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瑞蘭本來預定的是正月初三回臨河給母親拜年,沒想到初二即從老家來了一大幫人,老二明蘭、老四新蘭和小弟魏建軍領着一幫孩子來給大姐拜年。大哥魏建國的女兒小喜夫婦帶着他們七個月的兒子——他們是結婚後第一次來大姑家;魏明蘭的兒子福常,魏新蘭的女兒紀慧,以及三妹如蘭在北陽念高一的兒子許寶忠。
下了火車,一行人在棉花巷撲了空,費了好半天勁才找到甜井巷的新家。
孃家人上門讓本來因搬入新居心情大好的魏瑞蘭更加高興。就老魏家而言,魏瑞蘭是對家庭貢獻最大的成員,自58年參加工作,每月給家裡寄錢就成爲鐵定的功課,雖然數額現在看起來不大,在那個貧困的年代是起了很大的作用的。但受惠良多的兄弟姐妹們似乎並不是很領情。表現在拜節上,魏瑞蘭也不是年年回棗林,但姊妹們(老大魏建國不計)沒有給大姐拜過年。之前弟妹們最多派個侄兒侄女來,沒有如此出動過如此豪華的陣容。
相比之下嫁入外村的如蘭要關心大姐多些,今天卻沒有來。
魏福常也回來了,雖然因傷休學了一個學期,但還是跟着升入了高三,期末考試成績還不錯,估計考個一般大學有很大的希望,高三的總複習從正月初六就開始了,福常跟着母親回來也屬正常。
“啊呀大姐,你什麼時候搬的家呀?整個院子就住你一家嗎?真是漂亮,太漂亮了。”二妹魏明蘭前前後後轉了一圈,驚訝不已。
魏瑞蘭心裡極其自豪。想當初大哥魏建國不止一次的笑話自己,還城市人呢,住的跟雞窩似的,還不如在老家呢。如今呢,農村的院子也寬敞,能跟自己的比嗎?
看到正跟姨媽小舅拜年的黃曉敏,“這都是沾了小飛的光啊,靠你姐夫下輩子也不要想。”魏瑞蘭說。
“是啊是啊,小飛可算出息了。現在咱棗林誰不知道小飛啊?連我這當姨的走在街上都揚眉吐氣。”魏明蘭說。
王林視察棗林建材,將榮飛徹底暴露在棗林的親戚面前了。大家終於知道已經風光無限的棗林建材不過是外甥掌控的聯投旗下的一家公司而已。
魏家人在中院見過了老太太,跟着魏瑞蘭到南院了。魏瑞蘭和榮之貴住的房子就是原主人王惜福住的房子,正房三間,結構作了部分變動,隔成了二間臥室和一間客廳,傢俱都是仿古的,整個屋子古色古香,富貴氣十足。
姐妹們好久不見,家常話自然很多。
“咦,怎麼家裡沒見暖氣片?安在哪兒了?”魏建軍找了半天沒找到暖氣包的所在。
“地下呢。安在地下了。是不是覺得腳下特別暖和?”
“這樣也行啊?”魏建軍感到意外。
“開始我也奇怪。都是小飛的主意。結果是不是很不錯?準備明天回家的,沒想到你們來了,大哥也就罷了,如蘭怎麼沒來?”魏瑞蘭說。
“喊她來着。”老四新蘭說。如蘭嫁在外村,和棗林的姊妹們來往相對少,但和大姐魏瑞蘭走的卻近。
“咱媽好吧?我還想將媽接來住幾天呢。”
“年前病了一場,重感冒。輸了二天液,沒事了。接來吧,我幫你做做工作。”建軍說,之前大姐多次要接老母親來北陽住幾天,但老人是那種非常頑固的重男輕女派,就是不跟大閨女來。
家務事就是這樣,沒什麼重要的,但話題蠻多。家長裡短地聊了一個多鐘頭,明蘭終於將轉入正題。
“大姐你瞞我們好苦。”
“我瞞你們什麼了?”魏瑞蘭奇怪道。
“建材廠呀。前些日子北新市長去咱棗林了,我們才知道小飛竟是建材廠的大老闆。之前真的沒想到。”
“王市長?”魏瑞蘭真不認識王林。
“就是王市長呀。聽鎮長說王市長是小飛的大學老師,如今是市長了。說了小飛好多事。據說訓了魏志安一通,哦,就是棗林的書記兼鎮長,批評他對咱家照顧不周。魏志安專門到家裡看咱媽,也見了我們,很客氣。要我們年後一定要請小飛回去。”
“要他回去幹啥?”
