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我找下蓮生先生。”
“哦,不好意思,他已經走了。”
“不在後臺嗎?”
“不在。”
淑離半信半疑的步入了後臺,開始找尋着蓮生的蹤影,可惜煩亂的化妝間內人來人往,各自忙碌,就是看不到他人在何處。“他是回自己住所去了嗎?”
“這個.....我就不大清楚了,不過,蓮生先生似乎是帶着工具箱和行李一起走的。演出完之後,我就看見外面停着一輛黑色的轎車,把他給帶走了。”
“他走了多久了?”
“卸了妝就走了,現在應該離開半個小時了吧。”
“謝謝啊。”淑離說完,有些悵然若失。
“沒想到他這次走的這麼匆忙......我們要不要追?”肥牛問道。
淑離搖搖頭:“不用了......,回去吧。”
皎月如鉤,晴空萬里。空氣清新而透涼,讓人心生出一絲的寒意。村中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戲臺上黑漆漆的一片,像一個嘶吼數日後又沉睡了的野獸。一陣陣蝙蝠飛過,騰起一陣陰森的氛圍。
大家一起聚到肥牛的房間裡,一邊吃着紅柳木烤串兒,一邊翻閱着之前的採訪大綱,看看還有什麼疏漏之處。大斌拿起兩張案發現場的照片,一張是陳姓富商在車中被燒焦後,焦黑的軀殼中張着大嘴的驚恐模樣;一張是曉霞被砸爛的血肉模糊的五官......他皺了皺眉頭,雙腮不自覺的鼓起,差點把嘴裡的烤肉給吐了出來。
“不看了不看了!太噁心了!”
“這才哪兒跟哪兒呀,幸虧我們看到的只是照片,不然,那些真人的腐肉就那麼剖開了擺在你的面前,血淋淋,又臭哄哄的,搞不好再突然詐屍起來,掐着你的脖子,再舔你一臉的血,那才叫刺激呢!”肥牛邊說,邊跟大斌比劃着,嚇的大斌一下子就躲開了。
“媽呀,你們纔是最噁心的好吧!能不能好好來研究下拍攝腳本呀,兩位攝像爺!”
“好好好!”肥牛又拿出一瓶牛奶,開始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
淑離拿起一支筆在紙上比劃到:“如果曉霞老公那邊沒什麼進展的話,蓮生和曉霞這兩件案子就先這麼結了,我們要把曉霞的故事剪輯的玄乎一些,簡短一些,並且要作爲輔助的素材,去展現蓮生的雜劇魅力。豐富蓮生的精神世界,比如他對地獄的理解,等等。”
“恩,那我們接下來最主要的,是不是要去查陳姓富商真正的死因了。”大斌建議着。
“對,一來陳姓富商之前確實在媒體上曝光的比較多,就像領導說的那樣,如果他的真實情況和他營造的公衆形象有反差,那麼在輿論中肯定會引起爆點,符合我們對收視率的要求。二來,他的死已經有了很嚴重的他殺嫌疑,如果我們能夠找到真正的死因,於公於私,我們都立了一個大功。”
“那個手指印已經是個證據了。”肥牛哥靈機一動。
“恩,我已經讓那位阿姨把這個指紋送到公安局去檢驗了,只要這個人曾經錄入過指紋,那他一定就會在公安局備檔,再查身份就不難。不過,像一些偏遠地區的話,也存在一些疏漏的情況,怕就怕,他是其中的一條漏網之魚。”
“哎,希望不會吧。”
三個人各自回到了房間裡去。淑離喝着杯子裡熱氣騰騰的牛奶,開始在網絡上翻閱着蓮生的那些爲數不多的劇照。她把一張張放大了來看,始終找不到面具粘貼的痕跡。每一張都是那麼的栩栩如生,而且五官,眼睛的弧度,甚至不同部位的痣都各不相同。再對比一些川劇中的面具,套頭的
硅膠面具,那材質也是大相徑庭。雖然有些高級的硅膠面具看起來與蓮生的面具質感十分相似,卻怎麼也達不到他那種輕薄服帖的程度。
“爲什麼,每一張面孔單拎出來就是一張個性的人臉,爲什麼有的臉上的肉痣都那麼逼真?完全沒有造假的痕跡?”淑離的眼睛睜的大大的,她仔細的放大着每一張照片,然後用最清晰的格式保存了下來,存到一個文檔當中。
半夜兩點,又不知不覺熬過了頭。淑離伸了伸懶腰,打了個哈欠,準備把手機充上電之後入睡。這時,突然來了一個未知密碼的電話,響了十幾次,她才猶猶豫豫摁了通話鍵。
“喂?神記者嗎?”
