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榮飛和榮逸回傅家堡拜年。榮逸和榮傑都去給自己的岳父母拜年去了,回村的就榮飛一個人。
榮飛還有一個重要的使命,就是拜訪那幾戶預定搬遷的農戶,這些農戶都居住在村南。他們不搬遷,傅家堡開發區的整體規劃就難以實施。
十點半榮飛和榮逸即結束了有點例行公事的拜年。那幾戶本家長輩平時來往都不多,話也就沒多少了。榮飛只是感覺到農村的貧困,即使,名聲在外的傅家堡,屋子裡也感到寒酸,標誌之一就是家用電器,已經進入九十年代,電視機還是很奢侈的玩意,去的四家只有一戶有一臺黑白電視。這讓榮飛感到震驚。
傅家堡實業的員工70%都是傅家堡的村民,這些村民都擁有一份相對不菲的收入,但是實際情況遠不是榮飛所想象。幾家本家都有親人子弟在傅家堡實業工作的,月薪也不算低,但家境依舊貧寒。
被貧困困擾了三十餘年的農民還不適應社會的鉅變。或許這兩年裡他們手裡有了點錢,但窮怕了,不敢隨便花。
十幾戶農民中有一戶堅決不願意搬遷。戶主叫施金榮,五十來歲。房子可以換,院子呢?住樓有這麼寬敞的院子嗎?我怎麼餵羊養雞?施金榮不客氣地對一幫拜年的客人說。讓陪着榮飛的支書老陳和傅春生很是尷尬,陳支書說,“老施你別忘了這幾年咱企業帶給你的實實在在的好處。當着榮總的面,你自己說說,自從榮總春生他們組建傅家堡實業,帶給咱們的好處有多少?就說你家,二個兒子都在企業工作吧?每年怎麼着也能拿個幾千塊吧?原來你種地能拿多少?這回規劃傅家堡新區,也是爲咱將來更發財嘛。你們這十幾戶是第一批,將來咱們都要住上新樓房,不比你現在幾間破平房美氣?你這麼擋着,不是擋了榮總的大事嘛。你這人怎麼就這麼糊塗呢?”
施金榮態度卻堅決無比,“傅家堡實業帶給我的好處我記着。我那兩個兒子也是幹活掙錢,又不是他們施捨。至於其他人,我管不着,也不管。我就覺着平房好。我是不搬的。”
傅春生也感到面子上掛不住,榮飛攔住了傅春生,“老施叔,你不願意就算了,房子是你的,你自己說了算。大過年的,別因爲這點小事搞得大家不愉快。”
施金榮對陳傅二人撇撇嘴,“瞧,還是人家講道理。”
離開施家,傅春生埋怨,“你這樣一表態,我們的工作就沒法子做了。”
“之前我最擔心的就是這個。我說過一定要自願,這個原則不能違背。一般情況,民衆可以享受改革的成果,不可能承擔改革的風險。是我想的簡單了。既然有人不同意,那就不拆遷。這一片的房子咱們不蓋了。”
這等於推翻了年前的規劃。
回到傅春生家裡,老陳又埋怨榮飛,說其實工作可以做通的,你這麼一表態,我們就完蛋了。
做通工作?怎麼做通?威逼嗎?榮飛心想,農村工作簡單粗暴的作風一直存在,農民們似乎也適應了村幹部們的霸道。“陳書記,傅大哥,我們讓他們搬遷的目的不只是爲了傅家堡的整體規劃,更多的是改變農村落後的生活方式。你們必須注意一個事實,那就是這次搬遷,必須按照企業的運作方式來運作,而不是以政府的方式辦事。請注意二者的不同。”榮飛想了想,“先將規劃中乙區的樓房建起來,第一批志願搬遷的,條件再優惠一些。搬遷戶原房子村委會先收回來,這點一定要注意。具體辦法你們研究,不過要快。”
“再優惠?再優惠就等於白送了。”傅春生嘀咕道。
村民宿舍樓是以傅家堡實業興建的,面積都比較大,按照一比一的原則置換面積,再優惠,傅家堡實業將爲此付出更多的利潤。
“沒關係。優惠的都是咱自己的鄉親。又不是送了外人。”榮飛定下心,“就這樣。今天不談公事了,我們喝酒吧。”
大過年的,酒菜都是現成的,春生媳婦很快就整治了幾個下酒菜端上來了,得知榮飛沒有走,本家親戚來叫他吃飯,榮飛謝絕了,說就在春生家吃點,飯後就回去了。
老陳還爲剛纔的事煩惱,“施金榮那頭倔驢總是又奸又滑。你是不知道,這種人決不能給臉,給三分顏料就去開染坊了。”
