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秋的手勁多大啊,一巴掌直接打的劉璉眼淚汪汪的。
“叔...叔爺...”
自打認了季秋這個叔父,劉璉的節操可謂是山河日下,喊聲“叔爺”根本不需要心理建設,頗有那麼種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味道...
至於一旁的崔興,依舊板着一張臉,用他那不遜色於常遇春的眸子,和陳友定大眼瞪小眼。
這都是什麼玩意!
看着面前這奇形怪狀的三人組,陳友定終於繃不住了!
“你等...是不是賊吳的使節?”
陳友定有心將手抽出,卻是被季秋死死抓住,還神情狂熱的盯着他。
“叔父,什麼使節不使節的!”
“咱就是來看看您過得好不好!”
說到這,季秋還抻着腦袋,越過陳友定看了看福建的文武官員,感慨道。
“你瞅瞅,咋還整來這麼多人。”
“見外了不是?”
季秋嬉皮笑臉,插諢打科,算是默認了“賊吳使節”的說法。
若是換做別人,光是這一聲“賊吳”,就得和陳友定罵起來,興許還要刀兵相見。
可季秋就沒這個說法。
賊吳就賊吳吧,只要不是“東吳鼠輩”,陳友定愛怎麼罵怎麼罵。
畢竟城牆上的弓箭手還在對季秋虎視眈眈,區區面子,能有性命重要嗎?
“你等是何來路,緣何喚我叔父?”
又嘗試了一遍,陳友定還是沒能將手抽出,只得放棄掙扎,無奈的對着季秋詢問了一句。
一聽這話,季秋頓時來了興致,熱情的拉着陳友定上前,介紹道。
“這位,是侄子的袍澤,現任副總旗一職,隨侄子一起來探望叔父。”
介紹完崔興,季秋又掉頭看向委屈巴巴的劉璉,用很是誇張的語氣故弄玄虛道。
“這個嘛,是我侄子,也就是您侄孫,目前還在讀書。”
聽罷季秋的介紹,陳友定微微皺眉,正欲開口,卻是被季秋搶先道。
“叔父想來不識得這個侄孫,無妨,他爹您一定聽說過!”
“劉基,劉伯溫!”
“叔父,有印象不?”
此言一出,附近的官員霎時間一片譁然!
和尋常的“亂臣賊子”不同,劉伯溫在陳友定這類“大元忠臣”眼中的印象非常好。
面對方國珍,張士誠等賊首,劉伯溫還在元廷任職時力主剿滅,不可招降姑息。
當然,劉伯溫的建議沒能被採用,這也是劉伯溫辭官回鄉的導火索。
哪怕劉伯溫在朱元璋麾下任職,陳友定之流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反而覺得是元廷昏庸,才惹得這麼一員大賢心灰意冷。
“是青田公家的公子麼...”
陳友定的眼神明顯柔和了不少,語氣也不似先前那麼冰冷。
“可惜...可惜...”
很是遺憾的嘆息了兩句,陳友定最後將目光落到季秋身上。
“你呢。”
“我可不記得有你這般年紀的侄子。”
“我和青田公也無來往,又何來叔爺一說?”
季秋嘿嘿一笑,忽的後退一步,朝着陳友定拱手施禮道。
“季秋,字文和。”
“幸得乾爹收養,忝爲麾下總旗。”
話音落下,陳友定的瞳孔驟然收縮,忌憚之餘,眼角隱隱有殺機浮現!
城門處,也同樣爆發出一陣遠勝過剛纔的喧囂!
“這人就是季秋?”
“不都說這季秋是三頭六臂,形如惡鬼,有萬夫不當之勇嗎?”
“怎地看着如此年幼?”
這麼一員勇冠三軍的猛將,站在自己面前,隨時都能暴起奪走自己的性命。
陳友定卻是絲毫不顯畏懼,反而冷笑道。
“身爲朱逆義子,還敢叫我叔父。”
“就不怕...”
“叔父!”
“侄子大老遠過來,就是爲了見叔父一面!”
“叔父怎地如此傷人!”
季秋雙目通紅,義憤填膺,彷彿真的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
“叔父是叔父,乾爹是乾爹,那能一樣嗎!”
“乾爹就算對我有養育之恩,還能攔着我敬仰素昧蒙面的叔父嗎?”
陳友定:“......”
乾巴巴的張了張嘴,陳友定想要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該從何開口。
不要命的陳友定見多了,他自己也是這類人。
可碰到這不要命的外加不要臉的,該怎麼辦,陳友定還真是一點經驗都沒有!