“嗯?”
“我是宋發先生的人。方便現在出來嗎?”
淑離先是一愣,然後說道:“太晚了吧,明天可以嗎?”
“哦,你不用害怕,我現在就在你樓下的黑色奧迪車裡。你可以直接看到我。”
淑離忐忑的撥開了窗簾,外面沒有燈,柔和的月光下,一輛黑色的車邊上站着一個帶貝雷帽的男子,身材高大,向她默默的揮了兩下手。
到底要不要去?話說回來,明明上次她跟宋發講的是曉霞的朋友,現在他怎麼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是一名記者呢?這個男子也與她素未謀面,到底安不安全......“嗶!”一條短信息發了過來,淑離打開手機一看,是宋發的號碼,上面寫到:“我的偵探到了,他有話跟你說。”
淑離穿好了一件大衣,踹好了電話和防狼噴霧,小心翼翼的走到了樓下。微風拂過,捲起腳下零零碎碎的樹葉,顯得更加冷寂了。
“神小姐,請上車吧。”男子斜着一邊的嘴角微微一笑,給淑離開了車門。
他沒有把車開走,而是依舊停在那裡,打開了車裡的燈,並且貼心的給淑離的座位上加熱了暖氣。
“你是,宋先生之前派去的偵探嗎?”
“對,私家偵探。”男子叼起一支電子煙,散發出陣陣的水果香氣。
“你叫什麼?爲什麼知道...我是一名記者?”
“呵呵,對於僱主來說,他有必要了解他想要了解的那些人。只跟您見過一面,他又怎麼能完全信任您的身份呢?只有先確定了您的情況,我們才能對您所提供的信息做進一步的取證。您說不是嗎?”這男子轉過頭看了眼淑離,長長的睫毛閃爍在他的眼眸之間,透出伶俐的氣質。
“好吧,我理解。”淑離也微笑了一下,“那麼您這次來,是否有了新的發現呢?”
“當然有,我們從不給僱主交白卷。”男子拿出一份文件夾出來,遞給了淑離,接着說道:“相關情況我們已經告知了宋先生,他的意思是把這證據再給您過目一下。”
那是一張檢驗書。上半張是一塊輕薄的不知什麼皮膚組織的碎片照片,下半張是五百多字的洋洋灑灑的鑑定結果。
淑離看着那些專業的數據,似乎有些不太明白,她讀了幾行便直截了當的問道:“這是什麼數據?”
“這照片裡的皮膚組織是我從蓮生工具箱裡偷出來的。”男子吞雲吐霧的講起事情的經過來。
原來,這男子是宋發這幾年來非常重用的私家偵探。雖然年紀輕輕,卻思維敏銳而果斷,幫助宋發解決過不少的事情。這次接到了任務之後,他便提前淑離一步來到蓮花鎮對蓮生進行了實地的跟蹤。他先是用一些特殊的途徑查閱了蓮生大量的真實資料,然後假扮成劇團臨時的跑場人員,在不經意中觀察着他的一舉一動。可蓮生畢竟是一個做事細膩而且周全的人,很少有人能夠進入他的私人領地。那道具箱更是加入了雙重的保險,一層現代數字電子鎖,一層傳統的藏字鎖,看似毫無章法可言。
“什麼是藏字鎖?”淑離好奇的問道。
“藏字鎖相傳是古代魯班所創,但是具體的形制已經無從考證了。在我們偵探界,破解電子鎖,指紋鎖都有很多方法,但是唯獨這種藏字鎖,看似簡單,卻必須要在短時間內來打通它,否則就會自動形成一套更復雜的套鎖模式
。難上加難。”
“這麼神奇?”