“二戰時英國修建軍用機場需要拆遷一些民居,其中一戶住着獨身老太太,堅決不搬。因時間緊迫,政府準備動用警力,用推土機強制推掉老太太的房子。事情讓首相丘吉爾得知,丘吉爾批評了負責此事的官員,他講了一番話,大致的意思就是,我們與德國法西斯奮戰是爲了維護自由民主的國度,如果人民的意志不能得到體現,人民的利益不能得到維護,我們戰鬥,流血犧牲又是爲什麼呢?最後的結果是機場爲這戶居民讓步了。”榮飛停了停,“我們搞企業的目的是爲了盈利,我們搞村容村貌的改變是爲了提高村民的生活品質,但決不能因爲有個高尚的目標就去犧牲個體的利益。這是個原則,決不能違反。老傅,你可不能搞什麼打擊報復,我們所做的,村民最終會理解。我相信。”
儘管如此講,榮飛心裡還是不甚愉快。吃晚飯就告辭回家了。下午有段安靜的時間,邢芳在收拾明天回空山的東西,和三姐邢菊在電話裡商量回家事宜,給榮飛的任務只是解決交通工具問題,而魏瑞蘭和榮之貴以及榮逸小兩口也在明天回棗林,榮飛的桑塔納就無法滿足家人的需求了。
交通工具不是問題。榮飛鑽在臥室裡考慮開春後傅家堡的工作,傅家堡實業承擔的壓力很大,不僅是資金上的,而且是組織上的,最突出的是人的問題。以傅家堡實業的人才結構絕對不能勝任,必須動用聯投總部機關的力量,組建一個類似開發區管委會的機構,負責與政府相關部門的協商聯繫以及內部的管理,由誰負責頗令榮飛頭疼。
榮飛取出自己的筆記本開始勾劃傅家堡開發區的一系列工作。不由得想到上午在施金榮家裡碰釘子的情景,很快發現拆遷帶來的影響主要在心裡上,實際上傅家堡開發區的建設首要的任務是迎接新都機械的搬遷。村民舊居拆遷其實不是主要問題,對整體規劃並不受很大的影響,反而有很大的好處,至少可以集中精力辦其他急辦的事情。陶氏要在規劃的地方爲新都機械蓋三棟廠房。總面積在7000平米。後續還有一棟表面處理工房待定。待定的原因是污染問題。由此引出兩個商機,一是輕鋼結構工房的構件製造,二是環保設備的研製開發。這二個問題經榮飛提出,引發了新都孟啓新的極大興趣。在北陽,孟啓新尚未見到輕鋼結構的工房,找到的只是幾張圖片——介紹國外企業的圖片。而環保設備就更一竅不通了。不過孟啓新身上頗有些發明家的氣質,對未知的或基本未知的領域抱有超越一般人的興趣。承諾對此進行研究或開發,他並不是說空話,在年前已成立了兩個項目組,全部由新都機械的人充任——對兩個項目進行研究。榮飛爲此認定孟啓新的新都不久將會走入困境,孟啓新合適的崗位是產品開發部門的首腦,而不是企業首腦。新都日益緊迫的外債壓力也證明了榮飛的判斷。榮飛想,新都很快就會找自己求援了,對這家第一個遷入傅家堡開發區的民營機械廠應該採取何種態度呢?有沒有必要將其併入聯投呢?
其次是農機廠的搬遷。常乾坤將有關搬遷的一攬子方案遞上去之後,農機局真的批覆了。方案交給職工代表會,因爲可以徹底解決住房問題,得到絕大多數職工的擁護,農機廠派了個姓張的副廠長聯繫傅家堡實業,商量有關搬遷事宜。這樣就有二個廠子進入傅家堡開發區了。農機廠是個窮單位,新建工房及搬遷費基本依靠貸款,而申請貸款又找不到擔保方,常乾坤希望榮飛再次伸手援助,榮飛還沒有正式答應。
傅家堡開發區的第三件大事是基礎建設的進行,道路,電力設施和宿舍樓工程。準備動工的第一批六棟六層樓房總建築面積達到2.7萬平方米,共計288戶住宅。其中只有三分之一預定了售出對象,其餘的用戶還不知道爲誰,或許新都人會成爲購買的主力。
關於售房,榮飛現在就是大着膽子打擦邊球,記憶裡一直到九七年還是九八年纔出現了明確的商品房政策,在此之前,至少有關產權問題無法解決,只能以職工住宅的形式操作。因此陶氏的步伐受到限制,不能信馬由繮。好在高速公路的開建,陶氏會得到至少兩座服務區建設的工程,一直到年底,陶氏的工作量都是飽滿的。
在腦子裡過濾着聯投系統的主要幹部,最終將目標鎖定在谷南陽。他有政府工作的經歷,擅長規劃,目前協調傅家堡前期工作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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