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路塵第一次見歌莉婭的血魔之軀在深淵裡吃癟。
他怎麼也想不通，爲什麼無冕之國的戰艦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從這一道光刃的精準切割來看，他們是有備而來的。
光刃沒有傷及歌莉婭，保留了龍珠，又能救走負屓……
也算是給足他這個理想主義者勳章獲得者的面子了。
歌莉婭還想追着去殺負屓，順便取回自己的一半魔焰，被路塵攔下來了。
路塵跳出裝甲，擡手一震，斷開了血魔魔焰對負屓肉身的束縛，取回了半數魔焰，與歌莉婭身上的另一半，縫合起來。
儘管歌莉婭的魔焰近乎無限，這樣做的意義並不大。
但最起碼，不會讓歌莉婭的魔焰被別人奪走搞研究。
“行了，拿到龍珠，到此爲止了，有人還想留着負屓的小命。”
歌莉婭擡頭看了眼龐然鉅艦。
“誰？”
“無冕之國四個字你不認識？”
“無冕之國裡的誰？”
“也許是負屓的朋友吧，誰知道呢，說起來，我們和負屓也沒有太多仇恨，這樣的結局也可以了。”
路塵說話間，一頭機甲龍飛出無冕戰艦。
巨口一張，吞了負屓的肉身。
路塵感覺這臺機甲龍好像在哪見過……
機甲龍一旁，一張黑木輪椅懸浮在深淵的半空。
輪椅上坐着一個個子很高的白髮老者，身穿中山裝，腿上橫放着一根柺杖。
老者身體看起來蒼老而沉重，面色卻很矍鑠，戴着一副老花鏡，眸光深邃而精亮。
“是我，路小友……我們又見面了。”
路塵沒見過這人，但聽過這道聲音……聽過好幾次了。
“文森特？”
文森特展顏一笑，笑出了連串的咳嗽，咳出的全是血。
“不容易，還能認識我。”
路塵感覺，文森特可能時日無多了。
近乎千年前的人，修爲比八月夫人高的有限，又沒有八月夫人那樣神乎其技的藥術，能活到今天也不容易了。
他本建議負屓與文森特合作，沒想到文森特真的來了，真要與他合作？
“前段時間剛和黑天鵝見過面，你還給他傳了指令，我又怎麼會忘記？”
即便在祖鞍星雲，路塵與文森特爲敵，當時的文森特也沒有對他下死手。
眼下，文森特依舊給足他的面子，沒有傷及歌莉婭，也沒有搶他的龍珠。
既然如此，路塵也不好意思多說什麼，只好奇的問道：
“你爲何加入無冕之國？”
文森特微微頷首，沒有提及細節。
“這是很早之前的事了，如今，只有無冕之國纔有可能實現我的事業。”
路塵一直好奇，文森特有意把一羣返祖星獸恢復人智，到底想幹什麼。
“你的事業……是什麼？”
文森特面對未來可能會幫助或阻礙自己的路塵，也沒有隱瞞。
“我的事業很簡單……萬族共生，天下大同，僅此而已。”
路塵一愣。
這叫僅此而已？
不過，文森特的事業倒和老大姐的理想相仿，考慮到二者都隸屬於無冕之國旗下，事情好像突然變合理了。
“您一把年紀，怎麼比負屓還天真？”
文森特也不置氣，一邊咳血，一邊笑着說道：
“其實……我比負屓還要年輕幾歲。
負屓當年僞裝成真理院學生，想奪走他父親的遺體，他恰好是我的同窗，那時候，八月夫人已經是真理院的教授了。
因爲弱，所以我看起來老了，但夫人可比我要老的多，不也一樣和你在一起了嗎？”
路塵一愣，也尷尬的跟着乾咳兩聲。
“您知道的也太多了。”
文森特笑道：
“看來我猜對了，你身上有她的氣息與御冥珠，那顆御冥珠可是她的本命法器，連神獸都能放進去，你師父曾經找夫人借，她也沒有借出去。
八月夫人當年叫……等等，叫什麼來着？
總之，當年有多少人喜歡她，就有多少人恐懼她。
