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小英在王林家宴的第二天來到北重見邢芳。她來並沒有驚動榮飛,直接到中學找到了邢芳,中午約了邢芳一起在廠外的小館子吃了飯,待到下午才走。榮飛是事後才知道鄭小英來廠的,他甚至沒見到鄭小英。從邢芳口裡沒有得到他想知道的全部東西,他感到邢芳一定隱瞞了什麼。
他的心思不在鄭小英身上,而在林業可給他的資料上。榮飛沒有想到,林業可竟然與澳大利亞的北方礦業公司談成了進口鐵礦石的合約!而之前林業可一直不肯給榮飛透底,榮飛也沒想到明華貿易取得如此進展!
夢境裡關於中澳鐵礦石之爭是心中極大的痛。夢境裡的力拓間諜案據估計讓中國損失了7000億!相當於澳大利亞2008年國內生產總值的10%!
關鍵是沒人想到中國的鋼鐵產量和鋼鐵需求會如此長期的強勁增長!
記得在高中時閱讀讀報欄,看到78年鋼產量的目標是3000萬噸仍感到震驚。因爲喜歡歷史的榮飛記得五十年代末期那個著名的“1070”,爲此,數以千萬計的中國人全面動員大鍊鋼鐵,成爲歷史上空前絕後的鬧劇。3000和1070相比是一個巨大的前進,身處改革開放初期的人們誰能想到在進入二十一世紀後中國的鋼鐵產量雄踞世界第一,2009年將達到五億噸的天文數字。
背後是原材料緊缺的矛盾日益突出。從2003年到2007年中國鐵礦石進口量圖上可以看出,中國的鐵礦石進口量正在逐年增加。2003年,中國鐵礦石進口量達到1.48億噸,從而超過日本,成爲世界第一大鐵礦石進口國;2004年達到2.08億噸;2005達到2.75億噸;2006年超過3億噸,達到3.26億噸;2007年又達到3.8億噸,創下了新的歷史記錄。在中國鐵礦石進口量增加的同時,國際鐵礦石價格也在大幅攀升,2002年以前,國際市場上鐵礦石處在供大於求的狀態,鐵礦石的離岸價格每噸約爲25美元。但是隨着國際鋼鐵需求量逐年增加,鍊鋼的主要原料鐵礦石的價格已連續5年上漲。2007年12月,中國進口鐵礦石到岸價最高超過190美元/噸,比5年前漲了近400%。目前中國鐵礦石的對外依存度已經超過50%,對於中國企業來說,嚴重依賴鐵礦石進口就像戴上了緊箍咒,動輒受制於國外鐵礦石供應商,處境越來越被動。
中國鐵礦資源有兩個特點:一是貧礦多,貧礦出儲量佔總儲量的80%;二是多元素共生的複合礦石較多。此外礦體複雜;有些貧鐵礦牀上部爲赤鐵礦,下部爲磁鐵礦。就總的儲量而言,中國並不少,在全球排名第三,佔有全球鐵礦石資源的比重爲14%,(第一爲烏克蘭,佔21%,第二爲俄羅斯,佔17%)但經濟型差了許多,實際情況是,進入二十一世紀,中國鋼鐵企業對國外鐵礦石資源的依賴性增強了很多,直至發展到被別人牽着鼻子走的地步。
長期以來,全球鐵礦石供應量的70%由巴西淡水河谷公司、澳大利亞力拓公司和必和必拓三家公司掌握。澳大利亞佔有全球已探明有經濟意義的鐵礦資源的比率爲9%,全球排名第四位。而且,澳大利亞鐵礦石的品相遠遠好於國內礦石。從海運的路程看,從澳大利亞進口鐵礦石比從巴西更划算。從而決定了中國鋼鐵企業更多的將目光投向澳大利亞而不是巴西。這點也證明了2008年寶鋼接受了巴西淡水河谷公司漲價65%的要求,但是出人意料的是,澳大利亞鐵礦石企業並沒有按照往年慣例來追隨這個漲價幅度,而是異常強硬地提出了“到岸競爭力”問題。澳大利亞鐵礦石企業認爲,中國企業從巴西購買鐵礦石的海運成本要大大高於從澳大利亞購買的海運成本,澳大利亞鐵礦石更加具有競爭力,所以他們要求更高的漲價幅度。中澳關於鐵礦石的談判由此陷入“僵局”。期間,國際鐵礦石海運費的漲跌成了談判桌上的一個重要籌碼。雙方圍繞海運費展開了艱苦的拉鋸戰。在談判過程中,由於油價因素等影響,國際海運價格飛速上漲,幾乎在一個月的時間內,從巴西運往中國的鐵礦石海運費從60美元/噸上漲到108美元/噸。這讓談判桌前的澳大利亞企業更加強硬,讓中國損失慘重。
