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黑車換掉了我的白車,即便解掉了我的將軍,”
在碧綠的草地之間,坐在棋盤對面的身影靜靜地注視着眼前的軍裝男人,笑道,“但你的棋子可不多了。”
“我所能做的,本身也不多。”
軍裝男人緩緩拿起國王,向着右側移動了兩格,然後將右側一直未曾移動的那個黑車移動了到了國王的左邊,將黑車拉入了戰場的中心。
“王車易位?”
對面的身影微微一愣,笑道,“你的這個黑車一直不動,就是在等待這個嗎?”
王車易位的是國際象棋的一種特殊規則,在國王和移位的車都沒有移動過,且中間沒有阻擋的情況下,可以將國王向車的方向移動兩格,然後將車放在國王的旁邊。
說話間,對面的身影微微一愣,他擡起頭去,看向遠處夜幕的盡頭,在微微愣神之後,微笑道,“有意思,埃倫斯卡留下的力量?”
他收回目光,看向已經王車易位的棋盤,笑道,“只要國王不離開他原本的位置,你就能保證他的安全?”
“王車易位在一局棋局中只能用一次,”
軍裝男人平靜的說道,“這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安全。”
對面的身影擡着頭,看向軍裝男人古井無波的臉頰,笑道,“看來你做了不少佈置。”
“我所能做的,都已經做了,”
軍裝男人目光掃過白多黑少的棋盤,“接下來的事情,我的力量已經無法干涉了,”
然後他將目光從棋盤上抽身,緩緩起身,堅實的身影緩緩虛幻,然後瞬間勾勒於數米外的一處山坡上,他擡起頭來,看向夜幕下的遠處。
那翠綠的色彩在他的視線中漸漸消失,並逐漸被隆隆的白雪掩蓋,最終一直瀰漫到天空的盡頭。
依稀之間,在那白皚皚的深處,隱約有瀰漫的燈光泛起。
而在他的身後,那執白棋的身影靜靜注視着眼前的棋盤。
擡起手中的白車,落在了距離黑車不遠的地方,然後他伸出手去,觸碰邊緣的白皇后。
——
都美爾國家公墓,位於王冠區的中央街區,在晨曦市還沒有現在這麼大的時候,這裡是整座城市的中心。
甚至於光輝宮,都在中心靠側面的位置,遠離真正的中心。
何奧擡起目光,看着那層層疊疊的開放式‘園林’。
在瀰漫的冷風和冰雪中,這處園林是整座城市唯一綠意盎然的地方。
都美爾的每一層園林都有不同的設計,並且通過特殊的溫室系統和補光系統維持園林一年四季的綠意盎然。
這些綠意累積起來,在一片冰冷的城市鋼鐵叢林中壘出了一片生機的幽深森林。
安德和羅伊就安葬在這裡。
生命女神應該也會喜歡這裡。
何奧轉過視線,看向身旁不遠處。
金髮青年此刻也正站在原本的位置,注視着他。
而看到何奧的目光轉來,他勾起嘴角,微笑道,“看來,你就是索特?”
還未等何奧說話,他輕輕開口道,“你和你父親確實很像,雖然面相上有點差距,但是你們的骨相,是如此像。”
聽着他的話語,何奧注視着他,目光的平靜,“你想說什麼?”
金髮青年本來準備等何奧接話,然後以長輩的身份對身前的男人進行一番‘輸出’,但聽到何奧的話語,他突然一噎。
何奧不接他的話,反而這麼直白的問出來,那尷尬的就是他了。
今天是運氣不好嗎,怎麼遇見的人說話都這麼能‘噎人’。
他微微呼吸一口,微笑着說道,“索特,你父親曾經在我手下幹活,見到長輩,連叔叔都不願意叫一聲嗎?”
說話間,他的目光不着痕跡的瞥了一眼前方的視線的盡頭。
一座被花卉佈滿的威嚴寬闊大門正佇立在那綠意盎然的樓宇之前,此刻,這個大門正敞開着,在大門的正前方,正放置着三個銀色的秘銀箱子。
雖然金髮青年的動作很小,但是何奧還是清晰的捕捉到了他的動作,他的目光也斜向前看了一眼,注意到了那三個秘銀箱子。
不過他並沒有動作,而是微笑着看着金髮青年,“我看你挺年輕的,這麼願意做人的‘叔叔’嗎?還是說你其實是個骨頭已經腐朽的老東西,依靠某種特殊的扭曲術法,才能維持自己年輕的面容?”