你師父曾說，八月夫人未來會與年輕男子結合而延續壽命，沒想到竟真的一語成讖，也是有趣。”
路塵卻從他的口氣中追憶的感嘆中聽出一絲妒意。
八月夫人年輕時候絕對是個美人，而且是個超級學霸。
她的恐怖之處是對普通人來說，對文森特這種前沿科學家來說，八月夫人的恐怖恰恰是其魅力所在。
路塵猜測，當年的文森特從八月夫人的學生變成同事，可能對這位前輩老師有某些超越科學的情素。
“夫人已經退休了，您一把年紀，也該早點退休，安享晚年，何必明知不可爲而爲之，反留下污名呢？”
文森特嘆道：
“不試試，又爲何明知不可爲呢？
如果哪一天，你知道靈氣復甦也是人爲，該如何作想？”
路塵眉頭一皺，以爲聽錯了什麼。
“靈氣復甦是人爲？”
文森特微微頷首。
“這只是我的推測，你的師父曾經向我暗示過這一點，當時沒在意，如今老了，有過更多的研究與了悟，才明白她當年的話。”
灰鴉知曉靈氣復甦乃是人爲？
所以纔想搞點大事情？
路塵越來越感覺灰鴉身份的詭異之處了。
“是誰人所爲呢？”
文森特搖了搖頭。
“我也不知道，這不是我的研究重點，等你見到你師父再問問她吧。”
見了啊，可是把她嚇到不敢搭理我了……
路塵也很無語。
不得不說，他位面之子的身份提前暴露的太多了。
“靈氣復甦就算是人爲的，也不過是另一場宇宙大爆炸，再厲害也不過是物理奇蹟。
但天下大同，涉及到人性，是完全不可能的任務。
人類連自己都還沒大同呢，又如何妄談萬族大同？
強行大同，也許只能消滅人性……那人類還算是人類嗎？”
路塵只是隨口說說，想拋磚引玉，看看文森特有沒有什麼不一樣的見解。
文森特笑道：
“所以才需要科學家的努力，需要一點點生物學方面的前沿手段，讓所有種族和文明產生共性。”果然……要上黑科技改造人類了嗎？
“你是說，強制讓他們產生共性吧？”
文森特卻平靜道：
“我們只強制那些願意接受強制的人，就像賽昂星一樣，你可以自由離開，甚至帶着自己剛生的孩子一起離開賽昂星，去別的無冕之國旗下星球安家……只要留下大部分在賽昂星上賺的錢就行了。
無冕之國有很多離奇的社會學實驗，但是全憑自願，沒有一樣會剝奪你的自由，也沒有一樣是爲了統治人民。
我們並不相信人性，所以才試圖以技術手段與制度來彌補人性惡意帶來的弊端。
單純的制度是無法完成的，只有技術進步纔有希望……只是有希望而已，但對我這種老人來說，驗證這種希望，本就是趣事。”
路塵微微頷首，他無法評價真正理想主義者，他的理想主義者獎章只是沽名釣譽罷了，頂多算個道德小標兵。
文森特的理想沒問題。
就算能實現也沒問題。
問題在於，他自己並不是無敵的，也不能永生，誰能保證，他創造的大同世界在他死後不會被竊取革命成果？
無冕之國裡有老大姐這樣的的完人嗎？
假如真有這樣的完人，一定會是像老大姐這樣完全壓制、甚至去除人性的聖人，誰能保證她不會超脫人類呢？
老大姐一旦徹底超脫了人類，他還會百分百的站在人類這邊嗎？
一旦有了什麼更高貴的使命和理想，誰來保障人類肉身的安全？
比如，某人類橙汁計劃……它的出發點也不能說是完全的惡意。
可以肯定的是，任何不受制衡與監督的力量，是強大的，也是危險的。
也許，這就是八月夫人讓他不要參與這種事的原因。
路塵並沒有理由去阻止文森特，但也絕對不會幫他。
“行吧，多謝你能把龍珠留給我，祝您成功！”
文森特卻神秘笑道：
“這是計劃的一部分，你手握龍珠，早晚會幫到我。”
路塵皺眉，根本不信邪。
“我不信。”
文森特笑而不語，與機甲龍一起，轉身回到戰艦中。
與此同時。
黑天鵝再次出現了。
以更龐大的體型，渾身覆蓋着黑色的獸靈之焰，雙翅一展，將整塊仙界碎片捲入腹下。
