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飛在正月十五前趕回了北陽,他要先取回他的郵票,然後再回傅家堡,估計奶奶等的着急了。
魏瑞蘭將榮飛的郵票還給他,榮飛一看少了至少二張四方聯,散票也少了好幾張,最令他生氣的是一張整版的猴票被撕掉了三張,變的殘缺不全了。他這下子立即火了。
“媽,這是怎麼回事?誰動我的郵票了?”
“叫什麼叫啊!榮逸看見了,非要幾張,幾分錢的東西也值得你如此?”魏瑞蘭第一次見長子如此急赤白臉的,
“你不懂,很值錢的。”榮飛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我不知道?不就是集郵嗎,你倒是有閒錢,買這麼多同樣的郵票幹什麼?嗯?看來我們給你的生活費太高了。”
“我告訴你了,是同學讓我代買的。”榮飛記得在棗林姥姥家對母親就是這樣說的。
“什麼代買的。我腦子簡單,回來跟你爸一說就不對了,同學怎麼知道黃石頭有他要的郵票?難道同學就把錢給你帶在身上讓你隨時留意不成?都是胡說八道,以後還怎麼信你的話?”
看來這撒謊也是技巧啊,榮飛恨自己沒有精心準備,自圓其說。
沒等他解釋,魏瑞蘭沉下臉,“從初三晚上走,今兒已經是正月十三了,整整十天,你給我說實話,你十天去哪兒了?”
榮飛知道他們一定回傅家堡了,“我去同學家了。”
“同學家?哪個同學家?是過年到傅家堡找你的那個小狐狸精吧?”
“媽,你怎麼能這樣說話呢。多難聽啊。”
“難聽,難聽的在後面呢。你爸一猜就準!你纔多大?就這樣,那個女生家也是不要臉,你住十幾天他們就不說什麼?”
榮飛生了氣,“那個女生是我高中同學,家就在北陽。我這十天去了廣東,諾,這是我的車票,你看啊。”他從衣兜裡摸出一張火車票。榮飛被母親激怒,他夢境中也有類似的情景,母親不知爲什麼對他的女朋友總是挑三揀四,在確定邢芳之前,榮飛也帶了二個女孩回過家,那時他家已經搬離了這鴿子窩般的紡織宿舍,住進糧食局宿舍了。母親無一例外地反對,不是長相妖豔就是文化太低家境不好,總之是不贊成。對邢芳更是百般刁難。幸虧邢芳性子好,都忍下來了,否則他們也會像之前的女友,成爲路人。榮飛多年來一直琢磨母親的心態,總覺得她處於一種不真實的狀態下,直到榮逸愛情上屢屢碰壁,才改變心態,但一下子又轉了180°的圈子。
“我看什麼看!好啊,上大學了,學會哄人了。鄰居這幾天都快笑話死我了,我真是丟死人了。”
“我去同學家他們笑話你什麼?誰笑話你,我去給他們解釋。”
“你先給我解釋吧。”一個威嚴的聲音,是榮之貴的。榮飛沒聽見父親什麼時候回來的。
“爸爸,”榮飛低聲招呼了一聲。
榮之貴面罩寒霜。走到櫃子前的椅子上坐下,“榮飛,你給我說清楚,這十天你去了哪兒?”
榮飛現在已經徹底冷靜下來,郵票的損失並不是多大的問題,那些郵票會不會真的按照夢境中的記憶漲上幾萬倍他並不完全相信;其次,反正那些郵票也是順手撈來的,別說損失幾張,就是全丟了也不過是做了一個夢。倒是父母對他的誤會需要解除,張昕雖然恢復到同學關係,但內心仍存留着對張昕的好感,他不能也不準別人無端的傷害她。
“剛纔已經跟我媽說了,我去廣東的同學家了。這是我回來的車票。”
“你去廣東的同學家幹什麼?”榮之貴接過車票掃了一眼。
“沒什麼。放假嘛,他叫我過去玩,就去了。”榮飛早已決定不說自己生意上的任何事,因爲他知道,父親不僅不會給他帶來任何的助力,反而會增添無盡的麻煩。一切源於父子間的不信任。
“玩?你玩的夠遠啊!”榮之貴積壓在心胸的怒氣噴發了,“你騙我們回傅家堡,再騙你奶奶回學校,然後去了廣東------擬翅膀硬了啊,誰給你的錢?也是同學嗎?”