聽到他的話語,金髮青年微微一愣,何奧的嘲諷讓他想起了剛剛那個染血青年的‘嘲諷’,衰老的確是他在意的敏感話題,但是剛剛他被戳這個點的時候,這傢伙明明不在。
這傢伙能這麼精確的摸清楚能刺激到自己的點?和他爹一樣,天生會噎人?
他目光閃爍了一下,繼續道,“我能保持這麼年輕,完全是因爲我是被神明選擇的人,”
說話間,他的身形不着痕跡的斜向前一步,彷彿在直接走向何奧,微笑道,“索特,當年你父親也是仰慕星空之主的力量,加入了我們,你現在也年紀不小了吧?”
然後他在說話間,看到何奧幾乎與他同時動身,也向前了一步。
只不過何奧那一步不是像他一樣斜向前走的,而是直接走向了那放着秘銀箱子的大門方向。
他微微一愣,剩下的話語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看到何奧已經又向前走了一步。
就在他身軀要暴起,準備直接毫不猶豫的向前衝的時候,他就看到了何奧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看向他,微笑道,“所以,你想要說什麼?拉我入教嗎?你信仰的是什麼神明?星空之主?”
金髮青年看了一眼此刻身處的位置,他因爲剛剛要僞裝自己的想法,是斜向前走的,相當於只往大門的方向走了半步,而何奧剛剛直接走了兩步。
也就是何奧現在領先他一步半。
這一步半說多也多,說不多也不多。
以B級的恐怖速度,這點距離也就是眨眼間就能追上,但是這眨眼間的距離,在某些關鍵時刻,又能決定誰先誰後。
不過他擁有星空之主的力量,本身速度就要遠超普通B級,即便眼前的‘索特’有點什麼其他的本事,這點差距他覺得自己還是能追的平的。
當然,也沒有那麼完全的保險,因爲他也不知道對方有沒有什麼隱藏的能力。
對方似乎刻意卡的這個距離一樣,撓在他的心癢處,讓他進不得,退不得。
他目光回到眼前的‘索特’身上,在略微思索之後,沙啞道,“看來你知道偉大的星空之主,當然,你是聯邦調查局的副參謀長,自然有這個權限,”
他小心的向前一步,然後他就看到何奧幾乎與他同時向前了一步,他微微吸了一口氣,停下動作,不再向前,突然低聲說道,“你覺得,我們頭頂的星空是真是假?”
聽到他的話語,何奧微微一愣,不過他並沒有擡頭看天,而是微笑道,“所以,這和星空之主有什麼關係呢?你想說星空之主是真的星空?而我們所看到的是假的星空?”
眼見着何奧沒有上當擡頭看天,他臉上的表情也沒有什麼變化,他低聲快速道,“你可能覺得我的話聽起來像是在危言聳聽,像是某種精神病人的魔幻囈語,”
他語氣平靜而低沉,迴盪在空空蕩蕩的夜幕下,彷彿來自古老時代的低語,
“我們的星空看起來是如此的正常,它有運轉的星河,有升降的羣星,在不同的地點觀察還會看到不同的星空場景,彷彿我們頭頂真的有一片這樣的星空,我們的大地真的在這星空之中運轉一樣。”
璀璨的星空在天空之上照耀,將些許零落的星光照耀在大地上。
金髮青年注視着何奧,繼續說道,“這一切就和教科書中說的一樣,我們所處的大地運轉在羣星之間,廣闊無垠的宇宙就高懸於我們的頭頂,高年級小學的書上,就寫着這樣的道理,但是,”
他語氣一頓,繼續說道,“你仔細想想,聯邦七百年來,我們的科學技術如此的發達,我們的文明觀測如此的廣闊,但是星空呢?
