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戰死了這麼多人，豈會就這麼善罷甘休。就算他們現在打不過你，但是十年之後呢？百年之後呢？等你死了之後，他們一樣會發起戰爭！仇恨不斷的加深，到了最後永遠不可化解，這是一個永遠解不開的死結，而到了最後，倒黴的還是中土神州的百姓。當這片大地屍橫遍野，血流成河，難道這就是你想看到的嗎？”
老婦人挎着籃子，冷冷道。
“呵呵！”
聽到老婦人的話，王衝端坐在馬車內，臉上突然露出一絲笑容：
“戰爭確實無法解決所有的問題，但是妥協就能獲得和平嗎？從呼羅珊撤兵，讓大食坐大，裁撤廂軍，自斷手腳，自廢武功，這就是你們化解干戈的良藥嗎？”
王衝冷笑道。
馬車外，老婦人怔了怔，似乎被王衝的話問住了。但是下一刻，王衝就知道自己錯了。那老婦人身軀微微一震，眼中的清澈和透亮迅速消去，變得渾濁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我，我怎麼會在這裡？”
老婦人看了一眼手中抓着的繮繩，又望了一眼馬車上的張雀和王衝，滿臉的茫然。那種神情，就像一個人睡了很久，然後大夢初醒一般。下一刻，老婦人喃喃自語，迅速鬆開了繮繩，鑽到了路邊的人羣裡，消失不見。整個過程，張雀一直看着她，看着老婦人消失，張雀也迷糊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雀本來以爲這老婦人是什麼厲害人物假扮的，但是這一刻，他立即知道自己錯了。眼前所有一切，都讓他感覺無比的詭異，只有王衝安坐在馬車廂內，似乎料到了什麼，神色平靜無比。
“不用理會他，我們走！”
王沖淡淡道。
“是，大人！”
張雀遲疑片刻，迅速的抽動馬鞭，驅趕着馬車往前行去。在驅趕馬車的時候，張雀匆匆的四下張望，瞥了一眼，只見四周的人羣指指點點，都看着這裡。
張雀頭皮發麻，心中的詭異感更強了。從小到大，從沒有一日，他感覺到如此的詭異。
“駕！”
兩匹白色純毛駿馬掀動馬蹄，朝前駛去，纔不過五十米，人羣一片騷動。張雀坐在馬車上，居高臨下，只見路旁一名屠夫*着上身，殺豬賣肉，但是下一刻那屠夫就像中了邪一樣，一把將手中的屠刀釘在砧板上，擠開人羣，大步走到街上，攔住了王衝等人的去路。
“異域王真是強詞奪理，以暴制暴根本不是解決辦法。這些年朝廷各邊陲戰爭不斷，對烏斯藏，對蒙舍詔，對東、西突厥汗國，對高句麗……，幾十上百年從未斷過，現在又多了一個大食，戰爭不但沒有減少，反而越來越加劇，之所以這樣，就是國與國之間沒有簽訂協議。如果國與國之間互相體諒，雙方之間相互往來，和平共處，互幫互助，實現天下大同，又怎麼會有戰爭發生？只有仁、義、禮、智、信，纔是解決這一切干戈的法門！”
屠夫擋在路中間，他的手上還有剛剛切肉的油膩，但是神情卻是凜冽、正色無比，根本不像是一個屠夫說出來的話。
“籲！”
就在距離屠夫還有三四步的地方，張雀陡的拉緊了繮繩，停止了馬車，眼前的一切讓他越發的迷惑了。
然而王衝的神情卻沒有任何的變化：
“呵呵，協議就是用來打破的，就算你和所有各方簽訂了協議又如何？狼就是狼，你什麼時候見過狼不喝血，不吃肉？如果一張紙就可以解決所有的爭端，那麼中土神州那麼多的仁人智士，千百年前就已經解決這個問題了，又豈會留到現在？只有強大的力量纔會贏得對手的尊重，只有征服對手，然後才能實行仁義禮智，我所做的，就是將這個國家變成狼，而不是羊。以實力獲得對手的尊重，而不是以軟弱，獲得對手的欺辱！”
王衝巋然不動，穩如泰山，不管那個神秘的存在做什麼，都以不變應萬變。
大街上，那名屠夫猛地搖了一下頭，清醒過來。看了一樣周圍，滿臉茫然，又走回了自己的肉鋪。
馬車繼續往前，片刻之後，一個尖銳的聲音突然傳入耳中：
“異域王，你真是走火入魔了！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爲有仁義禮智，如果人人都信奉你的道理，弱肉強食，那與禽獸何異？我雖然不是武將，未曾征戰沙場，但是鑑古知今，一千多年前，大秦帝國一統天下，夷滅六國，憑藉着強大的武力，建立了中土神州第一個強大的帝國，這不正是你想要的虎狼之國嗎？但是秦王征戰，統一了天下，卻失去了民心，最後不過短短數十載，便被人推翻。異域王，你這是在重蹈覆轍！”
