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馮三這個名字。
在襄陽城左近或許沒什麼名氣。
但若是換成馮砍頭。
想來,但凡關注一些上次北伐的人,都是心中有數。
一柄關刀,三次血戰。
陣斬金人首級六十三顆!
這就是馮砍頭這個外號的由來。
入伍八年,在背嵬軍中一路坐上領軍司馬的位置。
馮三的名氣可以說大半都來自他手中那把關刀。
鐵打的漢子。
是背嵬軍中最爲被嶽鵬舉看好的人物之一。
可包括岳飛在內,整個襄陽地區,或許都沒人知曉。
大名鼎鼎的‘馮砍頭’居然是藍家護衛出身。
襄陽城以西,三十二里外,有着一座望陽坡。
這裡就是馮三所部駐紮的位置。
營地駐紮再望陽坡的山坡上。
一千三百人的隊伍。
實權的將領。
馮三的青雲之路,似乎已然一眼可見。
只要安安穩穩的再打上一仗,下一步,或許他就能混一個雜牌將軍之位。
可打仗哪有安穩的?
就像此時。
天災剛過,望陽坡處的營寨也坍塌大半。
可那些蒙古蠻子,卻在這時候殺過了江!
大帳內。
早已經得狼煙警告的一衆營、衛軍官聚集在這裡。
竊竊私語聲不絕於耳。
而其上首,一張帶着濃厚藍家風氣的皮質軟椅上,馮三皺褶眉頭看着面前的沙盤。
“三萬四千人啊。”
“消息準確麼?”
“這可是巡騎營的兄弟用命探出來的.....”
“老孫,你別忘記了,那武當山上,可還有着三千蒙古鐵騎....”
“那就是三萬七....算他四萬!”
“我的乖乖....四萬人,接近十萬匹馬,這一仗不好打呦。”
“你別說喪氣話,小心馮老三收拾你....”
“切,老孫那你說,就咱們這些腿短的,怎麼追着人家一人雙馬的蠻子打?這是要咱們跑斷腿嗎?”
少許的探討,都在准許的範圍內。
馮三手下這批人,倒是沒害怕這一仗會打輸。
要知道。
旁的不說,也不用其他州郡支援。
只襄陽一地,原本的駐軍就有十二萬!
雖然最精銳的背嵬軍、神臂軍被嶽鵬舉帶走大半。
可就這,襄陽附近還留有近七萬的正規軍!
還是不算長江防線的駐軍,和聞訊後向襄陽趕來的援軍.....
有雄城駐守。
領軍者又是嶽帥的兒子。
兵精糧足!
怎麼輸?
襄陽城被攻破?
別開玩笑了.......
要知道,那座雄城之上的軍備建設,這些年來可是從未停止。
以上的這些。
可以說是襄陽一線諸多將校之間的共識。
蒙古人來了。
但襄陽,不會被攻破!
相比起擔心襄陽的存亡,更令這些將校們關心的,是這一仗究竟能吃下多少蒙古人.......
“畢竟是接近四萬人啊.....”
衆人還在探討,觀看沙盤許久的馮三,忽然低語了一句。
霎時之間,帳篷內探討之聲頓止!
幾位剛剛討論的營衛對視一眼,隨後選出一個脾氣最爲‘和善’的,出來。
“司馬,這一仗,上面也沒給咱們駐地命令,咱們該怎麼打?”
怎麼打?
聞言的馮三啞然失笑。
能怎麼打?
既然沒有得到命令,他馮砍頭的部隊,自然是與周邊駐防的軍隊一起合圍。
以圍獵的姿態,靜等着蒙古人的軍隊在襄陽城下撞出滿腦子的包!
等蒙古人被打痛了,想跑了。
在惡狠狠跟上去咬上一口!
這個念頭只是在馮三的腦子裡一閃而過。
隨後,就見這位癖性刻板的領軍司馬開口道:
“靜等軍令!”
“這....”
“司馬....”
“咱們不能坐在這兒乾等啊....”
聽到馮三說要等候軍令,營衛軍官們有些炸毛。
與十年前軍隊的‘聞金色變’不同。
在經歷過一場恢弘的北伐戰役後,凡是襄陽城左近精銳部隊的軍官,無一不想着用敵人的腦袋鋪墊起自己的青雲路。
眼下既然遇到了敵人,又是優勢巨大的守城、圍獵。
自家長官居然要他們等候軍令?
這不是放着到手的軍功不去賺麼!
軍官們心中頗爲微詞。
可還不等他們開口。
就聽帳外忽然傳來一聲嘶喊!
“報!!!”
