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商量到了凌晨兩點多,眼看着第一個方案是沒有辦而第二個方案又充滿了不確定因素,鬼子的路線、車隊的速度,過往的人羣以及沿路的巡邏隊,都是行動的阻礙。在大街上埋伏几十個武裝人員本來就十分困難,想躲開特高課的視線恐怕也不容易。難以達成行動的隱蔽性和突然性,弄不好反而會提前暴露行動的目的。
軍統的行動組織異常嚴格,層次也分明。在場的所有人,不論是組長、站長還是普通的行動人員,都有權利參與到決策的商討之中。眼下北平的形勢風雨飄搖,能留在最後一個堡壘堅持鬥爭的,都是精英力量。
行動的佈置完全按照第三套預案進行,各組都領到了任務,離行動時間還剩下不到六個小時,大家互道珍重,彼此告別。
顧平一直默默地聽着,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在行動中的主要任務,就是保護許晴的生命安全。別的人他一個都不認識,實在不行,他也只有先盡一切努力保護好許晴安全退出北平,也算是完成了既定的任務目標。
“木,你等等。我有話想問問你。”
許晴輕聲叫住了正準備擡腳離去的木。
“我的級別比你的高。”木似笑非笑地轉過身,語部隊題說道:“原則上,我還是這次行動的負責人。而你,只需要做好你的工作。”
“我早該猜到你地級別。”許晴淡定地朝他走去。“可是我不明白,北平除了毛萬里之外,爲什麼還有你的存在!”
木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轉過頭,看向了顧平。
顧平也是個明白人,假意咳嗽了兩聲。以累了的理由告別兩人。許晴沒有阻攔,她知道她馬上就會聽到軍統內部的一個秘密。
“果然是陳恭澎的得意弟子!”
木是個表面溫文爾雅的人,一副笑容很隨和地掛在臉上,“洞察力很驚人!”
許晴沒有說話,她要等地不是這句可有可無的“奉承”。軍統暗殺組織的效率屬陳恭澎爲最,張敬堯、吉鴻昌、石友三等等一些目標,無不都是倒在他的手裡。作爲他的弟子,許晴有資格被人“奉承”。
“只是很可惜!”木話鋒一轉。接着說道:“以你現在的身份,是軍統的叛徒。如果你的老師在這,他一定會對你下殺手地。”
“這不重要!”無須木的提醒,許晴很清楚陳恭澎的冷血個性。“我只想知道,爲什麼你在北平的勢力絲毫不比毛萬里的差!”
“這就好比人和影子!”木終於回到了正題:“毛是那個在明處走動的人,而我,則是無時無刻無處不在的影子。雖然有時候天會黑,可是影子卻是存在的,只是普通人的肉眼看不到而已!我的任務,就是保證北平一旦處於部門失控狀態地時候。採取某些行動,來穩定住局勢!”
“那你就不應該暴露自己!”許晴有些不解,既然木是毛萬里的接班人,那爲什麼還要這麼主動地把自己的勢力顯露在敵人的眼皮底下。按道理,現在在北平,軍統人員應該小心翼翼纔是。沒有理由如此大張旗鼓,搞什麼刑場營救!
對於這一點,木很隨意地笑了。
“我不是毛萬里!他很謹慎,結果怎麼樣?我有我的方式和方法,戴局派我來,不是讓我來北平靜下心來欣賞那耀武揚威的日本人地!怎麼樣,還有問題嗎?”
“我沒問題了!”許晴點點頭,話說到這個份上。木已經很給她面子了。因爲要保證任務的達成,所以軍統的上下級觀念非常強。可以預見,木就是以後的北平站站長。而許晴,從前充其量只是行動組的組長。在他的面前,要矮上不止一個級別。
兩人的談話看似很簡單,可是從木的嘴裡透露地信息是不少的。新的北平站接手地非常快,軍統強大的操作能力和應對能力恐怕不是敵人可以比擬地。
事實上,這一次軍統不僅僅是在北平栽了個倒栽蔥,而是整個華北都遭到了滅頂之災。許晴的情報已經不及原來那麼靈通。她還不知道,因爲原天津站站長王天木的出賣,華北區也許只剩下了木的
整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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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越的鼻子越來越癢,感覺總有一股氣在胸腔裡亂竄,唯一的發泄口還想只有他的鼻孔。接連打了三四個悶天打噴嚏,楊越意識到要麼是自己感冒了,要麼是有人在罵他。
孫戈的一連已經越過了鐵路線,這裡就是楊越和劉香玉在鬼子的探照燈跨過去的那段路。空氣中似乎還瀰漫着硝煙味道,只是被秋天的風一吹,消消散散地越來越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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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在哪打的伏擊?”
