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磊建議元宵節辦得熱鬧點,他認爲北重的節日似乎過於沉悶了。各單位都應該搞點花燈,彩車,離退處也要組織老同志們扭扭秧歌,劃劃旱船什麼的,廠裡還可以買點禮花放放。我們是個大廠,應當有大廠的氣魄。這是企業文化的範疇呢。春節前朱磊就在廠務會上做了佈置,引發了張昌君的不滿,認爲是廠長侵權,但現在是朱磊勢大,制度決定了廠長處於一把手的位置,張昌君也就沒有當場反對。各單位貫徹廠長的意圖很認真,準備工作開展的紅紅火火,人上萬,什麼樣的能人都有,除了一些傳統的節目,各生產單位利用自己的條件,準備的彩車花燈竟然美煥美崙。於是朱磊來廠的第一個元宵節便辦的紅紅火火。
從正月十四到十六,工廠放假三天,正月十四是預演,在俱樂部廣場展開,彩車花燈全都展出來,各單位彼此間便有了比試一把的意思,表演則以子弟學校,離退處爲表演的主力,旱船,秧歌,扇子舞輪番上場,北重頓成歡樂的海洋,職工家屬將俱樂部前的廣場擠得滿滿當當。
元宵節在北陽是個不次於春節的大節,傳統就有花燈舞獅扭秧歌等節目。北重搞的“元宵文化節”正式的演出當然在正月十五這天,十四的表演屬於預演『性』質,但仍很熱鬧,廣場上鑼鼓喧天,人山人海的。楊兆軍是個愛熱鬧的人,喜歡這種場合,也就放棄了回家,和孫蘭馨叫了榮飛和邢芳一起出去看演出,榮飛不太想去,挨不過邢芳的請求,四個人便一同到廣場看熱鬧。榮飛看了幾分鐘便覺得沒意思了,還不如回屋看書呢。邢芳也是個愛靜的人,“晚上出來看焰火吧。”邢芳對孫蘭馨說,“我們先回去了。”
目睹榮、邢離開的背影,孫蘭馨說,“邢芳太老實了,被榮飛賣了還得幫人數錢。”楊兆軍說,“別這樣說榮飛,我覺得他挺實誠的。”“實誠?你這個朋友可不一般,你比人家差遠了,不知道他還藏着多少事呢。”那天偶爾遇見甄祖心和榮飛在一起,倆人顯然是一塊兒吃過飯,表現出的絕對是很熟悉的好朋友那種,甄祖心是近年歌壇冉冉升起的新星,放『射』出愈來愈耀眼的光芒,喜歡唱歌的年輕人幾乎無人不知甄祖心。楊兆軍是便是甄祖心的擁躉,心中的偶像竟然活生生的出現在眼前,那份激動和震驚簡直無法形容,等甄祖心離去,楊兆軍立即『逼』問榮飛如何結識的甄祖心,榮飛簡單說了,孫蘭馨大爲欽佩,原來她是唱你的歌走紅的呀。榮飛卻要求他們不要跟廠裡的人說,包括邢芳。“你一定要學學人家的那份沉穩,全單身樓也數榮飛穩重有心計了。”孫蘭馨望着榮飛的背影說。楊兆軍功名心很重,一心要在北重混出個名堂來,榮飛不聲不響地被提升爲科長對他很刺激,“這傢伙是命好,趕上盧總又是個愛才的。”說着看見胡敢一個人看燈,目光相遇,楊兆軍急忙過去和胡敢打招呼,“胡總好。”“小楊啊,這是你朋友?”胡敢不認識孫蘭馨,楊兆軍介紹了,胡敢和小孫握手,寒暄了幾句,“剛纔似乎榮飛跟你們在一起?”“是啊,他們回去了,胡總找他有事?”“沒事。小楊,你要多學學榮飛,知道嗎?朱廠長很看重他呢。”胡敢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你們玩,我還有點事。”胡敢向辦公樓方向走了。
“你看,胡總也表揚他吧?你別不服氣,榮飛就是比你穩重,領導都喜歡穩重的,像吳志毅,一輩子也不可能當上校長。”吳志毅嘴巴大,不管什麼場合也敢『亂』說。
“就靠穩重嗎?”楊兆軍自言自語。他在想胡敢的話,榮飛已經進入朱磊的視野,來廠兩年進入科級,升的還不快嗎?