隨着一聲中氣十足的喊聲響起,一個滿身灰土的傳令兵衝進馮三的大帳之內。
“報元帥,襄陽傳來嶽將軍的軍令,要求軍司馬需在明日天亮之前,感到襄陽城西五里的皇踏庭所在!
這是書信與令符,還請馮司馬檢驗!”
喊話的傳訊兵看上去二十出頭,此時跪在地上,雙手高舉,把手上的書信與令符呈上。
有親衛接過,轉身遞給馮三。
馮三再看,下面的軍官們則是開始詢問呢傳令兵
“皇踏庭?”
“正面戰場?”
“軍報是怎麼說的?是誰傳回來的消息?”
“與我們的隊伍一起的,還有誰?”
大營內喧譁聲再次響起。
這令主座位上的馮三眉頭稍稍皺。
隨後,不知想到了什麼,很快又舒展開來。
“來人,帶這位傳訊的兄弟下去,跑了這麼遠的路,給我好酒好肉的招呼着!”
粗狂的嗓音自馮三口中發出。
自有親衛上去攙扶。
然而,接下拉傳令兵的動作,卻讓在場諸人紛紛愕然!
拒絕了兩側親兵的攙扶,自襄陽而來的傳令兵忽然衝馮三高喊道:
“馮司馬,吃喝就免了,還請以軍務爲重!”
“馮某曉得!自然以軍務爲重!”
“還請馮司馬容我斗膽,嶽將軍的軍令上說的明白,要求馮司馬的隊伍即刻拔營,向襄陽城所在靠攏!
如若不然,軍法伺候!”
哪怕是跪在地上,這名傳令兵依舊頭顱高擡!
把岳雲的要求,丁點不差的重複了一變。
這人算什麼?
被岳雲派來監督他馮三的?
心下閃過這樣一個念頭,馮三面上神情不變。
只是聲音冷漠的高聲道:
“既然如此.....孫高人!”
“屬下在!”
“傳令!
全軍拔營!!!”
“喏!”
“喏!”
“喏!!!”
聽到軍令的軍官們,依次下去準備。
得到了想要結果的傳令兵,這會兒也是被親衛帶着走出大帳。
大帳內,只餘下馮三和他的四名拆卸營帳的親兵在場。
四名親衛都是與馮三有着過命交情的。
沒了外人,馮三的眉頭再一次皺起。
“調動周邊全部的佈防守軍、郡縣城衛、左近的民兵.....岳雲這是想要做什麼?
在襄陽城下,和蒙古人來一場野戰?
簡直是在胡鬧!!!”
對於馮三在背後詆譭上官。
一旁的親衛只當作沒聽見。
依舊我行我素的收拾營帳內的瑣碎物品。
然而就這此時!
一道虛幻的陰影,忽然自帳篷之外‘鑽’了進來!
“誰!”
“大膽!”
“有刺.....”
幾名親衛剛把腰間軍刀抽出,又硬生生把嗓子眼裡那個‘客’字,給嚥了下去。
只見帳篷內。
陰影顯出身形,卻是一個一身大紅的虛影。
這不是重點。
重點的是,在對方顯出身形的那一刻,馮三就先一步制止了他們的動作。
馮三是認得火鬼王的!
知道這是自家公子的‘影子’!
果然。
見帳篷內的幾人沒有什麼動作,影衛只是腦袋歪了歪。
隨後,把手探進自己的胸口,掏出一封信放在馮三面前,並毫無波動的吐出兩個字來。
“你的。”
我的?
馮三聞言一愣,隨後拿起面前的信紙拆開觀看。
信封內是藍禮的字跡。
而藍禮的要求.....
看到其上的命令,馮三面上表情微變。
隨後,似乎是放下了什麼一般,長嘆了一口氣。
做完這個動作,就見馮三忽然轉頭看向身邊的親衛隊長道:
“金兄、我們也是近十年的交情了吧?”
“將軍有話直說,只要不是讓老金我投了蠻子,那老金一切都依將軍的。”
親衛隊長直視馮三的眼睛,聲音堅定的回答道。
馮三見狀點了點頭。
隨後。
只覺得自己的手開始癢癢。
想要抓點什麼。
又像是想拿起刀來砍點兒什麼。
尋了半響後,其人的眼睛都急得發紅。
“刀呢?我的大刀呢?”
“將軍!”
“將軍您怎麼了?”
“刀!刀!把刀給我!耶耶要去砍了那羣龜兒子!!!”
......
......
