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說收養一個孩子並不單單是手續的問題,如果只是手續上的問題宋局確實可以幫忙,但這還涉及到我能夠給這個孩子什麼樣的生活的問題,他說他倒覺得肖茜茹相比起來更適合一些。
我搖了搖頭,怎麼可能讓肖茜茹去收養一個絕戶命的孩子?
那樣很可能也會給肖茜茹帶去厄運,這也是爲什麼我會生出這個念頭的原因,我的五弊三缺和他的天生絕戶才能夠真正做到相生相剋,他的命太硬,而我的命比他還硬,就這麼簡單。
我現在唯一擔心的是這個孩子接受不了他母親已經去世的事實,對於一個六歲多的孩子來說,讓他直面這個現實是很殘酷的。
看得出這孩子也很愛他的媽媽,我甚至想,這件事情我是不是能夠睜隻眼,閉隻眼,不過後來我還是下了決心,這件事情必須處理掉,快刀斬亂麻,繼續拖下去對孩子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
小郭來了個電話,他告訴我他那邊已經安排妥當了,他問我市二醫這邊需不需要他們派人支援,我說不用了,市二醫這邊我和柱子會盯緊的,我再三叮囑他讓他們的人別盲動,只須探出他們的落腳點就是了,其他的事情我來處理。
四點多鐘的時候我再次去了六單元的那個孩子家,柱子陪我一起去的。
纔到門口就聽到屋裡隱約傳來孩子的哭聲,孩子一邊哭,一邊在叫着媽媽。
我推開了虛掩着的房門,跟柱子走了進去。
屋子裡並沒有我想的那麼零亂,反倒是窗明几淨。
客廳的茶几上擺着兩個碗,碗裡是泡麪,還冒着熱氣,孩子的哭聲是從一個房間裡傳出來的。
我們進了發現,聞到了一股帶着海水那腥鹹味道的惡臭,那個女人就躺在牀上,看上去渾身溼漉漉的,頭髮上還沾着一些水珠,眼睛睜得大大的,眼角、鼻孔和嘴角都溢着帶細沙的黃水。
一條淡紫色的裙子已經褶皺,上面沾了很多海沙的顆粒,赤着腳。
這和我剛纔見到她的時候已經是判若兩人,我知道這纔是她真正的面目。
我伸手去摸了摸那男孩的頭,他卻把頭給歪開了,轉身看着我:“叔叔,你爲什麼要逼走我媽媽?”我的心裡有些酸楚:“你媽媽已經去了另一個世界,她不能永遠都陪着你。”
“可以的,她可以的,如果不是你,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面對一個六歲多的孩子,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亞林什麼都會做,亞林不需要媽媽照顧,只要她能夠陪着亞林,亞林就已經很開心了!”
聽到孩子這話,我眯起了眼睛,我問他家裡的衛生是不是都是他打掃的,他點了點頭,我蹲了下去,扶着他的肩膀:“亞林是個乖孩子,可是亞林,你知道嗎?其實你媽媽……”
我還沒說完,亞林打斷了我:“我知道,你不就想說我媽媽已經死了嗎?我也知道,可是既然她回來了,爲什麼不能夠讓她留下來,陪着亞林,她是亞林唯一的親人了。”
孩子哭得更厲害了。
他的話讓我很是震驚,原本我還以爲孩子並不知道女人已經死了,怕他接受不了這個現實,卻不料他卻是知道的,他甚至知道整天陪着他的那個媽媽是個死人!
男孩一下子跑到了窗臺邊的書桌旁,拉開抽屜,拿出一張報紙,報紙是半個月前的,他指着裡面的一則新聞。
“母親爲救兒子溺水身亡,兒子被救起後下落不明!”
這則新聞裡的那個兒子就是亞林,而其中的母親就是躺在牀上的亞林的媽媽。
亞林再一次讓我震驚了,他竟然什麼都知道,而且還保存着這樣一張報紙。
這還是一個六歲多的孩子嗎?他的成熟已經遠遠超過了他的年齡,或許是因爲他的經歷讓他不得不提前長大,想想當年的我不也一樣麼?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我問他。
“那天媽媽帶我去海邊玩,我一時貪玩,被一個大浪給捲了去,是媽媽把我救起來的,然後就拖着我回家了。可是回到家以後我覺得媽媽有些不對勁,我總能夠在她停留過的地方發現一些沙粒和水漬,第二天我去上學,路過報亭,就看到了這張報紙……”
他告訴我,真實他也有些害怕,可是慢慢地他也就習慣了,他感覺到媽媽還是那樣的愛他,而他也不願意接受媽媽已經去世的事實,希望媽媽能夠永遠陪着他。
柱子的眼睛有些溼潤了,他摸了摸亞林的頭。
我對亞林說:“媽媽剛纔和你說了些什麼?”