路塵仔細看去，這頭一百六十級的巨獸看起來像是黑天鵝的母體。
“等等，塔利王子還沒出來呢！”
路塵話音剛落，塔利王子一行人，格爾尼卡一行人和黑龍一行人，都被黑天鵝吐出來。
黑天鵝回到無冕戰艦，帶走了仙界碎片。
有趣的是，無冕戰艦竟沒有絲毫想要抓黑龍戈多的意思，很快便離開了深淵。
歌莉婭舉起酒壺，有些遺憾的說：
“怎麼連整個仙界碎片都被捲走了，早知道多抓幾頭龍纔是！”
路塵卻搖了搖頭，這次的戰利品太多，導致他光是戴着儲物戒，就快累到極限了。
“行了，我們這次的戰利品夠多了。”
格爾尼卡目送無冕戰艦離開。
他的老對手文森特，居然背靠無冕之國，見面也沒和他說一句話。
“我們被小看了啊！”
戈多倒是覺得很慶幸，她如今有了兩個隊友，實在不想被人抓走，蹲大獄。
“你不是要抓我嗎？”
格爾尼卡瞥了眼這個難辨性別的少女。
“我又不想成仙，抓你做什麼，有一個任務需要你的力量才能完成，纔想邀你加入。”
路塵看樂了，經此一戰，這傢伙確定自己抓不了黑龍，強勢抓捕，變成弱勢的邀請。
戈多好奇的問：
“什麼任務？”
“劫獄。”
格爾尼卡怕戈多不感興趣，又補充道：
“去帝國劫獄。”
戈多卻大笑道：
“我最喜歡越獄了，監獄裡面關了誰？”
“母蟲。”
“母蟲又是誰？”
“星際蟲族的母蟲，據說擁有銀河系有史以來最聰明的自然大腦。”
“還活着？”
“母蟲如此聰明的自然大腦，帝國怎麼可能輕易殺死它？”
“那有什麼用，在電腦面前屁用沒有。”
“人類的神經網絡服務器，最早就是模擬星際母蟲的思維模式，學習與人類大腦完全不同的算法類型，其模糊算力才突飛猛進的。”
路塵把二人的對話全部聽在耳裡，總感覺格爾尼卡在忽悠戈多。
他領着歌莉婭和愛莉湊了過去，嘆道：
“沒想到，帝國已經抓到星際母蟲了，居然還不能剷除其餘的蟲族後裔。”
格爾尼卡聽出路塵的質疑，耐心解釋：
“因爲蟲裔都是與最早的星際蟲族與其餘靈蟲融合而生的，很快有了新的後裔母蟲，脫離星際母蟲的控制了，而最早的星際蟲族也因爲母蟲被抓而被毀滅。”
戈多扭頭問路塵：
“路塵有興趣嗎？”
她總是直呼路塵名字，這在路塵遇到的人中是很少見的。
路塵若有所思，又好奇的問道：
“我很好奇，你們聯邦爲什麼想要去劫持星際母蟲，這時候的母蟲就算活着，估計也只剩大腦標本了，不可能再恢復蟲族。
而蟲族與類人文明是兩個概念。
與其找母蟲，還不如和無冕之國與文森特合作，創造萬族共生的大同文明呢。”
格爾尼卡卻冷笑道：
“誰說新聯邦有萬族大同的想法？只有經歷過萬族如何分裂，才知道萬族大同有多麼可笑，我去劫走母蟲，是因爲母蟲對我們的很多事業有幫助。”
路塵微微一怔，莫名想起了巴爾赫家族。
“這麼說，新聯邦是想製造類似蟲族的絕對死忠軍隊？”
豈料，格爾尼卡直接承認了。
“也可以這麼說吧……當然，這只是其中的一個目的。”
路塵還是覺得蹊蹺。
“那應該去找蟲族後裔纔是，而不是找最原始的母蟲……你還有隱瞞的事。”
格爾尼卡瞥了路塵一眼，沉默片刻，避開塔利王子諸人，小聲道：
“聯邦十二大神獸始祖中，包括龍祖多戈尼斯在內，有五人死在了萬族戰爭中，其中一人並未完全戰死，而是被製成活體標本，還活在帝國監獄的實驗室裡。”
路塵一愣，帝國還有這種惡趣味？
“誰？”
格爾尼卡眸光陰沉。
“申猴彌耳，人類想從申猴前輩的基因中提取人類與猿猴共同的始祖基因，合成巨人，以此證明人類的優越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