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奉請請師尊法駕!”
慕子諒焚符結印,手中燃燒的符籙驀然升騰,直入高天。
須臾間,天空之上風起雲卷。
在昌垣郡郡城上空,本不過是有淡白雲翳的天空,忽而滾滾濃雲從四方而來,籠罩在郡城之上,形成了一個巨大的螺旋漩渦。
狂風呼號,電光閃爍。
黑雲攪動得天地仿若傾塌一般。
城中。
無數百姓、士卒、商賈、大戶等,皆被這等天地異象所震撼,紛紛擡頭望天。
甚至有年邁、膽怯些的,早按捺不住心頭的驚懼,跪倒在地,磕頭祈求起來。
城內方纔的動靜已經足夠讓人驚駭不已,那“玄陰府”高冠白袍異人,以土行大法,攪動地面沙石滾滾,頃刻間就已經將偌大的都督府宛如犁田似的翻過了一遍。轟隆隆的土牆不斷升騰而起,似地龍翻身,震得全城上下都心驚膽寒。
可這番聲勢雖是猛烈,但又哪裡及得上天穹上那黑雲壓城,幾乎令人透不過氣的強烈窒息感,見識少些的百姓心中都在驚顫,是不是天要塌下來了。
大週二百年,鎮壓天下僧道巫覡,人間術法神通不顯。
雖這數十年漸有紛亂,可大抵顯露的不過是一些民間小術,鄉人雖覺驚奇,但也不至於如何讓人驚奇。
即便前些年司州疫鬼屍魔禍亂,除了偶爾有聽聞過曾經陵定郡和哪裡哪裡有過天雷劈鬼,這般聲勢的神通異象,普通人終其一生也難以目睹一次。
正在都督府上方半空,呂土巖連連運轉法力,手掐土行法訣。
他“玄陰府”一門,據傳昔日掌控先天五行,乃是大道宗門,然時過境遷,如今所剩者,不過是土行之法的皮毛而已。
如“飛磨打人”、“土遁隱身”、還有他這“化土成牆”,都只是土行之法裡延伸而出的小術法神通。
可即便如此,在當今世道,以足以威赫當世。
在慕子諒率二百鳳塘軍進入城中時,他便已瞧見了諸人。
只是這些凡人士卒武夫,又不像昔年大周兩司和精銳軍兵,無破法誅邪的龍虎氣在,他無半分懼怕。
人數雖多,哪裡抵得過法術通玄,便是再不濟,最後飛縱而走,也沒有人能夠攔得住。
在慕子諒焚符感召,奉請祖師之時,他心中還不免冷笑。
此世,諸天崩滅,哪裡還能求得祖師臨凡,若真能如此,他這“玄陰府”一脈,又如何會斷絕傳承,被大週二百年壓得只能隱於市井山林。
但就在呂土岩心頭冷笑間,忽而感受到天空異象,雲捲風起,心中不由一震。
“這……這如何可能?”
昌垣郡郡城內外,此刻擡頭望天的數萬百姓業已見到了這一幕。
天空之上,無數風雲匯聚的中心,忽而有一個彷彿雲霞組成的道人虛影浮現。
那道人面貌年輕,神色淡淡,忽而輕輕一擡手,頓時風雲激盪,一條彷彿似由雲氣水汽組成的手臂憑空而生,朝着那高冠白袍的呂土巖抓了過去。
“飛身脫跡,遊神御氣……”
呂土巖見着那如漩渦似的雲卷之中,走出的雲氣所組成的道人,一時怔怔出神。
這等神通術法,他也不過是昔年在門中流傳的札記裡見過其描述。
“不好!”
呂土岩心神恍惚間,見那朝着他當頭擒來的雲氣大手,猛地一驚。幾乎沒半點猶豫,身形散開,再度化作了無數蟲豸,朝着周遭四處亂竄。
此爲“玄陰府”一脈傳承的“化毒蟲法”,身形化身毒蟲,可用於飛騰趕路,宛如黑雲千里,亦可當做殺敵保命之術。
如今宗門再次出世,呂土巖正是有了此門術法的依仗,方纔敢在大周國祚崩滅後,出山行走。
然而。
那落下來的擎天巨手,在呂土巖身形驟然化身無數飛蟲逃竄間,跟着手掌再次長大了十倍,手掌上彷彿有無數狂風捲動,見那些四處散落開的飛蟲毒蟲一下全部抓在了手中。
“啊!”
一聲驚呼陡然響起。
下一刻,衆人就見高冠白袍的呂土巖,被那雲氣匯聚而成的大手抓在了手裡。
巨大的手掌一握,嘩啦啦有塵土紛紛揚揚落下。
一時間,目睹這一幕的人心中驚駭難明。
“那修士從師尊手中逃了?”
慕子諒在這一刻卻看得清晰,在雲氣所化的手掌握着的剎那間,那呂土巖忽然化作了一塊岩石。
他雖不知這是何種神通法術,但以對方操縱土行之法,想來應當是某種土行之中的替身法門。
穹天上的道人虛影微微側頭,雲氣組成的面容上,驀然雙眼彷彿睜開一般,掃過了昌垣郡郡城。
忽然,就見天空之中,道人云氣組成的大手再次探出,朝着距離都督府外不遠處一指。
“真人饒命!”
一聲淒厲的慘嚎猛然響起。
距離都督府外廣場之上的一個角落,忽然一個腦袋從地下鑽了出來。
正是呂土巖。
戴着高冠的腦袋剛鑽出地面,整個身體卻堅硬住,無法動彈。
呂土巖身週三尺方圓的距離,在道人一指之下,地面化作閃爍着光彩的精鋼,將他牢牢困住。
“這是土遁之法被師尊看破了!”
慕子諒見到此景,登時明白方纔呂土巖以替身法躲過去後,便施展土遁逃離。
只是還是被師尊看破行跡,一指點了出來。
“真人繞我一命,我玄陰府道統如今只我一人,不可斷絕,不可斷絕……”
在精鋼所化的三尺地面上,呂土巖拼命昂起脖子,朝天呼嚎。
只是天空上雲氣所化的道人虛影,絲毫不爲所動,雲氣所化之面容淡然掃過地上。
轟隆!
地面上,方纔升騰而起的衆多土牆被一股巨力轟碎。
一個黑甲紅紗的身影一躍而出,幾步跳上了坍塌的都督府邊緣的一面殘牆上。
衆多鳳塘軍見着這個身影完好無損,頓時個個大喜過望,紛紛出聲叫了起來。
“將軍!”
“將軍無事!”
陳素目望穹天,對於周遭的呼喊猶如未聞,一雙澄澈似水的眸子定定出神地望着那天上的道人虛影。
轉眼間。
天空上,由雲起所組的道人虛影漸漸散去。
捲動成漩渦的無數雲翳散開,穹天明潔如鏡,唯有幾縷煙雲飄蕩。
陳素站立良久,驀然回身,大紅披風飛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