“我們掌握了飛天的空艇,能在大地上建立數百米的高樓,我們的戰爭兵器能鎮壓荒野上最強大的一批異獸,能將原來危險的絕地移平,在上面建立起新的堡壘城市。”
他注視着何奧,“但是,你看到過有誰研究過星空,研究過我們頭頂之上璀璨的宇宙羣星?”
聽到他的話語,何奧微微一愣,他先是下意識的覺得金髮青年是在胡言亂語,然後又覺得似乎有些不對。
他看了一眼系統面板,腦海中開始回憶所有的記憶,尋找與星空相關的知識。
很快,他就在不同的記憶裡找到了‘天文學’的相關知識介紹。
聯邦的確是有天文學的,雖然是個冷門學科,晨曦市和伊蘭市等大城市還有天文學館,雖然也很冷門,沒什麼人去。
“你是不是想說,沒有學生報名,甚至沒幾個老師的天文學?”
金髮青年看着何奧,繼續說道,“你是不是想說,幾乎沒人去的天文學館?”
他微微張開手,稍顯俊美的臉頰上帶着某種扭曲的瘋狂,“看哪,這就是你們這些愚蠢的凡人所能看到的一切,”
扭曲的星光照耀在他的臉頰上,灑在他癲狂的笑容間,“這都是僞造這虛假星空的人,想要讓你們看到的,想要讓你們的理解的。”
他高舉着雙臂,“書上說,我們的大地是一顆圓形的星球,懸浮在宇宙星海之間,它圍繞着太陽運轉,月亮圍着它運轉,所以有日升月落。
“但是,有誰看到過呢?有誰驗證過呢?”
他的笑容越發的癲狂,“風暴海封閉了東海岸和西海岸,無盡的深淵與海浪一起將南海岸也封鎖,而往北處,在那無盡的冰原深處,究竟有什麼?真的有那傳說中的北極點嗎?
“七百多年了,七百多年裡,沒有人從大海對面傳來消息,也沒有人真正的穿過了那狂暴的風暴海。
“七百多年裡,沒有人抵達了那冰原的最深處,我們被困在這片孤零零的陸地上,
“我們無法依靠自己的力量抵達傳說中海的對面,甚至完成那教科書裡所寫的,能夠輕易完成的‘環球航行’。
“當然,我知道你會提到原聯邦,提到晨曦市,提到那最初的建立者就是從東海岸上岸的,”
他看着何奧,宛如一個飽受質問的傳教士,繼續笑道,
“原聯邦,這個曾經統治整個星球的龐然大物,他彷彿就在一夜之間就崩塌了,他的輝煌,他的力量,他的一切,留下的痕跡少之又少,
“一座高樓,哪怕崩塌了,它的地基和斷壁殘垣,也應該看到吧?但是原聯邦的斷壁殘垣又在哪裡呢?”
他擡起手,用着帶着誘惑的聲音,輕聲說道,
“你說,原聯邦真的存在嗎?”
何奧注視着他的面容,沒有接話。
金髮青年似乎也不準備等他回答,而是繼續說道,“你是聰明人,索特,我見過無數你這樣的聰明人,你是聰明人,才更應該懷疑,
“你想過沒有,驗證大地是個球是一件多麼簡單的事情?
“只需要讓一個空艇飛上天空,穿過雲層,穿過那傳說中的大氣,抵達天空之上,拍一張整個星球的照片就可以。
“對於刀耕火種的大災變時代的居民,這或許是一件難事,但是對於聯邦來說,這真的難嗎?
“高空之上的確有強大的異獸,但是我們也有強大的戰爭兵器,也有一位位強大的天使,難道集合整個聯邦的力量,都不能在天空之上撕開一條縫隙嗎?”
他放下雙手,看向何奧,“他們是不能,還是不願意,還是,不敢呢?寫在書本里的東西,就一定是對的嗎?”
“你沒上過小學?”
何奧看着他,突然問道。
金髮青年慷慨激昂的演講被問的一愣,然後他頓了頓,在片刻沉默之後,緩聲道,“對,我沒上過。”
然後他立刻道,“我不需要上學,我自己就能學明白這些東西,我不需要有人把他們想要灌給我的東西,強灌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