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八日爲鵬鵬過一週歲生日。實際上鵬鵬的生日已經過了,但邢芳在學校放假前非常忙碌,於是推後選擇了星期日,這樣一些吃公家飯的親戚朋友也方便一些。
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如今的榮家已經脫胎換骨,老太太王村的親戚,榮家傅家堡的本家,魏瑞蘭棗林老家的親戚,邢芳空山的親戚以及北陽的親戚們加起來要有幾十號人,該下的請柬已經讓榮逸榮傑送去了,空山那邊也打了電話。童貴山當了村副主任後,將村委會的號碼串了根線到家裡。
七月七號,邢蘭與童貴山,邢彪與宋賴妮兩家已經來到北陽,邢彪一家住在榮飛家裡,邢蘭則住在邢菊那兒,房子確實顯得擁擠了。村裡人自尊心強,榮飛沒讓他們住旅館,那樣顯得生分了。
在家裡辦顯然不現實了。小鵬鵬的生日宴會擺在花園酒店就成了唯一的選擇。
榮飛生意上的朋友最多,但他決定一個不告。人情禮往正在迅速的庸俗化,再過二十年將達到極端的地步,滿月酒,生日酒,上學酒,結婚酒,搬家酒,退休酒,林林總總,名目繁多,令人不勝其煩。兒子的生日酒是『奶』『奶』母親堅決要辦的,否則榮飛也會略掉。
上午親戚們陸續到來,家裡一時人滿爲患。這本不是保密的事,三樓榮飛與邢芳的住宅也是如此。王村的老舅親自爲鵬鵬主持抓週儀式,精心準備了十幾樣小玩意,筆,英漢字典,玩具槍,印章,袖珍計算器,玩具鋼琴,聽診器,玩具汽車,還有一枚榮之貴淘來的錚亮的大銅錢,取代了魏瑞蘭先前準備的一張簇新的百元新鈔。這些都是寓意着男人未來職業的玩意,本來也就是圖個樂子。邢菊將她用的一管口紅也扔進一堆玩具中,榮飛看了後笑着問,爲什麼不準備盒胭脂?邢芳知道他是用了紅樓夢的典故,笑着說,怎麼,想讓你兒子成爲賈寶玉嗎?
做賈寶玉也沒什麼不好。賈寶玉一直在追求自由與真實。財富名位似乎要退居其次。榮飛更希望鵬鵬活的真實一些,快樂一些。快樂是一種能力,真實更需要能力。
一歲的鵬鵬已經可以進行簡單的會話,算是嘴巧的。也可以走路了,不過總想扶着什麼東西。聽『奶』『奶』要他選一樣玩具,穿了一身淺黃新衣服的也不知聽懂了沒有的小傢伙對擺在他面前的花花綠綠的玩意兒顯然很感興趣。坐在牀邊仔細研究着,先將玩具汽車抓在手裡,馬上就丟開了,再將玩具槍抓起來研究一番,也丟下了。最後抓起祖父的那個大銅錢再也不撒手了。
觀看的大家大笑。邢菊說這傢伙大了後一定是個財『迷』。
榮之貴喜不自勝,“我孫子長大後會是優秀的企業家。”
榮飛算是企業家了吧?參加鵬鵬“抓週慶典”的常乾坤想。企業家可不是僅會抓錢呢。最近半年跟榮飛接觸多起來,目光氣度不知不覺有很大的變化,心中對榮飛的欽佩變得無以復加。隨便一個點子,隨口一句批評都對親自抓產品開發的常乾坤以極大的震撼。特別是原農機廠技術科的那幾個青年,在開發一系列小家電的過程中領教了榮飛的厲害。每一種產品的創意到定型都要請榮飛來現場指導,而榮飛隨口的指點令他們有茅塞頓開之感。常乾坤承認世界上存在天才。幸好身邊就有一個。
榮飛對抓週這種流傳幾千年的習俗並不反感。只是有感於國人望子成龍的心態。或者說將自己無法完成的願望寄託於自己的下一代。而且官本位的思想愈發嚴重,雖然是體制所然,但未嘗沒有衆人拾柴火焰高的味道。想想後世報考公務員的錄取比例,就知道國人最嚮往什麼崗位了。
