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我幹你孃。”
徐長樂極少罵人，越是生氣的時候越是沉默，然而今天卻破天荒來了火氣。
這傢伙戲弄自己一次還不夠，結果一晚還肆無忌憚的來上第二次，真把自己當兒童節過了？
聽見這話，“韋銅錘”愣了愣，隨後不可抑制的輕笑搖頭。
“呵呵呵...”
笑罷，他整個人的軀體都開始散發出淡淡金光，不光是面容，還是身材，都發生了神奇的變化。
金光散去，一個穿着身破爛灰袍，頭髮鬍子花白的矮小老者站在那裡，他佝僂着腰，手中拄着一根柺杖。
什麼神通，比畫皮術還酷，七十二變？徐長樂眼神微亮。
老者聳了聳肩膀，雙手搭在柺杖頂端，嗓音蒼老卻洪亮：“年輕人別這麼火氣大，此番前來只是特意感謝你帶我走出那個鬼地方，畢竟我一直以爲我再也沒有機會出來。”
“三百年了，我終於從那個該死的地方走了出來，可是沒想到最後的方法竟然如此的簡單。”
不客氣，應該的，去大魏浪吧，浪死你...徐長樂保持微笑。
片刻，看着那人沒走，他挑眉道:
“要是想殺人滅口已經晚了，你的事情我已經告訴了上面，識趣點就要快滾，別逼我搖人！”
“我叫了啊....我真叫了啊.....”
身份不清，實力不明，徐長樂只能靠氣勢詐胡。
聞言，老頭兒絲毫沒有緊張以及不悅，只是微笑搖頭：“不用緊張，雖然我騙了你一次，但嚴格來說，我們是自己人。”
“自己人？”
“是的，三百年前的守城戰，我也是大魏其中一員。”
“我並不是什麼身份詭異的怪物，相反...”
老人認真道：“我是正統神靈，你還見過我的真神。”
徐長樂沒有放鬆警惕，眯起眼睛打量着他全身。
身形矮小，鬍子花白，拄着柺杖，臉上掛着莫名的笑意....徐長樂沉默片刻，眼神中想起來了什麼。
亂境中，那座詭異而破敗的城隍廟。
那裡有一座金皮掉落的神像。
“三百年前，你是城隍廟的什麼神？”徐長樂問道。
老者撫須，眯起眼睛，傲然道：“福德神。”
嗯？
哦。
呵...
搞得這麼神秘，原來是土地老兒.....
徐長樂放下心來。
誠然。
土地神也是如今的他無法抗衡的存在。
然而，終究有一部動畫片和電視劇太過耀眼，主角踩踩地面土地就得出來乖乖指路的場景太過讓人深刻。
深刻到不是猴族的徐長樂也覺得自己有這種血脈壓制。
“不對吧？”徐長樂眯起眼睛，語氣質疑：
“大魏從不信仰某一位神靈，正是因此纔有那十三年的守城戰。”
老者擡頭望天，神情感慨：“這件事就說來話長了，我也是正因爲如此，所以想來與你做一筆交易。”
沒有等徐長樂繼續說話，他便自顧自說道：“這筆交易，其實明日你就能知道結果，並且無論成功與否，對你而言都是天大的好事。”
徐長樂神色平靜，保持着極大的戒心：“前輩有這種好事會來找我？我好像也從來沒去過土地廟上過香。”
“沒什麼原因，或許....是因爲你很聰明。”土地公想起了什麼，臉上浮現出一股蛋疼的表情，無奈道：
“在那片亂境中三百年我就遇見了三個活人，第一個是一百年前那名從大魏而來的武夫，絲毫不信我所說的話，不，他甚至不給我說話的機會。”
“我一表明自己的土地身份，他便更起勁了，覺得我是所謂的邪神，不僅不信我，還追着砍我，結果最後活活把自己餓死。”
“不瞞你說，古廟內我的金身破碎和滿地狼藉就是他乾的...”
這話聽起來比較離譜。
徐長樂仔細思索着這話有沒有破綻，後來發現確實沒有。
現在而言，邪神都是最爲危險和恐怖的存在，一百年前這種觀念只會更甚，更何況是在不可知之地。
那傢伙還是個武夫...
徐長樂想起了自家大哥的性格，如果差不多的話，他頓時覺得那傢伙餓死還是比較合理的。
“第二位是你的那位劍修朋友。”
土地公臉色頗爲古怪：“他的修爲很高，可...腦子也怪怪的，一言不合就出手，我怕重演一百年前那種場面，便一直躲着。”
“直到遇見了你...”
老者熱淚盈眶，仰天長嘆了口氣：“在我的觀察之下，我發現大魏還是有正常的聰明人的，不出我所料，你帶我成功走出了那裡，謝天謝地。”
徐長樂本來想笑，但想起來自己的對比對象是李正氣和大哥一樣的武夫，頓時就沒了什麼笑的衝動。
“難爲你了...”徐長樂設身處地，發現自己也會異常絕望，於是聳了聳肩膀：
“可是前輩還是沒有告訴我原因，大魏從不信仰神靈，什麼時候又得出了你這一尊神出來。”
他嘴角流露出一絲笑意，直視老者眼睛：“要真是如此，您就是大魏的功臣，不如跟我一起進宮面聖？”
從開始到現在，他一直都在很認真的聽着，可是一句話都沒放在心上。
在他看來，凡有所求必有謀。
面對徐長樂的試探，出乎意料，老者神情坦然，開口道：
“我本便要進宮，明日清晨就會去。”
“但在此之前，我會跟你說清楚理由，然後做一筆交易，所以....咱們能否換個地方？”
.....