“叔父既然不歡迎我,那我們這就回去!”
“大侄,走了!”
氣呼呼的說了一句,季秋轉身就走,絲毫不拖泥帶水!
真...真走了?
看着季秋堅定的背影,分外懵逼的陳友定,忽然鬼使神差的開口道。
“要不...吃頓飯再回去呢?”
只聽“噌”的一聲,季秋瞬間跑回陳友定面前,嬉皮笑臉道!
“就知道叔父是個心軟的人!”
看着季秋這副賤兮兮的模樣,陳友定都恨不得給自己一個耳光!
多這句嘴幹什麼呢!
可說出來的話,又不能收回去。
看着一口一個“叔父”的季秋,陳友定嘆了口氣,眼中終於沒了殺機。
“且隨我進城吧。”
出乎陳友定的意料,剛剛還跟個狗皮膏藥似的季秋,此刻表現的並不是很着急。
“叔父,且慢,先來看看我給你帶的禮物。”
說到這,季秋動手拿過禮盒,絮絮叨叨的就給陳友定介紹開了。
“這是張士誠的太尉印,這是方國珍的國公印。”
“聽說叔父不喜歡這幾人,我便把他們幾個的印璽都帶來了。”
陳友定:“......”
有沒有那麼一種可能。
我不喜歡的人,還有你乾爹?
“哦...還有這個!”
“叔父請看!”
只聽“唰”的一聲,一副大字便在季秋手中展開,迎風徐徐而動!
生怕城門附近的官員看不到,季秋還刻意高高舉過頭頂。
元末三傑,友定最賢!
細細觀察之下,字幅右下角不知何時,蓋上了一團四四方方的吳王印。
官方認證了屬於是...
什麼纔是爲將者最高的殊榮?
莫過於敵人的認可!還是敵人頭子的認可!
哪怕陳友定鎮守閩南多年,心早已跟他的刀一樣冷了。
可在看見這幅字之後,陳友定也是頗爲動容,老臉一紅。
“這...這...”
“怎麼樣,叔父喜歡嗎?”
理智告訴陳友定,他現在應該義正言辭的拒絕,最好再把字幅搶過來踩上幾腳。
可看着“元末三傑,友定最賢”的批語,陳友定是真真捨不得這樣做。
“實在是,愧不敢當...”
“不過是盡忠職守,當不得如此殊榮。”
盛名之人,必定爲盛名所累。
陳友定現在的表現,說的正是這個道理。
“叔父莫要太過自謙!”
“叔父配不上這句話,難不成要元廷那幫酒囊飯袋,才能配得上?”
“大侄兒!”
大聲喚過劉璉,季秋將字幅收好,對着劉璉囑咐道。
“一會兒隨我親自將這副字,送到叔父府上!”
“對了!”
直到這時,季秋才狀若無意的提起道。
“剛剛忘記告訴叔父了,這幅字乃是家師所提,也就是您侄孫他爹。”
“讓您侄孫親手送到府上,可謂是一段佳話啊!”
好了,陳友定這下連一點拒絕的念頭都沒有了。
“叔父,不是要去吃飯嗎?”
“侄子還真有些餓了,要不現在就去?”
看着季秋賊兮兮的笑容,陳友定這纔回過神來。
“且...且隨我入城。”
不知不覺間,陳友定自己都沒發現,他已經接受了季秋“叔父”的說法...
門口的官員們,聽着季秋一口一個“叔父”的喚着陳友定,驚的下巴都快掉了。
更讓他們震驚的是,陳友定居然還時不時點點頭!
說好的殺賊吳使節,歃血爲盟呢?
衆官員一時間是面面相覷,滿臉懵逼,最終只能跟在陳友定和季秋的身後,默默朝福州城內走去。
剛進城門,便有上百名持刀甲士,一窩蜂似的躲在城門兩側,正怔怔的看着陳友定。
見狀,陳友定老臉又是一紅,擺手道。
“都散了吧。”
待到甲士離去後,季秋故意裝傻充愣道。
“叔父,莫不是有賊寇作亂?”
“怎地會有這麼多甲士?”
聞言,陳友定尷尬的笑了笑,沒好意思開口。
難不成要陳友定實話實說,這些人原本是準備在季秋進入城門後,等着陳友定摔杯爲號,便一擁而上,將他們砍成肉泥的?
哪有這樣的道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