“我哪知道啊?國祿叔本來也是要來的,也是請小飛回去的。最後沒來,怕小飛訓他。小飛是建材廠大老闆,你怎麼不告我們呢?弄得我們還去求魏國祿那個老東西。真是的。”明蘭的話裡有些埋怨。
“求他幹啥?”魏瑞蘭不解。
“建材廠已是遠近聞名的廠子了!聽說工資比成立的廠子都高。咱村和十里八鄉誰不想進建材廠找個事情做?就像建軍管着採購,多少人求他?福常他爹想換個工作,老魏頭說他說了不算,要那個郭總說了才行。中泉也碰了釘子,我們還納悶,老魏頭不是廠子的一把手嘛,怎麼還要個外人管?後來才知道那個郭總是小飛派去管廠子的。很難說話。小飛也是,中泉他們總是自己親戚,親親的姨夫,不比外人強?還能害小飛嗎?真不知小飛是怎麼想的。對了,小飛不在?”魏明蘭說話直,有啥說啥,她的話讓魏瑞蘭知道弟妹們來北陽的目的了。
“他跟小逸都出去了。小飛大概去了邢家。去年小飛幫着將小五他爸從空山接出來了。”說話的是榮之貴,沒注意他什麼時候進來的。
魏瑞蘭已經適應了榮飛帶給他的驚奇了,以前預感到榮飛和建材廠的關係不一般。但沒想到兒子真是已經做的很大的建材廠的大老闆。
“這事小飛真沒跟我們說過。”魏瑞蘭說,“兒子大了,很多事都是自己做主了,小飛從剛上大學就做生意了,我和你姐夫也是很晚才知道。”
新蘭說,“聽說魏國祿他們每年都掙十幾萬,那還是明的。以前不知道,既然是小飛的廠子,他們憑什麼啊?他們那些外人憑什麼啊?建軍是小飛的孃舅,開廠子就進去了,如今也只是個小官,竟然不如個外人?你說小飛是不是讓他們給哄了?”
“明蘭,你們來的目的是不是想找小飛?”魏瑞蘭心裡不快,弟妹上門也不是給自己這個大姐拜節,而是找外甥幫忙。
“是。大姐你也說說小飛,既然廠子是咱家的,還是讓家裡人來管好。錢不能都讓外人掙了。”明蘭直,說話不會拐彎。
榮之貴心裡鄙夷,“要說廠子是自家的,那也是榮家的。什麼時候成了你老魏家的?”心裡想,嘴上卻沒說出來。
魏瑞蘭突然明白了長子設立家族基金會的真正用意了。除了那最初給她的二百萬,後來小飛又給她一張136萬的摺子,說是香港的朋友給他的分紅,給小逸小杰各買了一輛車後剩下的。都存入基金會吧。她還說幹嘛給他哥倆買那麼貴的車呢?還是歡天喜地地接下了那100多萬。基金會設立,除掉王志剛和榮傑借走的20多萬,還沒有真正使用過。
說來說去還是個錢啊。魏瑞蘭想了想,“小飛做事是有主意的,我知道。就是小逸和小杰,也沒有更多的在他的廠子裡管事。小杰。就是他堂弟,最近離開廠子自己做生意了。小逸原來在傅家堡管着採購,年前被小飛調出來幹別的了。怎麼管好廠子我是不懂的,像我和你姐夫幹了幾十年的紡織廠就沒管好,都快塌了,年前因爲工資發不出來還自殺了一個工人,廠子裡的人上街堵了馬路。管好廠子不是件容易事,我看你們也別跟小飛說了,他是有主意的。如果家裡有事花錢,小飛給了我不少,你們跟我說就是。”
這是魏瑞蘭第一次站在長子的立場上考慮問題。
“二姐你就是不聽我的話。小飛做事靠譜,建材廠大事他可能管,小事他是不管的。大姐說了,你該信了吧?”魏建軍是建材廠的中層,也是魏家在建材廠唯一的中層,廠裡開會郭凱慶等有時也提起榮飛,說榮總指示什麼的,他知道外甥在廠裡的地位,但沒跟家裡人說起過。
榮飛下午三點多回來,見姨媽小舅來很高興,本來平輩間是不必發壓歲錢的,但他還是給未成家的弟妹們每人一個紅包,平時很少和福常和寶忠交流,正好有時間,問了福常和寶忠的學習情況。寶國也在三中,邢芳比榮飛更瞭解,學習上不如福常。