徐長樂悄咪咪翻牆入院。
確認小柳兒和府內下人都已睡着，這纔打開了房內的油燈，燭光亮起。
老人神出鬼沒，已經靜靜的坐在木凳之上。
徐長樂倒了兩杯涼茶，大口喝掉。
剛剛伸出手的土地公訕訕收回右手，悠悠開口道：
“三百年前，一羣修行者創立大魏，匯聚人族自己的信仰，受到了當時整座修行界的敵視。”
“因爲不提邪神，哪怕是人間以正道自詡的強大修行宗門，其中都供奉着真正的神靈，他們也需要信仰,因此誕生了大戰。”
“然而在神靈與人的信仰之爭中，城隍土地神是唯一的另類。”
老人搖頭道：“因爲我們是人演變爲神，本就需受人族香火供奉，但我們也是純粹的負責鎮守城池大地。”
“城隍土地之責，便是守土地豐收，大地安穩，陰魂歸位之責。”
“越是諾大的城池，越是人間重地，必有城隍纔可穩固，我們離不開人間，大魏事實上也離不開我們。”
徐長樂眯起眼睛，手指敲着桌子，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所以...這就是你們跟大魏的交易？”
老者撫須，默默點頭道：“是的，我們選擇守護大魏城池最大程度不受外界修士妖物侵擾，但大魏也要在戰爭結束後授予人間所有城隍土地神享受人間氣運的權利，這...就是交易的條件。”
徐長樂反問道：“結果如何？”
老者流露出悲傷神色：“都死了，當年那場大戰波及太廣，所有城隍土地神像紛紛炸裂，而我倖免遇難，苟活數百餘年。”
“今日回來後，僅僅幾個時辰，我便發現大魏已經強大的超乎了我的想象，可這整座城池並無城隍廟，也無土地神....”
他緩緩掏出一枚土泥色的印章，放在桌上，認真道：
“可既然我還活着，那麼我便要親自進宮去談談。”
“當今那位皇帝陛下若是選擇違背了當年的交易，那麼地公我此自然是身死道消的結局，這枚印章乃是土地神所掌神印，贈予你，希望你替我尋找新的傳承。”
徐長樂問道：“不怕我吞掉?”
老者自信滿滿，笑眯眯說道：“能對那三千大魏殘兵殘魂說出那些話的年輕人，還是一名儒修，我可不覺得你會做出這種雞鳴狗盜之事。”
“但！一旦此事成了，那麼我或許會成爲大魏重建以來第一位正統土地神，今夜恩情，我自不會虧待於你。”
徐長樂沉默不語，因爲這個交易實在太令人心動。
若是對方成功，那麼則是大魏三百年來，第一位得到認可的正統土地神。
可別小瞧這個第一，如今的大魏人族信仰之匯聚，再加上每座城池的百姓日日夜夜香火供奉，一旦重新匯聚神像，那聲勢絕對極爲駭人，足以震動整個修行界。
更何況，徐長樂實在想不出大魏會拒絕的想法。
或許三百年的沉淪，讓這位老者還沒有意識到如今大魏真正的處境。
守土地豐收，大地安穩，陰魂歸位，這簡直就是大魏如今夢寐以求的事情，然而因爲城隍土地死的死，散的散，所以至今京都還無一座真正規模的鎮城之廟，只能被迫靠修士人力去維護。
就比如那黃平教能在大魏興盛那麼多年，無異於一個欺騙百姓的土地豐收和安穩。
然而城隍土地這些本來就是他們老本行的神位一出，還是得到了大魏認可的正統神靈，黃平教這些小兒科簡直不攻自破...
粗劣盜版和神話正版，有腦子的人都知道怎麼選。
一些在凡間遊蕩的殘魂陰靈也不需要鬼修來引導，直接進入城隍輪迴，妥妥的城池運轉系統大升級...
“還在想什麼？天大的好處！”李居淡淡的嗓音更是在腦海中響起：
“當今魏帝知道這件事，做夢都得笑醒，至於你，也是平白得了一份日後整個人間福德正神的恩情，世上還有什麼比這更值得高興的事情？”
“爲何如今沒有任何城隍土地廟，純粹是因爲當年大戰，城隍土地正統神都死了！大魏想建都沒辦法。”
徐長樂當機立斷：“成交。”
隨即毫不猶豫，拿起那枚印章，徑直放入懷中。
看着這一幕，老者如釋重負，擡起頭，靜靜凝視着窗外的天色，晝已明。
“小友，我已許久未至人間，不知等會進了宮，有沒有什麼忌諱？”他頗爲小心翼翼。
先前在夜裡遊了遊，有些地方都讓他看着都心驚膽顫，格外恐怖。
您現在可是城池珍惜兵種....徐長樂沉默了會：“其實您是功臣，所以...儘量囂張點最好，有什麼提什麼....”
這話已經極爲含蓄。
換成是徐長樂，都得魏帝派人擡着自己才願意進宮。
老者站起身，若有所思，點頭道：“我走了。”
話落，化爲一道青煙飛出房間，朝着那京都城飛去。
....
一路飄過數條街道，青煙直入那巍峨大城。
在那駭人城牆外落下，老者的身形隨風顯形。
他感受着周圍那濃郁的威嚴皇氣，深深吸了口氣，微微彎腰，朗聲道：
“三百年前，長安街城隍福德正神張福德到此，求見魏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