“對,現如今,能夠設定藏字鎖的人已經寥寥無幾了,所以我在看到蓮生箱子上的機關時,也算是開了眼界吧。我當時曾成功打開了他的第一層機關,然後看見裡面還有一個內箱,箱子的正面有兩排微微突出來的漢字,是道德經裡的內容。”
“說的什麼?”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老子.第五章》,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爲芻狗。天地之間,其猶橐龠乎?虛而不屈,動而俞出。多聞數窮,不若守於中。”
淑離眼珠轉了轉,問道:“這什麼意思。”
“其實我對古文研究的也不多,準確的含義還是你自己去揣摩吧。反正這種藏字鎖通常都是設計者用自己喜歡的文章或詩句來標榜自己的見解的。每一個字都是一個小小的機關,結構非常複雜。開啓的時候一定要兩隻手,十個指頭同時按住相應的字,才能在瞬間打開箱子。”
“那你沒有注意偷看他的手指姿勢,或者留取指紋一類的嗎?”
“呵呵,蓮生這個人多疑的很。每次開機關的時候,都趁人不備。而且,摁字之前還要在上面鋪上一層薄膜,然後把它揭掉,非常小心。”
“這個人的反偵查能力也太強了,可是這樣的一舉一動,更加會讓人去揭開他想要隱藏的秘密。”
“不過,這些都難不倒我。”偵探的頭微微向上揚起,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
既然不能硬上,就只能智取了。幾天看似毫無波瀾的觀察,讓偵探終於逮住了可趁之機。一次在慌忙的後臺裡,蓮生在中場休息的片刻急匆匆的跑過來找自己的一件頭飾。他一隻手提着自己的一張面具,一隻手努力的整理着自己的頭髮。
“咚!”蓮生與一位戴貝雷帽的年輕男子側身猛撞了一下,胳膊都被弄的生疼。蓮生退到一邊雙手捧起那面具,喘了兩下粗氣。
“對不起對不起!蓮生先生!都怪我不小心!”那年輕男子抱着一身厚重的青衣戲服,低頭深鞠着躬說道。
“沒事,以後小心些。”蓮生平靜的回答着。
男子把戲服舉過自己的脖子,低着頭快速走了過去。
“你就這樣拿到證據了?”淑離緊張的問道。
“嗯,撞的一瞬間,我用手裡的小刀割掉了他面具頜骨下方兩釐米的皮膚組織而已。就算他看到了,也只會以爲是放置不當造成的損壞罷了。
“你真厲害!”
“哈哈,還可以吧!不過......這面具的鑑定結果,倒是把我吃了一驚。”
“你說,是面具的材質有問題嗎?”
這偵探深吸了一口氣,思索了下說道:“我做偵探快十年了,第一次碰到這種事,雖然說起來你可能會覺得非常的匪夷所思。”
“你說吧。”淑離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根據相關部門的鑑定結果,這是一塊人皮。”
“什麼?!”淑離的嘴巴張得很大,她快速的看着那檢驗書上的字,最後兩行寫的,的確是“人皮”的字樣!
“這件事情非同小可。你們可以確定嗎?”
“當然可以確定,雖然說,能提供給我們信息的部門是非公開的,但是我能百分之百跟你保證這鑑定的權威性。如果你不相信,可以拿着這人皮的樣本直接去警察局,只是,這樣一來,事情就直接上升爲刑事犯罪了,我希望你們能權衡利弊之後再做決定。”偵探拿出了一個小盒子,裡面放着一塊皮膚組織。
淑離震驚的說不出一句話來,她回想這之前的種種,如果把這個結論套用到自己的懷疑中,似乎一切都變得合理起來。
天依舊沒有亮,但是月亮卻漸漸變的透明,雲朵開始變成白色,黎明就在不遠處降臨。
淑離猛敲着大斌的房門,過了好一會兒才被打開。
“你怎麼了啊你,這才幾點!”大斌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
淑離一把抱住了大斌,複雜的淚水交錯着流在他的胸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