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和她不是那種關係。”
容耀當先定性。
校長笑：“然後經常握着人家一綹頭髮在那發呆，不是這種關係。”
容耀低頭，許久後看着校長：“因爲或許超越了那種……”
喃喃自語：“校長。你知道我以前什麼樣，總覺得自己做得再好，也只是一個被父母拋棄的棄兒。於是我偏激，哪怕在你的呵護下成長，我也覺得你是工作的責任大過對我的親情，甚至根本就是因爲工作原因才收養我。”
校長張張口，沉默下來。
容耀看着桌前的鋼筆，其實目光沒有聚焦：“出去後，我一切也是靠自己。終於攤上事了，估計也是意料得到的。我從來沒想過誰能幫我，在我最難的時候。”
“是這個女孩？”
校長看着容耀：“叫黎若婼的？”
容耀彎起嘴角，還是看着鋼筆：“我是前不久去苝京，才通過一個朋友知道的。她明明是我打官司那家公司的藝人，然而爲了替我說話，替我解決問題，得罪了高層。只可惜我並不知道，還遵守約定做她的助理，跟着她搬家，出去玩，買衣服給我，過生日，包餃子……”
深呼吸，容耀看着校長：“甚至已經跟着她進組，做了她助理。”
校長皺眉：“你……你原本沒打算回來？”
容耀張張口，繼續道：“後來，她找個理由，第一天就給我開掉。給我趕走，甚至積極買票送我上火車。”
看着校長：“我之後才明白，她就是不想我跟着她跳坑。她只想我高考，然後過上我自己的生活。”
校長失笑：“進門就說，好好高考，專業和院校我做主。原來是因爲被人趕回來，是因爲人家想你高考？”
“校長！”
容耀探身：“她把我從坑裡推出來，這個坑本來就是因爲幫我而犧牲自己得罪人挖出來的坑。”
校長沉默，點點頭：“我懂。”
容耀低頭：“回到家之後，不瞞你。我站在屋子裡，就感覺小時候的事如同電影似的，一幕幕都在我眼前繞。覺得特別對不起您小時候對我的養育。以至於我說我高考您做主，不再叛逆……”
“我知道。”
校長開口：“我知道你是真心想好好的。我都知道。”
容耀看着校長：“可以說，她是除了您之外，和我毫無關係，對我一個沒有父母的孤兒，無私幫助的另一個人。我從來沒奢望也沒想過的那種幫助，哪怕自己承受，也爲我一個不相關的人去無私奉獻。”
校長看着容耀，輕嘆開口：“所以這就是你從苝京回來後，悶悶不樂，滿腹心事的原因？”
容耀扯起嘴角：“我也是沒想到，您看出來了，而且還能猜到宋姐身上，真的是……”
“呵呵。”
校長也笑出來，給容耀倒杯水坐回去。
容耀趕忙接過，兩人都什麼關係了，再說哪能讓長輩倒水。
只是坐下沉默一會，校長點頭：“的確，欠人情的滋味不好受。”
看看容耀：“尤其你是。小時候的身世，長大後的遭遇，輕易不會對人敞開心扉……也不會憑白無故接受誰的幫助。現在不但接受了，還爲你犧牲那麼多。”
想了想，校長看着低頭的容耀：“所以你怎麼打算？”
“我……”
容耀抿起嘴角，沒有說出口。
校長示意：“這樣。寒暑假，就去人家那裡幫忙。高考結束也有幾個月時間，人家還幫你還錢是吧？我去找我幾個子女，人情都欠得那麼大了，錢就不能再欠。”
校長下意識要勸容耀接受不要自尊心那麼強，結果容耀低頭一點都沒反駁，反而讓校長愣住。不過這也是好事，省得還得浪費脣舌去勸。他那張嘴，不管以前叛逆還是現在開朗，都能說死誰。
又煩又毒又欠兒。
“我也明白了。”
校長見容耀“接受”建議，探身開口：“對了之前還說幫你選專業，不如你就聽我的，報考傳媒或者藝校之類的。”
笑着看着容耀：“我也不是多傳統，你鋼琴和吉他都是我教的。去做藝人，如今地位不低，事業上限也很高。這樣也能幫幫她是吧？甚至可以轉幕後……怎麼一直不說話？”
校長終於感覺容耀的反應和態度有點不對勁。
不解詢問。
容耀深呼吸，擡頭看着校長：“我怕……那樣就太晚了。”
校長表情凝固：“什麼太晚了？”