他指了指書桌上,書桌上面有一張信紙,我走了過去,拿起來看了一眼。
應該是女人寫的,她在信上說她也知道自己不應該這麼做,可是她放心不下亞林,她死了,亞林就成了孤兒,她不希望亞林的童年是在孤兒院度過。
她說在見到我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是該離開的時候了,她感謝我願意替她照顧亞林,她沒有什麼能夠留給亞林的,只有這套房子和存摺裡的幾萬塊錢,她知道那幾萬塊錢作爲亞林的生活費是少了點,她說如果我能夠替她把亞林撫養成人,來世做牛做馬她也會報答的。
信上她留下了存摺的密碼。
“亞林,你願意和叔叔一塊生活嗎?”我輕聲問道。
亞林緊緊地咬着嘴脣,目光落在女人的那張臉上,我伸手卻想要把女人的眼睛給抹合上,誰知道才合上馬上就睜開了。
“亞林,難道你真想你媽媽走得不安心,眼都合不上麼?”我輕喝道。
亞林終於點了點頭,又輕聲抽泣起來。
這下牀上的女人合上了眼。
“這房子,還有存摺上的錢我都給你留着,等你長大了自己處置吧,現在我們先把你媽的後事給辦了。”
我給鬍子打了個電話,這事必須得請他幫忙,先把女人的遺體拉到殯儀館去,然後我讓柱子很把亞林帶回我們的住處,我又給宋局打了個電話,把亞林的事情向他詳細地說了一遍,他聽了也很感動,他說雖然這事情有些麻煩,不過他一定會幫我辦好的。
他說這也是積德的善事,他沒想到會有這麼相親相愛的一對母子,這是不朽之愛,有機會他也想見見這個亞林。
掛了電話沒多久,鬍子便先過來了,他告訴我殯儀館的白車一會就會到,他問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又把事情大致說了一遍,鬍子聽了嘆了口氣,他說這件事情他也聽說過,只是沒想到背後還有這樣的一個故事。
“鬍子哥,她的喪事就拜託你了,今晚我還有點別的事情,明天我會帶着亞林過來的。”我對鬍子說。
鬍子問我,是不是應該通知一下孩子的親人、朋友,這事情讓我有些爲難,想想還是先回去問問亞林,我告訴鬍子,我會打電話給幾個朋友,看他們願意的話都去湊湊人氣。
我的朋友不多,伍哥算一個,另外就是肖茜茹,還有就是任家姐妹,想到任家姐妹我有些爲難,是不是也給她們打個電話,想想還是算了,再見面我會覺得尷尬。
伍哥和肖茜茹聽了這事,沒有猶豫就答應下來了,對於伍哥我還是很感激的,這個時候他還能夠爽快地答應我,那真是拿我當兄弟看待。
把這事兒落實了,我就先回了自己的住處,或許是柱子給陳穎打了電話,陳穎已經回來了,正陪着亞林說話。
亞林已經不再哭了,只是神情還很是悲哀。
我問他怎麼通知他母親的親戚、朋友,他說父親死後,是母親做着小買賣維持生活,他也不知道母親有些什麼朋友,至於親人,只有在老家還有一些,但都是遠親,他也不知道怎麼聯繫,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去世了的,他的父母又都是獨生子女。
他沒有什麼親人倒是在我的意料之中,我嘆了口氣,看來他母親的喪事還真只能靠我們了。
“亞林,今晚你就住在這兒,明天一大早我們去殯儀館,好嗎?”
他點了點頭,他是個很懂事的孩子,陳穎也很喜歡他。
吃過晚飯,鬍子告訴我殯儀館那邊已經安排好了,也佈置好了靈堂,今晚他會和伍哥守在那兒。
八點多鐘,我和柱子就開着車去市二醫,我們要先找個地方藏起來,今晚我一定要抓到戴洪他們犯罪的證據。
我們的車子就停在二醫那荒棄的後門,也就是當日我背出伍坤“屍體”的那個地方,我和柱子坐在車上,柱子遞給我一支菸。
“二子,你確定他們會從這扇門出來麼?”
我點了點頭,白祿是這樣說的,他們早就已經約好了。
“二子,不知道爲什麼,我總是覺得那個白祿很鬼,反正我不太相信他。”
其實我也覺得白祿這個人有一些陰,他不像福伯,我總是看不透他的心裡在想些什麼,不過我還是選擇相信他,因爲我曾經在他的眼裡看到了悲傷,在提到福伯對他的那份關切時。
“他也是個獵魂師,而且和福伯一樣,是白家最優秀的獵魂師之一,獵魂師給人的感覺總是很陰森的,我想他不會騙我。”我替白祿說話。
柱子笑了:“言歡也是獵魂師,可是我怎麼就感覺不到她陰森?”
言歡?我望着車窗外發起呆來,歡兒,你在哪呢,你是不是真的就在某處悄悄看着我,給予我幫助,爲什麼你不出來和我相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