大約駛出七八十米，一名看起來七八歲的小女孩穿着桃色的交領襦裙，梳着垂髫，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馬車裡的王衝，厲聲呵斥道。
四周圍人羣一片嗡然，現在就連周圍的人羣都注意到了這非同尋常的一幕。張雀使勁的勒住戰馬，唯恐傷到街邊的小女孩。他現在的感覺已經不是詭異了，而是極度的不安。他現在根本不知道下一刻還有什麼人，從什麼地方闖過來了。
賣菜的老婦人，剁肉的屠夫，街邊舔着糖葫蘆的小女孩……，那個人簡直好像無孔不入，無所不在一樣，讓張雀感覺到一種深深的寒意，簡直心驚肉跳。
“此一時彼一時，大秦帝國終其一生也一直是處於內亂征戰之中，他們面對過的最大的對手，也只是北部的匈奴而已，更不用說是面對大食這麼強大的對手。大唐周圍現在是虎狼環視，不以力量，難道還以仁義來對付對方嗎？而且戰爭之所以勞民傷財，被百姓所厭惡，是因爲戰爭的方式錯誤，蔥嶺以西，三場征戰，大唐消滅百萬敵寇，而自己卻損失極少，而戰爭的最後，卻獲得了數以十億計的黃金，這些黃金可以反哺國內，不但不會對朝廷造成財政壓力，反而能夠改善百姓民生。”
“我爲戰爭而修建的那條水泥路，你知道現在有多少商旅往來其間，這些都使得經濟越發的繁榮，而這些還僅僅只是冰山一角而已！戰爭有惡戰，有良戰，我用的就是良戰！”
王衝一臉平靜道。
“荒謬！不管是惡戰還是良戰，都是戰爭，不管你如何的美化都無法改變這一點，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民是如此，國亦應如此！這就是爲什麼我把你的黃金退給大食的原因。”
就在這個時候，七八歲的小女孩突然甦醒，而遠處，一名行商打扮的中年人衣着華貴，突然從一間酒樓裡走了出來，看着王衝大聲指責。
“嗡！”
聽到這句話，王衝瞳孔一縮，神色陡然變得冰寒無比：
“這並非你的銀子，而是無數戰士拋頭顱灑熱血換來的，你沒有權力去處置，這是大唐應得的！如果不是你那麼婦人之仁，這筆錢應該已經運到大唐，用於將士的撫卹，百姓的民生，興建學校，修橋鋪路，收養孤兒，修繕城池。這些錢與你沒有任何關係，你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說這個！”
“因爲殺戮而得來的錢，就算再多，對這個國家也是禍非福。異域王，收手吧，兵家的任務已經完成，現在該到我們儒家出手了！只有實行仁義禮智，纔有可能實現天下大同，現在你是整個兵家的領袖人物之一，如果你能夠放棄，必將因此而被人銘記，千百年後，成爲大唐的英雄，世代傳頌！”
數十步外，那名行商神色鄭重，聲音鏗鏘，就好像某種承諾一樣。然而王衝的迴應只是一聲冷笑：
“不可能！”
聽到這句話，遠處的行商神色明顯一怔。
“異域王，殺人也有盡頭，你已經殺了百萬人，難道還不夠嗎？究竟什麼時候你纔會收手？”
又是一道人影從人羣中走出。
“天下太平，王衝自然收刀！”
王衝安坐在馬車裡，巋然不動，緩緩說出這句。
“嗡！”
一剎那間，時間彷彿靜止下來，四面八方一片死寂，大街中央，那名路人沒有說話，只是深深看了王衝一眼。
“異域王，我以爲我們是一樣的人，有着同樣的目的，但現在看來，我錯了！”
下一刻，那名路人對着王衝深深施了一禮，眼神中那種清亮透徹，迅速消失，而同一時間，那股盤旋在周圍的精神力波動迅速消失不見，如風而逝。
寂靜！
無比的寂靜！
四周圍彷彿時間停滯了一樣，沒有一個人說話，良久，彷彿大夢初醒，人羣嗡嗡，忽然回過神來，而擋在王衝前方的那名路人和行商也是滿臉茫然，喃喃自語着紛紛散去。
呼，馬車前方，張雀長長的鬆一口氣，只覺背後出了一身冷汗。
“大人，那個人真的走了嗎？”
張雀回過頭，看着車廂內道。
“嗯。”
王衝點了點頭，波瀾不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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