邢芳正和榮飛商量回空山。大姐邢梅陪老父親回來一週了,想見見榮飛,可是榮飛一直不休息,今天上午還在加班,邢芳想明天回去,又覺得元宵節榮飛應當回他家,而大姐節後就走了,感到爲難。
“算了,幾天下午我回家說一聲,明天咱回空山吧。”夢境裡邢芳總是先管別人後說自己,榮飛不願意讓她再委屈了。
“那天給我的化妝品,那些進口的化妝品,究竟是誰給的?”
“是一個你認識但沒見過的朋友。以後你就會知道的。”榮飛不想此刻解釋與甄祖心相識的過程,他心裡在盤算是不是帶邢芳回家呢?想了半天決定還是不帶爲好。
“你不說清楚,我不能要。”邢芳將東西退回來。
“好吧,是甄祖心,就是唱歌的甄祖心給的。”
“甄祖心?你就吹吧。”邢芳根本不信。
“你看,我就知道你不信。小甄是個很好的女孩,他曾在北陽音樂學院上學,那時我就認識她了。她去北京是後來的事。”
“真的?你怎麼會認識她?”邢芳倒是沒往別的地方想,只是不太相信。
“哈哈,不信?她八四年春晚一舉成名,唱的二首歌都是我寫的呢。”說多了,榮飛已經沒有一開始搞剽竊的羞恥感了。
“你寫的?”
“嗯,咋了?我不能寫?”
“她來我怎麼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你回空山了。小甄來看我,知道我們戀愛快結婚了,給你帶了禮物。”
“你會寫歌------”是的,榮飛確實唱過她沒聽過的歌,和喜愛音樂的孫蘭馨不同,邢芳是個樂盲,連一首完整的歌也唱不下來!“對了,那次我們和小孫他們在外面吃飯,你唱過一首什麼,我記得的,事後小孫說是你給我寫的。”
“《你快回來》”榮飛微笑着說。
“小孫說你完全可以幹專業的作曲者,爲什麼不幹呢?藝術家啊。”邢芳的心情好起來。
“那樣我們就不會相識了。是不是?你知道,我最大的快樂就是找到了你。”
邢芳感到極爲幸福。“你要再給我寫一個。”邢芳撒嬌。她很少這樣小女兒狀,榮飛愛戀地『摸』『摸』邢芳的臉蛋,“好啊,寫就寫。馬上就有。”
你把你的心交給了我,
你就是我最重的行囊。
從此無論多少的風風雨雨,
我都要將你好好珍藏。
我把我的夢交給了你,
我就是你牽掛的遠方。
從此不論月落還是晨曦,
你日夜盼望我的歸航------
“早寫的?”邢芳癡『迷』地問。
“當然是在認識你之後了。”榮飛將歌詞做了小小的改動,使其更符合自己的『性』別。
“我配不上你,真的。上次大姐問了你的詳細情況,我不能隱瞞,她就這樣說。”
“她不會反對吧?”榮飛知道邢梅的『性』格在姐妹四人中是最爲剛烈的,大概承擔了邢家長子的責任,倒是對榮飛一直關懷有加。岳父生命的最後幾年是在榮飛這兒度過的,邢梅陪着老父住在北重宿舍,與榮飛有了更深的瞭解,那段時間,榮飛即使與邢芳發生些生活中小小的衝突,邢梅無一例外地站在榮飛這邊------從而贏得了榮飛發自內心的尊重。
“她不反對,但也不贊成------你別誤會。”邢芳的缺點就是過於實誠,幾乎不會說謊話,“她的意思是你太優秀了,我配不上你,怕你以後不要我了。”
“你也這樣想?”