“你得加把勁呢。不能太貪玩了。”榮飛對許寶忠說,轉而看着母親,“媽,棉花巷你們那套房子空出來了,不如讓福常和寶忠搬過去,彼此有個照應,學習的條件也好些。”
“這沒問題。那兒什麼都有,除了電視。他們也不要看電視。寶忠你聽見了吧?你哥說的是正理,你可得記牢了。”魏瑞蘭說。
“信剛回去前我也沒見。都瞎忙了。他們公司放假時間長,也是的。明年想辦法將他媳婦也弄來,年輕輕的兩地分居……”因爲大舅和母親的關係緊張,榮飛潛意識裡對大舅是有意見的,連帶着對這位大表哥關心極少。崔虎說過幾次要調整魏信剛的工作,都被榮飛壓下了,“信忠該結婚了吧?他只比我小一歲,年齡也不小了……”榮飛看着表妹小喜。
“嗯,二哥說着一個,基本成了。估計秋天會辦。”表妹小喜答道。
“好,有時間我會回去的。”長輩間的恩怨越來越淡了,能讓他們過得好些榮飛樂意看到。
“小飛哥,能不能讓三娃去建材廠上班?”小喜怯怯地問。三娃是她老公,也姓魏,大號叫魏國柱。
“這個啊,建材廠內部的事情我是不管的,你們找他們管人事的問問吧。開春後北陽南郊我們要建一個新廠子,建築公司會招人,那邊將來工作的崗位也很多,不過你們孩子還小……”榮飛遲疑了一下。潛意識裡,家族式經營他是不贊成的,已經證明了這是一條失敗的路。何況,他知道表弟表妹們都在農村沒有受過很好教育,恐怕很難擔當大任。
“小飛,你不是建材廠的大老闆?你可別瞞二姨。”
“二姨,建材廠是聯投旗下的一家獨立經營的公司,聯投除了建材廠,在北陽還有幾家已經不小的公司了,我是聯投的董事長,只管聯投總部的大事,對於建材廠,我只要求他們完成聯投下達的經營指標,比如每年應完成利潤多少。完不成指標我就處理他們最高層的領導,如魏國祿、郭凱慶。但建材廠的具體業務我是不管的,像招人,用人,那是他們的事。你不信問問小舅。二姨你想想,我既然跟人家要利潤,就不能插手具體的事了,否則完不成會將責任推到我身上來,是不是這個理?”榮飛耐心地跟二姨解釋,棗林的親戚很多,這些矛盾才早要來,既然大家上門了,榮飛就此做個解釋。
魏明蘭在見到榮飛前還是憋着股氣的,雖然家裡這幾年經濟越來越好,但得知建材廠領導們令人氣憤的高薪後真的讓人生氣,特別是傳出外甥是建材廠的主人後。這次來北陽拜年也是她的主意,核心就是一個,想讓外甥發句話,讓丈夫或兒子在建材廠管點事,不要做一般的工人了。但見到榮飛後心情卻轉變了很多,儘管榮飛對大家很親熱,她總能感到外甥不時流露出的威勢。這是一種上位者無意間表現出的氣勢,更多的是觀察者自身的錯覺。當知道面前的青年,哪怕是自己的親外甥,竟然是身價億萬的富豪,掌握着難以想象的財富,這種感覺便油然而生。
“明蘭,小飛設立了家族基金會,往裡面放了一筆錢。棗林那邊都是他的至親,生活有困難基金會都可以幫助。廠子的事,還是按照小飛的規矩辦吧。咱們不懂的,是不是?”魏瑞蘭見有些冷場,對二妹說。
“你們聊,我去奶奶那邊看看。”榮飛出來,邢芳也就跟出來,中午在弟弟家也遇到了類似的事,邢芳直接拒絕了。她知道丈夫心裡壓力大,“親戚們多,又都是村裡的。你做的很好,不要在意了。”
“我知道。大家還是窮啊,如果都富起來,找我的就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