容耀已經說出來，索性開口：“不用四年，我怕兩年，甚至一年，她等不了我過去幫她，就已經沉寂了。她公司要教訓她，這部戲拍完就不會有別的工作。也不再給她配助理，甚至很多待遇都收回。就是懲罰她幫外人。”
校長靠在椅背上沉思，看着容耀：“那也沒辦法，你才18歲。你如果能幫上她，她也不用爲你好心做這麼多。”
容耀再次低頭沉默。
校長以對他的瞭解，還有本身的閱歷，看着他這個情緒和態度，心在下沉。
“所以你來找我不只是爲了澄清你最近心事重重的狀態。”
校長看着容耀：“你是已經有了決定，要和我說？”
容耀抿起嘴角，搖頭開口：“我是想……和校長商量。”
“沒商量。”
校長面容平和，看着容耀：“你是要放棄高考，繼續回去給她做助理是嗎？”
容耀低頭不語。
校長輕笑，看着容耀，就這麼看着。
探身開口：“你這不是報恩。她幫你得罪人挖坑跳進去，給你推出來。如今你知道真相，爲了償還報答，而要跳進一個更大的坑。”
手指點着桌子：“你知道你放棄高考意味着什麼？如今不是我的那個年代了，高中畢業就算高文憑，大學生稀缺。如今是大學生每年應屆畢業都找不到工作比比皆是，你居然要放棄高考，就這麼赤條條開始闖蕩人生？”
“校長。”
容耀擡頭：“高考只是人生的經歷，上進的路。是很重要，但對我來說只是一個選擇。然而她替我承受的那些，在已經知道真相的情況下，我沒選擇。如果我可以視而不見，繼續過我的生活。我一輩子不安樂。”
校長開口：“你纔多大？你的一輩子還沒開始呢。”
容耀皺眉：“校長你要知道。她不是做別的行業，她是藝人。她有演藝壽命的。每個藝人的時間都很寶貴。兩年，四年，甚至我再天才混起來，也要六年甚至八年十年。都未必。那時候她在哪？她做不做這一行已經不知道了。”
指着自己：“她可以在困難的時候給我點錢，給我找份工作。可爲此讓她自己事業受損，這個人情太大，我受不起。”
校長胸口起伏，呼吸不穩：“你現在去就能解決什麼嗎？”
容耀搖頭：“至少是我和她一起承受，我可以用盡全力去做。哪怕我做不到改變什麼，我心安。”
急忙看着校長：“您應該理解支持我，我……”
校長下意識捂着心口。
容耀驚愕站起：“校長！”
上前給校長拍着後背和胸口：“校長你別激動，咱們有話好好說。”
校長隨手推開容耀，從抽屜裡拿了特效藥。容耀遞過水，他都不理會，直接乾嚥。
容耀拍他胸口給他順氣，被校長再次推開。
容耀一頓，重新坐回去，不說話了。
校長呼出一口氣，感覺心跳慢慢放緩，許久之後，看着容耀，語氣也有輕，好像元氣不足似的。
“你……不是租了……小飛房子嗎？”
容耀疑惑擡頭。
校長開口：“搬出去吧。”
“校長？！”
容耀站起：“您這是……”
校長點頭：“我還以爲這次回來，你懂事多了。現在看來，不但沒有改什麼，比以前更甚。”
看着容耀：“以前至少你願意爲了自己交學費，去賺錢。可以說是叛逆，但選擇很清晰。知道自己的路怎麼走。”
輕笑開口：“現在，你連自己的路都放棄，只是爲了別人？”
“校長！”
容耀焦急：“您爲什麼……”
“搬出去吧。”
校長揮揮手：“你也大了。路怎麼走，的確是你自己的事。我管不了你一輩子，現在我都管不了了。從今以後，你做什麼都我不管。”
“校長！”
容耀無力：“您一定要這樣嗎？”
“走……”
校長手指着門口：“走吧。”
容耀還想說什麼，校長捂着心口突然拍着桌子：“走！！！”
容耀嚇一跳，後退點頭：“我走！！我走行了吧？”
看着校長：“您別激動！！”
說完開門要離開，還是有點不放心。
但是此刻他還留下，自然是更刺激他。
校長肯定有秘書的，也認識容耀。畢竟容耀再不和人交流，大家也都知道校長收養一個兒童村的孩子。
“小容，怎麼了？”
校長秘書四十多歲一位女士，戴眼鏡，姓劉。
“你知道校長心臟不好，又氣他了？就不能懂點事？”
埋怨看着容耀，容耀低頭嘆息，隨即開口：“劉姨，您看着點，別讓他自己一個人。”
劉秘書揮揮手：“我都習慣了，你趕緊走吧，別刺激他。”
說完就敲門進去了。
容耀看看裡面坐着看着窗外背對門口的校長，隨着門關上，阻隔了視線。