“想過。”
“什麼結果?”
“沒結果。即使真有那天,我也不後悔。”夢境裡的邢芳真的說過這類的話,但此生榮飛不會讓邢芳再偷偷流淚了。
“你不會後悔,我也不後悔。我們都不後悔。就像歌裡唱的,你是我最重的行囊,我要將你珍藏一輩子。”榮飛摟住邢芳,吻着她的脖頸,“明天我們借車回空山吧,要不你大姐不踏實。”
空山之行一切順利,邢梅沒有榮飛想象的嚴厲和挑剔,她看上去不過四十歲上下,顯得年輕,溫和地問長問短,一副知『性』女士的模樣。岳父大人坐在牀上,從始到終不發一言,夢境裡岳父就是那樣,很少說話,但『性』子十分的隨和,生活上幾無要求,無論吃穿都十分的隨意。榮飛也第一次見了邢彪,個子很小,瘦瘦的,和其父一樣,沉默寡言的。
“小榮,你幫了我們很大的忙,她們寫信都告訴我了,以後是一家人了,我也不說那些生分的話,只希望你對小五好些。她不很懂事,你多擔待些。”邢梅實在挑不出榮飛的什麼不是,邢菊那兒早替榮飛說了一籃子的好話了。
“放心吧大姐。我知道該怎麼辦。”邢家那點家務必然的落在自己頭上,原來視爲畏途的東西現在是舉手之勞了。
“邢彪那兒,麻煩你還要跟棗林的廠子說一聲。替彪子請假。開春後準備翻蓋房子,他需要在家。”
榮飛看邢芳,曾經討論過這個問題,希望邢家就此該一處大一些的院子。老人都故土難離,夢境裡岳父住在北陽,總是念念不忘十里坡的老家,既然如此,在十里坡蓋上一處寬敞的新院子,既滿足邢彪結婚的要求,有讓岳父有個體面的住處,不是一舉兩得嗎?五間瓦房,估計也就是二萬塊的事。但這個話需要邢芳講,不能自己說。
邢芳還給他一個眼『色』,榮飛看不懂,“暖氣片廠那兒沒有問題。得空我要回去的,我外家就是棗林的,順便看看我姥姥。只是彪子結婚後,還去暖氣片廠嗎?”
邢梅沉默了。她已經習慣擔當家裡的一切事務,是事實上的家長,邢彪結婚後不去暖氣片廠,靠種地能行嗎?救急不救窮,難道可以一直靠自己的貼補過日子嗎?這回回來,邢梅見到了彪子的未婚妻,家在鄰村,很平常,女方提出的條件倒是不平常,指名要翻修老院,除此之外,衣服,首飾,電器等也大開口,僅彩禮錢要二千,在十里坡快成了頭一份了。邢蘭曾聽到過閒話,既然他有二個在外掙錢的姐姐,爲什麼不多要呢?邢梅極其不快。但老父最關心的就是早些娶過兒媳抱孫子,幾乎成爲老人的心病,一向誠孝的邢梅不能違逆父親的意願。
“這個,以後再說。總之,謝謝你給家裡做的一切。”邢蘭和邢菊已經講了這個未婚的小妹夫的所有故事,初六回來時,小妹邢芳也提了蓋新房的方案,並且說費用由她和榮飛出,遭到邢梅的取笑,“你出?你手裡有多少錢?還不都是人家的?現在還沒結婚就大把的花人家的錢,以後怎麼辦?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邢芳說了榮飛擁有一個大公司的事,那點錢可能真不算什麼。
邢梅感嘆小五的運氣,可由隱隱爲小妹擔心。榮飛什麼都好,可就是這什麼都好,讓邢梅擔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