“是。”
“好啊,既然同學對你這麼好,以後你的生活費也找同學要吧。”榮之貴大吼起來。
夢境再次浮現,父親在他人生最關鍵的幾步對他的傷害是那樣的深刻,擁有了一份成*人記憶的榮飛其實很多時候還是少年的心智,他也被激怒了,“不給就不給,我自己可以養活自己。”他也用很大的聲音吼出來。
“滾!立即給我滾出這個家!”榮之貴眼睛赤紅,朝榮飛大吼道。
榮飛抓起他的小包,甩上門走了。
他當然是回傅家堡。不說別的,他需要向奶奶解釋一下他的謊言,他知道奶奶很傷心,奶奶企盼着他放假,就是爲了讓他在老家多住幾天,這個假期卻發生了那麼多的事。
榮飛在火車上沒能睡成覺,臨近春運高峰,火車的擁擠程度簡直不可想象。雖然他有個硬座,但污濁的空氣,擠壓的人流根本無法休息,一天一夜沒有閤眼了,剛纔又跟父母生了一頓氣,在步行回傅家堡的路上感到極其疲倦,25裡地走了二個半鐘頭,終於在晚上九點多的時候回到了奶奶的老院。
奶奶已經睡下了,出人意料的,奶奶並沒有責備他,只是問他是不是還沒吃飯。見他點頭,老太太又穿衣起牀,捅開煤泥火開始給他弄飯。
“對不起奶奶。”從背後看着奶奶的白髮,他內心極爲內疚。也可以早二天離開珠海的,可是李粵明推遲了返程日期,和他去了趟深圳,正在建設中的深圳已經是全國最大的工地,羅湖山都快鑿平了。深圳的建設熱潮更加堅定了李粵明的信心,等“五通”後,投資建廠就順理成章了。李粵明在深圳又和他詳細探討了建廠及招聘人員的細節,對他的主意,尤其是招聘人員方面的建議極爲讚賞。就這樣又耽擱了二天------
“我自己來吧。”他說。
“男人家不要學做飯。這是女人的事。將來找了媳婦也要注意,男人就是出去掙錢做大事的。”
“你那是老觀念了。”
“小飛,你跟奶奶說實話,究竟去了哪兒?是不是到那個女娃娃家了?”
“不是。我到南方一個同學家了。怕你們不同意,就扯了謊。”
“撒謊不對呢。你爸很生氣,認定你去了那個女孩子家。你說實話,真的不是?”
“真不是。我跟那個女生,哦,她叫張昕,也就是同學關係。”
“這我可不信。我雖然老了,眼睛可沒瞎,那個女孩看你的時候眼神不對。”
這也懂啊,榮飛苦笑了,“奶奶,真沒關係。或許她有,但我沒有。”
“爲什麼?”
“我知道有個好女孩在等着我。”
“也是同學?”
“不是。”
“在哪兒?”
“不知道。”
“你這孩子,說胡話呢。”老太太伸手摸摸榮飛的額頭,“沒發燒啊。小飛,你上次爲什麼不讓我給你父親和叔叔那些東西?”
榮飛的倦意上來,不停的打着哈欠。在奶奶這兒,他有放鬆身心的自由,“我跟你說過了。他們會將家敗光的。”
“你爺爺,我,都親你,可是,傳子不傳孫是老輩留下的規矩啊。希望他們能像他們說的那樣吧。對了,你見過你爸了?”
榮飛的睡意消除了些,甕聲回答,“見過了。他很生氣,將我趕出來了,還說------”
“還說什麼?”老太太盯着問。
“沒什麼,一些氣話而已。”他覺得不必要讓奶奶擔心。
“我後悔在你六個月的時候就將你接了回來。”老太太眼神空洞,“當時你媽也沒奶,身子虛,總睡不好。而你卻夜夜哭個不停。”老人回憶着。“她那個破工作又倒班,實在是困難,我便提出將你接回來住。也怪啊,回到傅家堡,晚上你再沒折騰過,後來送你回去,又哭個不停。就這樣,一直到你11歲離開。可是我知道,這樣算是跟他們隔開了。你已經18了,一些話說了也無妨。小飛,你以後要學會照顧自己,這個世界上能依靠的人,最保險的就是自己啊。你已經上了大學,將來會給你分配工作,所以,工作的事我也不擔心了。奶奶已經七十多了,太陽落山,沒幾天好活了,唯一的願望就是看你成個家,娶了媳婦,我死了,眼睛也會閉的安安的------”
榮飛的眼睛潮溼了,“奶奶,你會活到100歲的,你要相信我,我會照顧好你的晚年,讓你過的舒舒服服,讓所有的人都羨慕你。”
“孩子話。不過有這句話奶奶也知足了。”老太太用粗糙的手擦拭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