問題是現在是1986年。在復旦修國際金融時,榮飛知道了2002年前國際市場鐵礦石供過於求。精明的日本人在七十年代即大舉投資澳大利亞鐵礦石行業,收穫終於在三十年後顯現出來,日本人和澳大利亞的談判資本不是我們所能比擬的。榮飛骨子裡很討厭日本人,所有沒有忘記歷史的中國人都對這個東洋近鄰有着難以磨滅的仇恨。但必須承認,日本人是精明的,在商界,中國人需要向日本學習的東西還很多。
如果提前掌握鐵礦石資源------榮飛捏着林業可給他的資料在內心苦笑,想到了不等於做到了,烏克蘭有世界第一的鐵礦石資源,但和俄羅斯一樣,現在還是大一統的蘇聯。這個龐大的“帝國”是否按照記憶在數年後解體榮飛不敢保證。新聞上出現的蘇聯元首風度翩翩,在外交的折衝中沒有絲毫的頹相。即使蘇聯在數年後解體成爲獨聯體,然後是俄烏交惡,與僵化混亂的烏克蘭及俄羅斯打交道肯定不如與已建立完全市場經濟的澳大利亞更規範。而且,陸路不同於海路,運輸成本肯定高於後者。問題是,澳大利亞的鐵礦石怎麼能被自己掌控?自己憑着明華掙的點小錢做這種戰略性的投資幾乎是癡人說夢。
不能怪林業可和於子蘇的疑惑甚至反對。確實如林業可報告中所言,現在拿到一份與北方礦業公司的採購合同有什麼用?
榮飛的計劃是一步步來。如果現在明華貿易的觸角能伸到澳大利亞西澳,與採礦公司建立長久穩定的並且逐步增大的貿易關係,以後的文章將有很多種寫法。現在明華貿易與斷山公司簽訂了一份合約,在林業可和於子蘇眼裡簡直是瘋狂和不理智,在榮眼裡這是很大的成功。
有一點令榮飛迷惑的是他不知道這家北方礦業的底細,甚至沒有聽說過它。他只知道力拓和必和必拓。
問題是需要在內地找到一家鋼企來接受明華買回來的礦石。這條看起來很脆弱的產業鏈才能建立起來,目前情況下,這家企業只能是北鋼。
現在最有利的情況是王林出任主管工業的副市長。北鋼雖然是冶金部的企業,既然在北陽的底盤上就不可能不受地方政府的影響!
王林的家宴之後榮飛找他談了一次。王林早將榮飛當成平等談話的朋友,知道他在商業上有着異乎常人的“天賦”。
北鋼的礦石都來自G省北部的達維山,基本沒有進口一說,來自市政府的要求因北鋼的管轄問題並不是那麼管用。一時間,王林有些爲難。
“價格上會有一定的優勢,而礦石的品相更沒問題,我保證。”榮飛只是希望撕開一個小口子。想想如果能在二十年後收到功效,現在開始佈局並不算早。任何人都不會想到中國房地產會紅到那種程度,以至於每年的鋼鐵需求會達到五億噸上下,而2000年前後,全球的鋼產量也不過六億噸!
“你做事總讓我摸不着頭腦。”王林說,“羽絨服,哦,明華服裝不是搞的挺好嗎?幹嘛搞什麼鐵礦石進口?”王林從鄭小英口中知道了榮飛實際上控制着明華服裝,但搞不清楚究竟。心想按照鄭小英所說,明華一年數千萬的銷售,數百萬的利潤,該是多大的攤子?他無論如何想不到榮飛的雄心。“說實話,我看不懂你。而且是越來越看不懂你。”
“你覺得我們國家的經濟在三十年後會發展到哪一步?或者說你能不能預測一下什麼行業最賺錢?”榮飛反問。
“你真是個財迷。現在賺的錢還不夠你花嗎?”
“如果是我個人消費。我賣掉明華的股份,或者守着明華,足以過上體面的生活。可以買棟別墅,買幾輛好車,將孩子送國外留學。總之,算是先富起來的那部分人。可以這不是我的追求。我想做點事情,你能明白我的心境嗎?”
“留在北重就是爲這個?”
“也算吧。”
“怎麼說呢。我不理解。但我尊重你的選擇。我也算少年得志了,一點自信總被你擊的粉碎------”王林自嘲道。確實,王林出身高門,畢業於名校,三十幾歲便進入廳級,而且是那種有實權的廳級。現在他是北陽最年輕的副市級領導,說個前途無量也不爲過,可是比起榮飛,王林真的沒有一點點的自信了。“知道隆月怎麼說你嗎?算了,以後再談吧。這件事我接下了,會在一週內給你消息。還有,鄭小英的事,我要謝謝你。真心的謝謝你。她跟我談了很多,一些事我竟然沒你看得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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