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離重新審視着案發現場的死者照片。
灰藍色的瞳孔。按照六叔的說法,沒錯,這是死後魂魄被抽離,沒有進入六道輪迴的樣子。
那麼,爲什麼兇手把他們的魂魄抽離之後,會鎖在倉水決的身上呢?那安靈靈的屍首又會在哪裡呢?
“淑離!倉水決他們走了!”樑警官找到正在拍攝墳地的攝製組,淑離在做出鏡報道。
“怎麼回事?”
“今天有村民去善終堂回頭七,發現老方和他兒子都搬走了,只留下一張字條。”說着,樑遞給淑離一張紙條。
上面工整的用筆寫着“與我不善,不如不見。”
“怎麼會這樣的!等下我們拍完回去再說!”淑離轉頭又開始工作了。
晚上,大家在一起吃飯。六叔表現的很不自然。一改往日的熱鬧,此時的飯桌安靜的出奇。過了一會,六叔放下筷子說道:“是我去跟老方說的。”
“您爲什麼要這樣?”肥牛直截了當的問道。
“我不想讓他像三十年前一樣再被別人冤枉,受盡痛苦了,他已經不能再承受那麼多的非議和指責了。三十年前我沒有好好保護他,三十年後,他不是任人宰割的牛羊,他有選擇的權利。”說完,六叔直起身子離開了屋子。
大夥都不說話了。淑離嘆了一口氣,對大家說道:“吃吧”。
眼看拍攝馬上就要結束了。這案子也沒有一個徹底的了結,只能從各種細枝末節之處增加懸念,一環扣一環的做成一個僞紀實片。不過,那天樑警官曾說,要做最後的一次博弈。節目組這次也要盡力配合一番。
“村裡的全體村民注意了!後天的上午十點,來我們羊家寨採訪的北方衛視節目組將和本地警方爲大家帶來彙報講話。在他們的努力工作中,當年的那三起懸案已經取得了實質性的突破,會議結束後,警方將對兇手實行抓捕,屆時希望全體村民能夠進行配合!”
廣播完之後,書記跟攝製組還有在場的警察們一一握了握手,表示感謝。
淑離輕聲對樑警官說道:“這樣真的可以嗎?”
“如果出了什麼意外,到時候我會把責任全攬在我一個人身上,畢竟這個主意是我出的。最壞的結果我都準備好了。”
“嗯。”
次日,是農曆十八,是祭祀村中河神的日子。村子裡家家戶戶要宰殺牲畜,用乾柴燒鍋做好了各種各樣的點心,在院中的兩旁佈滿油燈。好久不唱戲的老戲臺上也鋪上了毛毯,拉上了大幕,旁邊的人打着鑔子,吹着笙,“鏘鏘鏘鏘,”有節奏的把戲角兒們請了出來,咿咿呀呀的聲音傳遍了整個寧靜的小村莊。
這一折唱的是《鍾馗捉鬼》。扮鍾馗者擡高筒長靴,豹頭環眼,鐵面虯鬢,雙肩高聳,怒目圓睜,着一身大紅色官袍,亦步亦趨的走來。只見對面一金毛綠衣小鬼祟祟的走來,先是以小伎惹怒鍾馗,後被那鍾馗用七星寶劍大戰十個回合,鑼聲越緊,那動作就越快,最後幾個重擊,讓那小鬼一個橫
劈嚇的不敢動彈。
“好!好!”幾個小孩子起鬨似的叫了兩聲,再看那臺子底下齊刷刷的坐在小板凳上的村民,卻都神色嚴肅,漠然不語,互不理睬交耳。大斌,淑離和樑博坐在後一排,後面架着的是一個小型的DV.臺子上的熱鬧和臺下的寂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大斌轉頭小聲跟淑離說道:“大家的情緒都好奇怪啊?”淑離繼續看着前方的戲臺,不慌不忙的說道:“大家現在正是人心惶惶的時候,因爲當年的兇手很可能是藏在彼此之間的熟人。廣播之後他們已經開始在互相猜忌了。”樑博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感受着周圍的風吹草動,默不作聲。舞臺上的橋段此起彼伏着,隨着鑼鼓的加快,也漸漸進入了高潮。
“念天天妖孽橫行人間!魑魅魍魎詭計多端!算你逃之五行外,哇呀呀!也難逃我七星劍來劈斷!”鍾馗的眼珠子快要瞪的飛起,雙腳來了兩個騰空翻,那七星劍扼住對面那黃毛小鬼的人頭,大聲呵斥道:“妖孽還不快快現形!”
”鏘鏘鏘鏘鏘!咚咚嗒嗒嚓!“鑼鼓一陣狂揍之後突然停頓住了,臺下的觀衆都屏氣凝神的看着舞臺上的鐘馗。
“嗖!”一隻長箭從戲臺後方穿向了人擠人的人羣,直取淑離的眉心!說是遲,那時快,樑警官見狀一個側身用胳膊擋住了淑離的臉。“啊!!”樑警官的大臂被狠狠的刺中了,痛的他大喊了起來。周圍的人羣都嚇的慌亂了,你擁我擠的四散開去,戲臺上的班子也拋開了各種行頭跑下臺去,場面一陣混亂。
淑離扶着樑警官急切的問道:“你怎麼樣!你怎麼樣?”