藍禮給馮三的書信,上面內容很簡單。
主要是講述了三件事。
第一,趙逸死了。
第二,要他儘量避免與蒙古人正面交戰,爭取躲在後方,收攏潰散兵將。
第三,藍家的艦隊正在平陽渡口駐紮。
以上的三件事,其中蘊含了一個道理。
藍禮沒有明說。
可馮三在略作思考後就想明白了。
皇帝駕崩了!!!
趕在天災降臨的關口,皇帝忽然駕崩。
蒙古人忽然來襲。
這看似無關,可實際上,藍禮只是在對馮三說一句話。
天下要亂了!!!
沒了趙逸的支持,岳飛這個名義上的汴梁路節度使,實際上的一方諸侯,還能當的安穩麼?
新皇上任後,怕是第一件事就是對付岳飛!
開什麼玩笑?
一個節度使,手握精兵二十萬,總攬中原腹地諸多州郡。
然後你想着把金國境內的‘二聖’給迎回來?
這種事情,無論是誰坐上皇位,都是無法接受的。
岳飛是趙逸的死忠。
可不是新皇的!
任誰當了皇帝,都不會再給與岳飛這麼大的權力。
而接下來呢?
下令奪權?
給岳飛按個罪名,直接剝奪了岳飛的官位和軍權?
皇帝不敢!!!
一個手握二十萬精銳,根深蒂固,其門下故舊遍佈整個長江防線,執掌重權超過十年的將軍。
若是能一言而罷免.....
那纔是個笑話!
正是因爲不敢,這纔有了蒙古人南下的一幕出現。
如若不然。
爲何趙逸的死訊還沒傳到襄陽,就先一步被蒙古人知曉了?
蒙古人的消息居然比江南商會還靈通?
說到底。
還是臨江城內出了亂子,在趙逸臥牀不起後,就有人先一步給蒙古人傳了消息。
也正因爲這樣,纔有了趙敏久居武當山的一幕。
而藍禮,這纔有機會自趙敏口中得知趙逸之死的消息!
這些事情,沒法宣之與衆。
只能靠藍禮去猜!
而襄陽城內,此時發生的事情,則更進一步的證實了藍禮的猜測。
‘咚、咚、咚、咚.....’
城頭的戰鼓被不斷敲響。
這是在召集城內守軍集結。
坐在自家的院牆上,雙腿搭在牆外,藍禮神情複雜的看着面前的這一幕。
一隊隊的士兵在集結。
不出意外的話,在他們之中,混有很多來自臨江方面的‘奸細’。
“算是奸細麼?
算是的吧....
如果他們真的敢裡應外合的配合蒙古人騙開城門.....”
藍禮在低聲呢喃。
他的身邊,已經被藍禮叫來有一會兒的東方白,則是面色茫然。
藍禮再說什麼?
騙開城門?
開什麼玩笑!
這裡可是襄陽!!!
“嶽鵬舉啊,對於這些,你又是否知曉,眼前這一切,又是否都在你的規劃之中呢?”
“藍禮....你究竟在說些什麼?”
“想知道?”
“......”
“叫聲師父,然後再幫我辦件事兒。”
東方白嘴巴微張,眼睛猛的瞪圓。
話說怎麼每次有事,她都被這傢伙叫着去忙活?
好不情願啊.....
可東方白是真想知道!
糾結了沒到三秒,東方白就非常痛快的答應下來。
Www▲TTκan▲¢O “師父!您儘管吩咐就是!”
既然想學本事,不要臉皮什麼的,東方白已經習慣了......
藍禮聞言,輕笑一聲。
隨後輕聲道:
“事情和你說了,估計你一時半會兒也聽不明白。
就是一個大地主死了,地主的幾個兒子爭奪家產。
結果忽然發現,自家的一個大管家,能分到的居然比他們還多,而且還有着掉過頭來搶他們的可能.....
所以,這幾個兒子,這會兒正想着弄死這個大管家。
嗯,大概就是這樣了。”
“你說的是岳飛?”
“嗯?小白白變聰明瞭啊!”
“這麼說.....”
非常自然的無視了藍禮的打趣,東方白還在整理自己的思緒。
半響過後,她忽然長大嘴巴:
“是皇帝死了!!!”
這一聲尖叫近乎破音,引得院內許多人都向她的方向張望過來。
被許多道目光注視着,東方白強迫自己不去看他們。
只是一雙眼睛死死的定在藍禮那張雲淡風輕的臉上。
“你說....皇帝死了?”
“大概...是吧?”
“那.....這些蒙古人....”
“是啊,就是你想的那樣。
既然自己搶不過大管家。
那就只能僱傭強盜來幫忙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