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越做了一場惡夢,夢裡面一片血紅色,飄揚的太陽旗和密集的槍聲構成惡夢的主旋律。一張張血淋淋的面孔,一副副熟悉的身影。楊越忘不了,就算是在做夢,他依然還能清晰地想起,這就是在戰場上發生的一切。
身體的疼痛漸漸地被麻木的感覺代替,只有耳朵裡傳來“叮叮噹噹”的聲響。楊越想睜開眼,可是除了能感覺到一片無盡的黑暗之外,他什麼也做不了。
冰冷的觸覺,沒有絲毫的熱度。
難道,這就是真實的死亡?
不知道過了多久。
“楊越!楊越!”
有人在楊越的耳朵旁輕輕地呼喚着他的名字。楊越心裡一顫,是許晴?不,許晴的聲音沒有這麼溫柔。
是誰?
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楊越終於睜開了眼睛。
白色的屋頂,白色的牆?不,確切地說,那是一層白色的幔帳,輕柔的幔帳。
“醒了,他醒了!”
溫柔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楊越緩緩地轉動着脖子,眼前的一張模糊的面孔慢慢地清晰了起來。
秀美的眉毛,水靈靈的眼睛,一塵不染的面孔,還有兩片因爲興奮而微微翹起的嘴脣。
不認識!
楊越搜索着記憶,再一次確定面前的女人他真的不認識。
“這是哪裡?”
楊越張了張嘴,用自己都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問道。
“什麼?”女人俯下身體,把耳朵貼在了楊越的嘴脣邊。頓時,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沁心沁脾,楊越吸着鼻子,原來,他真的還活着。
“讓他休息吧,能挺過來,真不容易。我過幾天再來看他!”
一個渾厚的男聲在耳邊響起,楊越想把散亂的視線聚集起來,可是很顯然,他無能爲力,全身上下劇烈的疼痛讓他不得不再一次陷入了昏迷之中......
直到第七天,楊越終於第二次睜開了眼睛。
只是這一次,第一個映入眼簾的不再是美麗的白衣天使,而是穿着一身花布褂子的許晴。
許晴趴在楊越的枕邊,此刻,從她的鼻腔裡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楊越看到,她的手上還緊緊地拽着一支體溫計,無色的水銀折射着陽光,閃耀出五彩繽紛的顏色。
“呃......”
楊越習慣性想擡起右手,怎料肩膀上猛地傳來的一陣劇烈地疼痛讓他悶哼一聲,腦袋裡一暈,差點又一次背過氣去。
肩膀上中的那一槍,到現在還是這麼的刻骨銘心!
“楊越!”許晴被這一微笑的聲響所驚醒,一雙還未乾涸的淚眼婆娑,眼看着又要決堤般地崩潰了。
“醫生,醫生!快來,你們快來,他醒了!”
許晴一會笑,一會哭地看着面前裹成了木乃伊的男人怔了好一會,然後忽然大聲地用嘶啞的聲音喊叫起來。兩個人影聞聲掀開幔帳,緊接着一道柔和的光束射在了楊越的眼睛上。
一隻柔弱無骨的纖纖細手撐開了楊越的眼皮,那個第一次把楊越從黑暗中喚醒的溫柔女聲驚訝地竟然有些手忙腳亂。
“奇蹟!這是個奇蹟!快,體溫計!”
“不...不用了!老子感覺......感覺很好!”楊越擠了擠嘴脣,輕輕地搖了搖頭,“現在,你們誰...誰可以告訴我,這裡...這裡到底是哪?”
“這裡是冀中軍區的野戰總院!”美麗的護士接過了楊越的發問,答到:“你現在不能說太多的話,你需要休息。”
楊越默默地閉上了嘴,轉頭看向了站在一旁無措的許晴,他的眼神裡飽含着詢問的目光。可讓他失望的是,許晴只是含着眼淚,輕輕地搖了搖頭。
身邊的護士一俯身,淡淡的茉莉花香再一次涌入了楊越的鼻子。她把手放在楊越的肋下輕輕地按了按,轉身對着另外一個護士說到:“小芹,你去熬點粥。病人馬上需要進食,記住,粥得吹涼了才能喂他慢慢吃下,小心別碰到了他的傷口。”
“恩,劉主任,我知道了。”叫小芹的護士點點頭,徑自轉身離開了“病房”。
原來,這個溫柔美麗的女人居然是野戰總院的主任。楊越暗自嘆了口氣,八路軍待他真的不薄。
只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楊越清楚地記得在鐵道線旁,他和小鬼子玩了命。這時,他應該已經倒在了大隊鬼子的刺刀之下,爲什麼又會出現在冀中軍區的野戰醫院裡?難道,是小兔崽子找到了八路軍,在最危難的時刻發兵救下了自己的一條殘命?那麼許晴呢?她怎麼也來了?鳳凰山在一一0師團的圍攻下,現在怎麼樣了?還有,被圍困的二營呢?他們又是一個怎樣的結局?
一條條疑問就象是一蓬蓬麥芒一樣,刺地楊越腦袋一陣鑽心的痛。
“請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許晴望着劉主任,問道:“他爲什麼會成這樣?”
劉主任嘆了口氣,微微地皺着眉頭,“我也不知道。只是聽常團長說,他們從鬼子手裡把楊隊長搶下來的時候,他的身上已經被血水浸透了,而他的手裡,居然還緊緊地握着一柄折斷的匕首!常團長流着眼淚對我說,一定要救活他,這是鳳凰山的楊越,是冀中地區的抗日英雄!你知道嗎?當我看到他的身上有十一處創傷,一處槍傷的時候,我的手在發抖。天啊,我真的不能想像,他是怎麼在忍受這樣的傷痛的同時,還依然在和敵人拼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