楊越突然問道。
“沒敢打!”孫戈臉上微微一紅,答道:“鬼子的守備力量太警覺了!我們的人手不夠,所以沒有趕回來痛打落水狗!”
“這無所謂,你到底還是炸掉了鬼子的火車。”楊越不難猜到,孫戈已經完成了他交代的任務。
孫戈卻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道:“沒有!我只是把鋼軌炸斷了,趁着鬼子火車開過的時候......”
伏擊地點選在了一座橋上,這是孫戈挑選了七八個地點最後確定的位置。
橋下是一條河,不算寬。橋面上有一個小隊的鬼子負責把守,游擊隊先後引了三四次,都沒有調開敵人。如果硬打的話,提前暴露目的不說,反而還會造成很大的損失。可是如果把伏擊地點選在別處,第一是因爲鐵路線周圍都是開闊地,不容易接近。第二,平漢路在這一段的地形也很平坦,彎道較少。一眼望過去,可以看到幾裡地之外,很難達成行動的突然性。鬼子軍列上的守備力量絕對不會比地面上地差,尤其是這種重點目標,拱衛部隊都是精英力量。一旦伏擊行動被纏住,想撤退都不容易,附近的鬼子只要一個迂迴,就能把一連包餃子。
“你還是選了那座橋?”楊越笑着,孫戈的頭腦很靈活。
“嗯,橋面咱衝不上去,橋下還是可以的!”孫戈有些遺憾,“只不過我們還是被敵人發現了!鬼子在水面上也沒有放鬆,橋墩間居然安了地雷!”
地雷?楊越的心裡有些恍然,應該是些絆髮式的反步兵地雷。這種東西在水面上的用處不大,卻可以提前預警。
“兩個弟兄頂着炸藥包進去的時候還沒有被鬼子發現,他們自己也沒有發現水面上的名堂,那時候天還黑着呢。直到火車早上快要到橋上的時候,其中的一個絆到了地雷,當場就這麼沒了,另外一個也傷得不輕!鬼子居高臨下,朝着剩下的一個開槍。我們連在橋頭上展不開,根本就起不了什麼作用。還好弟兄機靈,提前拉了弦,等爆炸的時候,鬼子的火車車頭剛好上了橋。”
孫戈慢慢地講述着這一切,好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可是在楊越聽來,其中不免有一股心酸的感覺。也許是爲了那個和敵人同歸於盡的弟兄,或者是爲了自己的一個命令而讓弟兄血撒沙場的無奈。
“忘了它吧,是我的錯,我不該讓你們去炸這列火車。”
楊越的情緒有些低落,到底要到什麼時候,他纔不會那麼衝動。他在慢慢地意識到,身爲一軍統帥,他的一句不經意的話,會讓多少人白白地送掉寶貴的生命。
“打鬼子不該這樣嗎?”孫戈擡起頭,不解地看着楊越:“是你教我們的,打鬼子就該捨命。鬼子兇,我們比鬼子還要兇。熱的血,才能澆灌出勝利的花朵。這些都是你對我們說過的,司令員,我們不怕死!”
楊越長長地嘆了口氣,心裡有些澎湃。他真地沒想到,自己的這些場面話,居然會被弟兄們當成至理明言。道理是沒錯,沒有犧牲,哪裡來的勝利。可是,這些憨厚耿直的弟兄,哪一個不都是熱血之軀?說沒了就沒了,心裡難免會隱隱作痛。
這次不算成功的炸彈伏擊,鳳凰山丟失的是幾條生命。可是楊越卻沒有想到,山杉元丟失的,卻是他的頂上烏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