但榮飛一直認爲撐起現代社會的是企業家。因爲他們是社會財富的創造者,想想支撐國家運轉的稅收主要是誰創造的?現在說出這個觀念一定有王婆賣瓜的嫌疑,所以他看看錶,招呼一幫正在議論鵬鵬職業的親戚朋友去酒店用餐。
鵬鵬生日抓週的消息在聯投系統也就是王愛英知道。但臨近中午還是來了許多人,隆月、崔虎、韓慕榮等人先後到來。隆月心細,低聲叫過王愛英,讓她通知在北陽的董事會成員及各企業副總經理以上的高層過來。榮飛是這個系統的核心,是大老闆。今天的事不好厚此薄彼的。和榮飛一直走的很近的陶莉莉很不客氣地責怪榮飛,榮飛只好賠笑,說朋友一個沒叫。隆月喜歡這些場合,批評榮飛不近人情。這些人上禮出手豪闊,讓親戚們暗暗吃驚。九零年剛出俗稱藍精靈的百元大鈔,將厚厚的一沓百元鈔票交給賬房會令人非常震撼。
除掉親戚和榮飛的朋友,一直與老鄰居老同事保持聯繫的魏瑞蘭的朋友們來的最多,其中有昔日的老鄰居李志梅宇文小秀母女,去年出嫁的小秀已經挺起了大肚子,不知爲什麼跟着母親來了。當年小秀還是個黃『毛』丫頭,跟在後面榮飛哥哥榮飛哥哥的喊着的日子不禁閃現榮飛腦海。小秀來家只和榮飛打了個招呼,一直逗弄鵬鵬,或許是快做母親的緣故吧,格外喜歡孩子。小秀出嫁時榮飛沒有去,但託母親上了份厚禮。知道她愛人也是北陽紡織廠的青工,如今紡織廠半死不活的,年紀大一些的都放了長假休息。即使上班的工資也低的很。榮飛曾經託人給過李志梅阿姨一小筆錢,原因卻忘記了。
他們是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人。自己的父母曾幾何時和他們完全一樣。榮飛沒有任何的理由來歧視他們,相反,必須給這些底層的城市貧民以足夠的尊重。所以,那些老鄰居們過來,榮飛拋下其他人一直陪着說話。離開家時也陪在他們身邊。
距花園酒店不過幾步路,也不需要坐車,不過預訂的三桌飯變成了五桌。
李志梅叫了小秀來參加鵬鵬的抓週,確實有事相求。女婿是紡織廠的技術員,家境也貧寒。和女兒每月的收入加起來還不足200元,結婚欠下的債還要還。
魏瑞蘭一家這幾年的變化李志梅都看在眼裡,自然也知道一切都來源於魏瑞蘭有個天才兒子。前些日子小秀在街上遇見陪着老婆逛街的榮逸,當初都是一塊兒玩大的夥伴,榮逸直言傅家堡實業招人,不僅傅家堡,新都機械也在招人。尤其是技術人員最受歡迎。工資絕對不是紡織廠的那麼一點。小秀立即動心了,但榮逸說這事我幫不了,只有我哥行。有他一句話,你要去哪兒都成。
小秀是個沒見過世面的苦孩子,工作調動對於她難於登天。回去跟母親一說,李志梅倒是有些猶豫,紡織廠雖然效益不好,畢竟是國企,傅家堡實業怎麼着也是鄉鎮企業吧?說出去名聲也不好,再說離市區好幾十裡。小秀卻在意榮逸說的工資,薪酬這個詞還在聯投體系內孤立地使用,北陽市民們更多的用的是工資一詞。榮逸說傅家堡實業最低工資也不低於200元的話絕對不會是誆她,小秀的丈夫高世英大專畢業,學的就是機械,分配進入紡織廠總抱怨專業不對口,如果能進入新都機械,不是更好嗎?商議已定,但卻不知去哪兒找榮飛,而且小秀有些怵榮飛,便想了個曲線救國的法子,藉着爲鵬鵬過生日的機會跟魏瑞蘭說說。李志梅與魏瑞蘭一向交好,想來不會被直接頂到南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