樑警官搖搖頭:“我還好。”他強撐着中箭的疼痛,站了起來,從腰間掏出了一把槍。
“大斌,你看好淑離。兄弟們,跟我走。”
幾個警官迅速的整裝好,向舞臺後面飛奔了過去。
“你,你,去後面。”樑警官讓其他兩個同事守住戲臺的左右兩個門。“你,守住前面。”另外一位同事則在戲臺正面端着搶,隨時待命。
樑警官則安靜的爬到了戲臺頂上,那裡有一個天台,可以順着梯子爬到戲臺內部。
化妝間裡,燈光明亮,五顏六色的油彩和花花綠綠的行頭把屋裡的空間堆的又滿又亂,讓樑警官一時看的花了眼。他雙手緊緊的攥着手槍,兩隻眼睛在四周不斷的環望着,左邊中箭的手臂不斷的顫抖,那血一點點的滲了出來。
“嘩啦!”樑警官左邊的一身青衣連着衣架被人推了下來,砸到了他的身上,把他的背砸的發麻,他痛的沒能站起來,便隨手抓起一根鐵棍往青衣後方平着掄了過去,後面的人也跟着倒了下來。樑警官順勢一個奮起抓住那人的衣服開始扭打起來,這人個頭不大,乾瘦弱小,力量上自然差了樑警官不少。樑警官一個擺拳打中了那人的太陽穴,接着把他的帽子掀了起來。
他愣住了,”你......你是倉水決?“
那人極力的掙脫着,他抓起一把畫臉的白粉就擲了過去,眯住了樑的眼睛
。“快來抓人!快來抓人!”樑警官大聲的喊着,外面的三個人都跑了進來,圍住了倉水決。
村民們都在戲臺下面緊張的等着。不一會兒,看見兩個警察押着倉水決走了出來。
大家竊竊私語起來,覺得不可思議。倉水決被帶到了一片空地上。全村的人都圍住了他,用審判的眼光死死的盯着他。樑警官的嘴脣有點開始發白,淑離扶着他坐在了一邊的板凳上。倉水決被警察用粗粗的麻繩捆的很結實,甚至有點喘不過氣。
”對不起,“倉水決慢慢的跪了下來,低着頭,熱騰騰的眼淚一滴一滴的掉在塵土四起的地上。
大斌憤怒的說:“你爲什麼要害淑離呢?她平日對你那麼好,跟你有什麼仇怨?”
“如果沒有她的出現,永遠不會有人知道真正的事實。她對我好又怎樣,都是假惺惺的,只不過騙取我的信任而已。”
淑離聽了之後很傷心。樑警官問道:“淑離和我只是來調查這個案子的,你怕事情的真相被暴露,難道,你和這個兇殺案有直接的關係嗎?!”
“沒錯,都是我乾的,人都是我殺的。”倉水決睥睨的看了一眼樑警官,然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沒有任何表情。
“什麼?是他殺的人?”“怎麼會?他還那麼小?不可能的啊?”“怎麼會這樣,不愧是外姓外族的人,這種孽根就是沒有好東西!”......一時間,周圍的人都開始激動的表達起自己的看法來,突然,小波的媽從人羣裡衝出來,猛扇了倉水決好幾個巴掌。她一邊哭一邊質問道:“竟然是你!你這個畜生!”攝製組見狀趕忙把她拉到了一邊。淑離安慰大家說:“大家冷靜一點!先聽他怎麼說!我們應該先知道事情的真相後再做定論!”
此時,天空的雲越聚越厚,黃土被卷的飛揚四起,樹木的枯葉不斷的垂落下來,打在大家的衣服和臉上,有着些許的刺痛感。倉水決的布丁衣服也被吹的貼着他瘦骨嶙峋的身軀,漏出了形狀怪異的肚臍。他擡頭環顧了眼四周,又望着淑離,突然冷笑了幾下,又大笑了起來。“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衆人以爲他瘋了,他繼續說道:“我從小到大都受盡了你們的欺負,各種難聽的漫罵,各種肉體的凌辱!十幾年來,我在村裡活的還不如一條野狗一樣有尊嚴!不管我如何忍受,順從,都不曾換來你們的一點點寬容。還記得你們把我踩在腳下時候的那種快樂的感覺嗎?你們可能忘了,但是我永遠都忘不了!我受過的罪,總有一天要讓你們用另一種方式還回來!“
“所以,你就要殺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欺負過你嗎?”
倉水決神色逃避,有些不知所措。淑離盯着他的眼睛,泛着些許灰藍的顏色,那顏色像極了前兩名死者的瞳孔。
“他們是沒有欺負過我,如果你要覺得他們死的冤,不如怪你們自己吧,他們的死,只是用來懲罰你們的犧牲品罷了。”
“現在把你做過的,都一五一十的交代出來!”樑警官怒斥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