，口中被硬生生塞進去80多枚貪墨的金納爾，整個胃部被填滿，哀嚎了整整一天一夜才悽慘的死去。
其餘的犯人則與全家一起住進了苦役營。
一人貪污、全家享福的破事，在雷諾這裡從來不存在，相比之下，他更青睞“連坐制”。
憑什麼跟着“賊”吃香喝辣，享受完了還不付出任何代價？
一句輕飄飄的“不是我乾的”，就能掩蓋自己的罪孽麼？
想得美！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纔是應有之義！
此事之後，雷諾對財務體系做了一番大刀闊斧的改革，儘可能減少現金交易，尤其是大額交易。
自此，領地內的大宗交易、工資發放，全部採用“銀行票據”的形式，這讓海潮銀行正式成爲領地金融體系的核心。
而領地內再也沒有出現過剋扣工資的情況。
手段再牛逼的管事，也不可能不通過銀行，就從票據中搞到錢吧？而只要通過了銀行，他的手段不可能不敗露。
……
隨着海潮領的勢力全面向千湖王國滲透，海潮銀行逐漸在這塊大陸落地生根，發展壯大。
海潮商會與所有合作伙伴之間的交易，全部通過海潮銀行來完成，除此之外，它還向合作伙伴提供貸款，交易擔保等許多金融服務。
如今的海潮銀行，雖然在平民中名氣不大，但在貴族和商人之中，它的名聲日漸響亮。
按照雷諾制定的大戰略，工業化和海潮銀行，將是他征服人類世界的兩大神器。
前者控制商品，後者控制金錢，兩者編織成一張遮天蔽日的巨網，吞噬掉一個個人類王國，千湖王國正是落入這張巨網中的第一個王國。
最妙的是，這是一種“潤物細無聲”的掌控，它會一點一滴的改變每個人的生活，與之緊密相連，最後再無法擺脫。
它不像暴力征服那樣，會招來最頑強的抵抗，還會付出最慘烈的代價，以及綿延無數年的巨大後遺症。
一旦雷諾的佈局完成，所謂的國王、貴族，不過是任他肆意玩弄的傀儡。
當他彈起這兩根名爲“金錢”和“商業”的琴絃時，琴絃另一端的人將不自覺的爲之翩翩起舞。
“舞者”們甚至不知道自己腳下的“舞步”，全被他人所操縱，他們會以爲這纔是內心深處的慾望。
或者說，人心，將會被雷諾隨意操弄。
而這，纔是最高明的征服手段。
……
“啪！”
一枚鮮紅的印章，被敲在一份紙質文件上。
文件標題赫然正是《貸款協議》。
雷諾將文件遞給古德，淡淡的說道：
“古德，告訴我們的合作伙伴，海潮銀行答應提供25萬枚金納爾的貸款，並全力支持他們向王國南方進軍，打垮南方最大的商會——洛基商會。”
“另外，洛基商會破產後，一半產業必須由海潮商會接收，至於空出來的市場份額，海潮商會也要佔5成，這是最終的條件，我不接受討價還價……”
古德深深的鞠了一躬：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